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一章 公叔病重

“君上到……”

一道洪亮的报号声从门外传来,立时便吸引了全场所有人的注意力。

一齐从坐席之上站起身来,目光不约而同地汇聚到一处,一道身穿着赤色诸侯服袍的身影就这么出现在了众人的面前。

“我等拜见魏侯。”

在全场之人的齐齐注视与拜见声中,魏罃昂首阔步地来到了众人中间的空地之上。

带有一分威严的视线扫过全场,将面前的一道道身影收入眼底,魏罃心中顿时有一股豪情顿时浮现。

五年之前,刚刚将魏国重新推向霸主宝座的他曾经向天下发出了那一道《求贤令》。

那时的他也曾如同今日一般,站在来自天下各处的有识之士面前。

只不过今日魏罃的心情却比五年之前更加地汹涌澎湃,因为五年之前站在他面前的大多是来自各国的年轻士子,而这一次却是多了许许多多的年长者。

或许这些年长之人大多并没有出仕魏国的打算,只是想找一个地方宣扬学说、争辩理念,但是魏罃却并不因此而感到沮丧。

前世曾经亲眼见证过齐国稷下学宫的魏罃很清楚,这些来自天下各处的年长之人来到一起,究竟能够碰撞出怎样的精彩。

换一句话说就是,魏罃修建西河学宫并不是为了现在,而是看到了长远的未来。

魏罃相信将来的河水西畔一定会因为这座西河学宫,重新成为魏国乃至整个天下的文化中心。

从这個文化中心之中不断汲取营养、收获人才的魏国,也必然会焕发出更加旺盛的生命力。

这一切数十年前的河水之畔就曾经出现过,而这一次那朵名为“百家争鸣”的花朵会因为各家理论的不断完善而越发灿烂。

心中的汹涌与澎湃随着时间的流逝渐渐被平息,魏罃的思绪从天下回到了这一间大厅之中。

比刚刚平静许多的视线再次从周围众人身上扫过,就听魏罃那并不算大却十分清晰的声音出现在了每一个人的耳中。

“诸位都是天下之间的有识之士,此番诸位能够来到此地,是我西河更是我魏国的荣幸。”

“还请诸位,受寡人一拜。”

双眼默默地注视着眼前躬身而拜的魏侯魏罃,在场虽然并没有一道声音,但是几乎每个人的心中都升起过几许波澜。

从前方那道身影之上,他们看到了一个贤君,也仿佛看到了一个重新崛起的霸主。

有君如此,魏国合该称霸天下。

魏罃在全场众人的齐齐注视之下躬身,又在全场的瞩目之下挺直腰继续着自己刚刚的话语。

“数十年前,子夏先生应先君文侯相邀,也曾在这河水西岸讲学授礼,名动天下的西河学派由此而诞生。”

“而伴随着田子、段子等大贤追随子夏先生的脚步前来,李相、吴子、公羊子、谷梁子等一批天下大才从这里走出,西河学派更是达到了他的顶峰。”

魏罃说出这一番话语之时,在场的一些人双眼之中不时有复杂的情绪浮现,他们仿佛看到了昔日在那西河学派求学的场景。

在这里知识可以交流,学问可以探讨,就连不同之处也可以争辩。

每每你从那里经过,你总能看到一名名士子打扮的年轻人为了一个不同的理念而辩驳得面红耳赤。

那时的西河学派,真的可以称得上是天下之间少有的文化圣地。

脑海之中想到昔日西河学派辉煌的场景,再联想到其后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而渐渐腐朽,这些人的心中便是一阵的可惜。

此刻,魏罃的思绪似乎和这些人心中的想法达成了默契,只听他的一声哀叹出现在了大厅之中。

“只可惜先君武侯没有能够将西河学派继续发扬光大,反倒是令往日西河鼎盛的文风逐渐衰落了下去。”

就在众人听到这一句哀叹,心中生出了几分共鸣,站在他们面前的魏罃却是忽然话锋一转。

“寡人继位之初,便有重振西河学派的想法,只是因为连续的战乱而一直无法实施。”

