49、封我为后

汤浴,恐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吧。

萧蓠额头着实细汗淋淋,只是那汗不是热出来的,而是冷汗。

传闻汉成帝爱偷窥赵合德汤浴以为乐趣,这燕帝无故献殷勤,该不是也有类似癖好,意图效仿成帝?

萧蓠瞟一眼石桌上的茶点瓜果,不动声色道:“先不急,陛下,臣女走了许多路,饿着了,这儿的点心可以拿些吃吗?”

说话间,玉指点点石桌。

慕容恒只恐她冷脸不睬他,听她软语娇声,正是满心欢喜,哪儿还有不应承的,直恨不得把天上走的,水里游的,珍馐佳肴都拿来奉上。

萧蓠不客气地拿起一块糕点,一口咬去。

慕容恒瞧着她这腮帮子鼓鼓的,大吞大嚼,毫无文雅之相,不禁皱了皱眉毛。

不过他先入为主,不把她往差处想,只当她是饿得急了。

慕容恒轻道:“慢点,就着茶水吃,不容易噎着。”

他说着,把面前一盏焕如积雪,晔若春的上乘茶汤推给她。

萧蓠端起来,牛饮一口,忽然“噗”地一声,满口茶汤喷出来,有几滴溅射到慕容恒身上。

只听萧蓠啐了一口,道:“烫死了。”

慕容恒眼见她这粗俗的举止,眉毛挤在了一块。

萧氏为宦族,世代显贵,按说萧蓠该知书达理才是,怎会是眼前这个样儿?

想归想,他总归舍不下这稀世的美人,探问道:“蓠儿,你喜欢荣王吗?”

萧蓠一听,端起笑脸道:“喜欢,自然是喜欢。”

瞅着慕容恒变了脸色,她又“唔”一声,手托香腮道:“荣王生的英俊,又许我王妃之位,怎么不喜欢。”

慕容恒松了口气,她若说对荣王深情切切,痴心不改,却不大好转圜。

在这好色的燕帝面前,不喜欢萧蓠也得说喜欢,可伴君如伴虎,她既不能说自己对荣王无意,也不可过分夸大了自己与慕容倾之间的情愫,天家亲情原就薄如纸片,慕容倾虽然难缠些,但待她着实是真心,也不能因为她,再给他增添困扰。

慕容恒负手立起,面朝泉边的一泓清池,和颜悦色道:“蓠儿瞧这睡莲开得怎样,宫外头的可比得?”

萧蓠翘首一望,碧波微荡的池面上几朵莲花绽开,姿态洒脱,肖似美人起舞的翩然裙裳,妙的是一瓣双色,可知不是凡种。

春寒料峭,竟也能在池子种出莲花?萧蓠笑盈盈的,纳罕道:“臣女在宫外还不曾见过这么稀罕的莲呢。”

慕容恒笑道:“蓠儿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这越是罕有的花儿,越金贵,若无得天独厚的水土与花匠的精心养护,也难种活呢,名花倾国只宜长在的宫里,美人亦是同理。”

“论长相朕也不差,区区一个王妃又算作什么,你如果跟从了朕,日后荣王也得与你见礼的,蓠儿,朕真心喜爱你,你怎么说?”慕容恒将自己的好处一一枚举,目光灼灼地望住萧蓠。

一席话毕,他仿佛成了稚嫩青涩的少年郎,心中多少有些忐忑。

他步步向她靠拢。

萧蓠不退反进,素手一下把他推坐在石凳上,自己则坐另一头,秋波流转,喜形于色道:“陛下是天子,臣女哪有不喜欢的呢。”

慕容恒没想到她答应得这般爽快,心中简直似乐开了花,萧蓠下一句话却教他目瞪口呆:“您什么时候娶了臣女?那荣王妃之位不要也罢,毕竟皇后母仪天下,要多风光有多风光。”

慕容恒为难,嗫嚅道:“这,朕已有了皇后……”

“废后不就行了。”萧蓠想也没想,脱口而出,仿佛废后一事在她这儿如家常便饭似的。

慕容恒一改先前的深情款款,黑如点漆的眼正视起她,肃然道:“你刚一进宫,资历尚浅,皇后的废立是国之大事,倘若立你为后,不但太后那关先过不去,文武大臣们也不会应允。”

萧蓠明媚的眸光照耀下,慕容恒刚生起的那点不快,顿时如云销雨霁。

他又软语相劝:“况且皇后与朕少年夫妻,又有皇子皇女,废后之事怎可轻率?不如朕先封你为修容,等你有了身孕再册为贵妃,贵妃只在皇后之下,在朕的后宫这也是独一无二了。”

独一无二?一个贵妃便是恩赐了,他所谓的真心喜爱,真有几分,爱又有几分?真爱一人难道不愿给予对方所能办到的一切,可知帝王的真爱也不过如是。

萧蓠蔑然暗笑,樱唇一撅,眼角一抬,微微嗔道:“少年夫妻,她如今已是黄脸婆了,陛下有了臣女,还稀罕那些庸脂俗粉?”

她唇边沾了酥沫子,一只手捏住慕容恒云锦常服的衣角,佯作撒娇撒痴状,手心尚未擦拭的油渍一径抹了上去。

原本慕容恒就吃撒娇这一套,但嫔妃们与他撒娇,便有所求也是半遮半隐,哪像这个女子□□裸的,毫不掩饰。

他先头把萧蓠想做了超凡脱俗的仙子,今见她言行浮夸,何止不脱俗,简直俗不可耐,期望越高,失望越重,他不由得挑了挑眉。

且萧蓠还不知收敛,扬起下巴,哼一声道:“吝啬鬼,说得中听,做个贵妃,见了这个也要拜,那个要叩头的,还不如嫁与荣王来得痛快!”

慕容恒神色冷了下来。

他冷冽的面色,对照出萧蓠的波澜不惊。

老虎嘴里拔牙,萧蓠也是头一遭,她瞅准了慕容恒爱惜颜面,顾全大局,唤她前来本就有违礼数,再一个愧对兄长,纵然她以下犯上,言行无拘些,只要不越过界,能忍的,慕容恒则都会忍。

要不然处置了她,就等于把私底下的事捅了出去,于太后,于慕容倾,慕容恒均无法交代。

果然,慕容恒只叱她一声:“不可胡言乱语。”

萧蓠笑了笑,蓦地弯起腰身,玉靥扭成了一团,捂着肚子,哎呦哎呦地乱叫:“疼死我了,陛下,这儿附近可有地方出恭的?”

她这模样却无一丝一毫的美态,慕容恒厌烦地瞥一眼,叫内侍领了她去。

许久,萧蓠返回,依然捂住小腹,躬身驼背,有气无力地致谦:“陛下,臣女吃坏了肚子,至今还难受,陛下的赐浴,怕是无福受用了。”

辞色间惋惜之态惟妙惟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