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氏听到萧俭连名带姓地叫她,心往下一沉:“您是什么意思?”
萧俭坐在椅子上,用凉薄的目光看着她:“你早就知道去相府看过那个孩子,当我不知道?那可能是倩儿的孩子,你瞒着此事,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
吴氏的手握着袖子边沿,艰涩地开口:“令公,那个孩子只是长得与倩娘比较像。妾身派人去泉州查过,她有父有母,与倩娘应当没有关系……”
萧俭狠狠拍了一下桌子:“事到如今,你还敢狡辩!那孩子身上有我送给倩儿的麒麟玉佩,你还敢说她跟倩儿没有关系!”
吴氏完全不知道玉佩的事,怔怔地看着萧俭。
萧俭冷冷笑道:“你装出这副样子给谁看?当年若不是你跟皇后两个合谋,欲将倩儿罪臣之女的身份告诉皇上,她怎么会怕拖累我和昱儿,跳海自尽?最毒妇人心,我知道真相的时候就想杀了你。可杀了你实在是太便宜你了。”
吴氏脸色惨白,身子缩了一下,萧俭是何时知道的!她努力镇定,轻声道:“令公,昱儿虽非我所生,但这么多年我亏待他了吗?若不是我嫁给您,崇义公府也不会安安稳稳地度过这么多年……至于倩娘的事,我也是为了萧家好,她的身份……”吴氏说到后面,声音越来越小,因为她看到萧俭的脸色变得非常冷厉。
萧俭伸手指着她,怒道:“当年若不是你父以倩儿的事相要挟,你想进我家门,简直是做梦!你乃天生石女,却忝居崇义公府主母位置二十多年,若不是看在你不曾亏待我一双儿女的份上,我早就将你赶出门了!你以为今日的吴家还是当年的吴家么?你那兄弟这次本来难逃律法,亏得顾行简保了他一命,否则吴家就是倾覆之祸!”
吴氏颤抖着声音说道:“是你……是你让致文差点出事……”
“不仅仅如此。这些年削除外戚的势力,你父罢官,甚至当初送莫凌薇进宫,都有我暗中出的一份力。”萧俭靠在椅背上,冷冷地说道,“你没想到吧?我萧俭从来不是任人宰割之辈。为复仇我可以等二十年,甚至三十年。你们吴家当初欠我的,我会一样一样还回去!”
他声若雷霆,吴氏浑身发抖,几乎站不稳。她没想到萧俭竟然暗中做了这许多事,只为了给李倩报仇。
“你就不怕我将昱儿的真实身份告诉皇上?”她最后挣扎着说道。
萧俭不怒反笑:“事到如今,你还想威胁我?你最好搞清楚一件事,没有昱儿也就没有你了。而且昱儿是我的孩子,就算他是倩儿所生,但他姓萧。反倒是你们吴家,欺上瞒下,贪赃枉法,内里腐烂至极。你若敢伤我孩儿一根毫毛,我就让你全家陪葬!”
吴氏几乎跌坐在椅子上,怯怯地看着萧俭。这个男人不是在开玩笑,她若敢做什么,他一定会十倍百倍地还回来。他这么多年,悉心培养萧昱,几乎倾注了一生的心血,不就因为萧昱是李倩生的儿子,是李倩留给他的念想。
她若敢毁掉,他不会放过她的。
其实成亲之初,吴氏一直不知道李倩的存在。直到发现丈夫几乎夜夜不归家,才疑心他在外面养了女人。萧俭也的确是小心谨慎,吴氏使出浑身解数,跟踪了他大半年,才终于发现那处隐蔽的别院。
她亲眼看见对她冷若冰霜的丈夫,如何温柔地推着那个女子荡秋千,低头亲吻她,与她低声谈笑。而那个女子当时已经身怀六甲,小腹隆起,美貌非常。
她震惊愤怒之下,回家向父亲哭诉。父亲这才告诉她那个女子的身份。
当初李家谋逆,被判满门抄斩。因为李倩的生母对老国公曾有恩,便央求他将尚在襁褓中的李倩救出。老国公怜李倩孤苦,本想将她养大些再送好人家寄养。但他却突发疾病逝世,这个担子就交到了萧俭手上。
萧俭不舍得将那个粉雕玉砌的女娃娃送走,一直将她养大,变成了自己的女人。碍于她的身份,他不能明媒正娶,更不能光明正大地与她在一起。
吴氏过府之后,一直没有生育子嗣,按照律法是不能请封诰命的。她请了很多名医都查不出病因,不得已之下,便将李倩生的儿子认到自己名下。可她始终无法容忍李倩的存在,终于在南逃的途中找到了机会,威胁李倩要将她的身份告发,命她主动离开。
那是个刚烈的女子,竟然跳入海中。他们都以为她死了。
片刻后,吴氏从萧俭的书房出来。她抬头看了看冬日的暖阳,今日天气晴好,但她的手心是冰凉的。他们的这场婚姻早就名存实亡了,苟延残喘这么多年,就是为了脸面。
但年轻时种下的因,早晚都得自食恶果。如今在他眼中,她怎么做都是错的。
她忽然想去都城外的仙云观住一段时日了。
吴氏出去之后,萧俭叫随从进来,要他准备马车。随从问道:“令公这是要去哪里?”