“如今我魏国四边还算安定,往日地处边境的西河也远离了战火,也是时候该实现这一个一直没有实现的想法了。”

双眼之中满满的坚定之色闪过,视线第三次扫过在场众人,就听魏罃沉声宣布了一道命令。

“寡人决意重振西河学派。”

“天下之间的有识之士,不拘腹有何家之学、不拘胸怀何种理念,自可来这西河学宫一争高低。”

“昔日坐镇河西的子夏先生虽是儒家,这里却也产生了如李相、吴子这般的法家大才。”

“寡人希望看到的是,天下各家的士子都在西河学宫之中会面,天下各派的理念都在河水西岸碰撞。”

魏侯魏罃将心中对于西河学派的这一番期许说完之后,全场众人的目光之中无一例外地浮现出了一丝激动。.

大争之世,不仅仅是诸侯与诸侯之间的争斗,也是学说与学说、理念与理念的碰撞。

正是这种碰撞才诞生出了源远流长的璀璨文化。

可以说正是战国时代这个千年未有之大变局,缔造了华夏民族此后千年的昌盛不衰。

当然千年以后究竟如何,如今的魏罃却是不知道的,现在的他只是作为一个普通的见证者罢了。

“魏侯胸怀宽广,我等钦佩之至。”

在接受了在场所有人齐齐地拜见之后,魏罃从台上来到台下,将展示的舞台让给了那些远道而来的学识渊博之人。

儒家、道家、法家、墨家……

来自天下各处的各家学者,依次来到台上向魏罃、向其余人阐述着自己的学说;

仁爱、无为、法治、兼爱……

因为不同地位、不同经历而产生的理念,在全场众人的耳畔不断地交织与碰撞。

见证着一切的魏罃此刻的心情是平静的,活了两世、拥有自己理念的他并不会那般轻易地被其中的某些学说所影响。

见证这一切的魏侯此刻的心情是激荡的,因为作为魏国君主的他从中看到了魏国更加昌盛的未来。

那一日,初具规模的西河学宫之中屡屡响起喝彩之声。

而魏罃相信至少在自己在位的时间之中,这阵阵的喝彩之声会在西河这片大地之上一直飞扬。

……

“驾……”

“吁……”

一道控马之声自大地之上响了起来,而负责护卫魏侯的队伍也因此停了下来。

缓缓停下了自己向前的脚步,看了看停在自己身旁的这驾马车,魏罃又转身看了看身后跟随着的公孙鞅、公叔越两人。

“好了,就送到这里吧。”

望着站在自己面前的魏罃,公孙鞅与公叔越互相对视了一眼,一股不舍同时出现在了两人的眼中。

或许是因为公叔痤,他们两人与魏罃之间往往更多了几许亲密,而魏罃继位之后的种种表现则让这种亲密转化为了更加坚实的忠诚。

如今眼见好不容易来一趟的魏罃,匆匆而来却又匆匆而去,两人的心中总有那么一股不是滋味。

看着两人脸上浮现的神情,魏罃的目光之中却是生出了几分了然。

“你们在西河郡干得不错,寡人也一直将事情看在了眼里,此番西河学宫一行更是让寡人对于你们更多了几分信心。”

“寡人相信在你们师兄弟的通力合作之下,西河一定会比从前拥有更加美好的未来。”

面对着魏罃这款款的期许,公孙鞅两人脸上的神情立时一变,双眼之中尽是郑重之色。

“臣等定不负君上重托。”

“好了,鞅师弟、越师弟,我们三人之间也不是外人。我要说的也就是这么多了,接下来就看你们两个怎么做了。”

上前几步将面前的两人扶起身来,魏罃看了看远处,“好了,天色也已经不早了,我也是时候离开了。”

“臣等恭送君上。”

对着面前的两人轻轻点了点头,魏罃当即走向自己的车驾,踏上回返安邑的路途。

恰在此刻,一道催马之声却是从远处传来。

“驾……驾……驾……”

片刻之后,一名魏军传令兵就已经出现在了魏罃的面前,与他一同到来的还有一道来自安邑的噩耗。

“启禀君上,相国从安邑发来急报,公叔老相国病重。”

“什么!”