“我要去绍兴一趟,带三五个人即可,今日便出发。你顺便找人告诉公子一声。”
随从不知他忽然要去绍兴做什么,不敢多问,连忙应是。
***
顾行简出府去几个德高望重的老臣家中送节礼。他一不在家,夏初岚就跟着赵嬷嬷学刺绣。不过是一朵池莲,她自己画的花样,赵嬷嬷帮着绣了轮廓,可她老是绣不好。已经报废了三个,她都快没什么耐性了。
“嬷嬷,我天生不是这块料,还是不绣了。”她将绣绷放回桌上,沮丧地说道。
赵嬷嬷难得看她到这样,不禁笑道:“姑娘,针线是个精细活,还是童子功,您想在这么短的时间里突飞猛进是不可能的。相爷只要收到姑娘亲手做的香囊,便会高兴。不在乎做的好与坏。”
夏初岚想想也是,只能又拿起绣绷绣起来。
这时,思安进来说道:“姑娘,绍兴那边来人了,说有要事求见。”
夏初岚回道:“请他到隔壁的屋子里,我换身衣服就过去。”
来的是夏家账房的一个管事,他四处看了看,只觉得相府外面金碧辉煌,里面的摆设却很简朴。宰相月俸六百贯,绝对算得上富有,更何况顾家二爷的生意做得很大,不可能没钱。可看相府里的家具,还不如一个县官家里头的气派。
他倒有点搞不懂了。
管事正想着,见到夏初岚过来,连忙行礼道:“小的见过三姑娘。给您带了些绍兴的特产来,问您新年安好。”说着奉上手中的礼盒。
夏初岚让思安收下,抬手道:“孙管事有心了,请坐吧。”
孙管事应好,暗暗觉得三姑娘真是越发明艳动人了,像那种被人精心呵护的花朵。简单地寒暄了两句,孙管事便表明来意:“这次过来,是二爷所托。萧家忽然在绍兴开了很多的店铺,价格奇低,我们很多铺子的生意一落千丈。二爷想不到法子,派小的来请示您该怎么办。”
夏初岚愣道:“哪个萧家?”
孙管事补充道:“就是原先少夫人的娘家。少夫人跟大公子和离之后,回家接管了生意。短短时间之内,开了很多跟夏家相似的店铺,公然抢我们的生意,还把很多老主顾都带走了。二爷派人去萧家谈,少夫人一律不见。”
夏初岚没想到萧音还有这样的本事,看来她就是冲着夏家来的?
可萧家早已经没落了,萧音从哪里弄到这么一大笔银子?莫非又是从质库借的?可她用接近成本或者低于成本的价格出售,明显是损人不利己的行为。
“这样的事情持续多久了?”夏初岚问道。
管事的想了想说道:“到今日,大概有半个月了。二爷的意思是我们要不要降价跟他们竞争?萧家底子薄,应该用不了多久就能拖垮他们。”
夏初岚摇了摇头:“此举不妥。你回去告诉二叔先静观其变,我们铺子里的价格一律不降。”
“可是姑娘,这样下去我们的铺子里的生意会越来越少……”
夏初岚摆手道:“我们卖东西的价格公道,这几年在绍兴已经形成了口碑和招牌。如果萧家卖的是跟我们一样的东西,他们以那么低的价格出售,自己也撑不了多久就会偃旗息鼓。反之如果萧家的东西不如我们,便宜纵然能带来一时的客人,久而久之,客人还是知道一分钱一分货的道理。所以不要贸然降价。”
孙管事的听了之后连连点头:“那小的这就回绍兴告诉二爷。”
夏初岚让思安送孙管事出去,独自沉思。
之前回夏家的时候,偶尔在花园里撞见萧音,她也是神色淡淡的,好像谁也不愿意搭理。夏初岚以为她是沉浸在丧子之痛里头,一时出不来。谁知道最后她会主动提出跟夏谦和离。
萧音管事时就展露出几分天赋,学东西很快,算账也是一把好手。
只不过萧音想重振萧家,恐怕没那么容易。
说起来夏家能有今日,也不能说完全是夏初岚的功劳。夏家每一个人都出了力。当初遇难的船工家眷逼债,夏家要赔一大笔钱,夏初岚也苦思不出对策。后来得到一个世伯的指点,又借了她不少钱,让她与那些船工家眷谈判,暂时解了燃眉之急。
夏家的资本就是海上贸易。夏柏盛出事,但夏家的船只大都还在。夏初岚又在夏柏盛的几个朋友帮助下,重新恢复了海上的贸易。大概是老天眷顾,政策利好,夏家逐渐从困境中走出来,重获生机。
想想她这一路走来,夏柏盛在世时的人脉和打下的基业起了很重要的作用。所以萧音想要复制她的经历,几乎是不可能的。
现在她还有一个顾虑。若她当真不是夏家的女儿,势必要把夏家当家的权力交出去。到时候,她就算有心相护,也没有立场和资格了。
顾行简进来,看到他的小妻子坐在榻上,正支着下巴望着窗外发呆,都没发现他。他坐到她身后,伸手揽着她的腰问道:“在想什么?这么认真。”
夏初岚这才回过神来:“没什么,是夏家生意上的事。相爷,我们什么时候动身去兴元府?”
“大概这个月月底吧。”顾行简回道。他已经在安排各项事宜,确保万无一失。他这趟过去,以微服私访为主,肯定不能大张旗鼓。所以要改变身份,用化名。
夏初岚想了想,月底便还有一段日子。刚好绍兴那边的事也会有结果了。
“上元节您有事吗?”她又问道。上元节就是正月十五,又名元夕,是一年中最热闹的日子。
顾行简似乎看出她的心思:“你想让我陪你去街上逛一逛?”
夏初岚点了点头,期待地问道:“可以吗?”
他其实不太想让她去人多的地方。前几次出门,沿途都有男子紧盯着她看,她的长相实在是太招人了。但他又不想扫了她的兴,便点了一下她的鼻子说道:“可以,但你要穿男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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