听到这则消息,魏罃脸上立刻脸色一变,站在原地的公孙鞅、公叔越两人更是不可置信地叫出了声。

“不可能,我不久之前离家之时,父亲还……”

听着耳畔这道声音,看着视野之中那张面容,魏罃原本准备乘坐车驾离开的心思立刻消散而去。

“去牵两匹快马来。”

“喏。”

伴随着一道躬身应喏的声音响起,魏罃带着几分锐利的目光先是落在了面前的公孙鞅身上。

“现在情势紧急,没有那么多说话的时间了。”

“鞅师弟,你留在西河,西河现在不能没有你这个郡守。”说完之后也不顾公孙鞅的反应,魏罃的目光立刻转向了公叔越,“越师弟,和我一起尽快回返安邑去见老师。”

“臣等谨遵君命。”

这一句话语落下不久之后,看着视野之中快速疾驰的一支轻骑,公孙鞅的目光之中浮现了几分担忧。

脑海之中回想着那一道曾经对于自己谆谆教导的身影,公孙鞅更是在心中默默念道:“老师……”

……

“驾……驾……驾……”

安邑的城头之上,一面面赤色的旗帜高高飘扬;一面面旗帜下方,一名名士卒肃然而立。

作为执守国都安邑、护卫国都安全的士卒,这些身穿甲胄的魏军士卒可谓是精锐之中的精锐。

这一点,从他们紧紧握住锋利长戟的右手,以及那看向了前方的锐利眼神之中便可窥一二。

在这些精锐的注视之下,前方一马平川的城外可谓是一览无余,所有异常之处都可以被及时地发现。

恰在这时,一阵自远处而来马蹄踏地之声,立刻吸引住了城头之上值守的那些士卒的注意力。

望着视野之中那一阵直冲上天际的尘土,这些士卒立刻打起了十二万分的精神,手中锋利的长戟更是直直地指向了前方以应对随时可能发生的变故。

当远处的那支队伍在一阵疾驰之后接近城墙,看到他们所穿的赤色轻甲,这些士卒的脸上微微放松了一些,不过他们还是带着几分警惕大喝了一声。

“来者何人?”

“魏侯率军回城,不得阻拦。”

伴随着这一句话落下,这支队伍马不停蹄地冲入了城中,留给城头之上将士的只有声声马蹄以及最前面那一道无比熟悉的身影。

穿过了安邑的城墙,走过了繁华的街道,自西河一路疾驰的魏罃一行人总算是来到了公叔痤的府邸。

还未等魏罃翻身下马,心中担忧自己父亲病情的公叔越直接是翻身下马,快步跑入了前方这座府邸之内。

“父亲,父亲……”

沿着此前走过无数遍的道路,公叔越一路来到了自己父亲的房间之外。

伴随着“砰”的一声撞门之声响起,躺在床榻之上的公叔痤的身影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只是在病魔的折磨之下,此刻的公叔痤比之不久之前两父子离别之时,却是显得衰老憔悴了许多。

看着与记忆中的身影有些陌生的公叔痤,公叔越的眼眶一下子便湿润了。

没有半点犹豫,他三步并做两步地来到了公叔痤床榻前,扑通一声直接就这么跪了下去。

“父亲,儿子不孝,儿子来晚了。”

对于自己突然出现的儿子,床榻之上的公叔痤显得有些惊讶,不过这股惊讶很快化成了父亲对于儿子的怜爱。

轻轻伸出自己有些枯槁的右手,用力地搭在了他的头上,公叔痤勉强地挤出了一丝笑容。

“越儿,你不是在西河吗?怎么回来了?”

“父亲,儿子是听到了父亲病重的消息,和君上一道轻骑回到安邑的。”

双手缓缓来到头顶,轻轻地握住了那支充满着沧桑的手,公叔越的心中只剩下了心疼。

“父亲,父亲……”

就在两父子交谈之际,晚来一步的魏罃已然出现在了房间之中。

看到他的出现,公叔痤立马便着急地要从床榻之上起身。

“老臣公叔痤,拜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