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守护
贺欣悦僵住了。
她虽是公主,但却一早就看清了这世间的人情冷暖世态炎凉。与她的那些同父异母的哥哥妹妹们不同,她从不将希望寄托在周帝和皇后身上。
是以,就算她如今十六岁有余,她的母亲为她的婚事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三天两头以泪洗面说都是自己害了她,贺欣悦也从不在意。
她一个不受宠的公主,婚姻并不能自主,大概率就是被当做棋子扔给某个需要笼络的权贵。婚姻,并不能为她带来任何益处。
唯有抓在自己手里的,才是自己的,贺欣悦对此铭记于心。
而温怜,是除了她母亲之外,她唯一放在心上的人。
贺欣悦终于收起了那副天真乐观的模样,眼神里多了几分警惕,看着冷静打量着她的柳叶儿,蹙眉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一个太医的孙女,未免手伸得太长了,管得太宽了些。
柳叶儿惊讶于她的敏锐,果然是深宫里长大的人,即使面上再不显,但骨子里那份长年累月积累的谨慎,却在现在这一刻显示的淋漓尽致。
她淡淡回道:“我是什么人,并不重要,关键在你。”
贺欣悦细细观察着柳叶儿的神色,见她眼神是一以贯之的冷静,她十分谨慎地以退为进:“我不懂你在说什么,怜儿的婚事是由皇上和皇后决定,跟我又有什么关系?”
柳叶儿不正面回答,只坚持道:“有关系。”
她言辞有着一股不容辩驳的冷淡,这倒让贺欣悦多了几分好奇,眼前之人毕竟是太医院院首之孙女,确实极有可能听到什么常人不知的消息。
“若真如你所言,怜儿的婚事与我有十分重要的关系,那我宁愿她永远不嫁。”贺欣悦一脸嫌弃。
这话虽是气话,但却也是她内心最真实的想法。
贺欣悦自小长在深宫之中,接触最多的男人除了滥情的周帝,就是她那些个不成器的哥哥弟弟们。一想起他们,贺欣悦泛起一阵厌恶,十分嫌弃。
而一直在温怜心上的贺玄渊,贺欣悦对他也没什么好感。纵使贺玄渊贵为太子,但贺欣悦依然觉得他配不上温怜。
然而她也知道她说的话绝不可能,以温怜特殊的身份和那份上天眷顾的美貌,被皇后皇上压在宫里十几年不让出嫁,定然有什么别的重要安排。
她瞥了瞥有些无语地看着她的柳叶儿,耸耸肩无谓道:“是你非要问我的,我就是这么想的。”
柳叶儿:“……我不是这个意思。”
她看着眼前明媚的少女,一时间欲言又止。
上午关于温怜是否和亲的讨论,早在下朝后就传到了京城的各个角落,一时间惊起千层浪。
多年的战争,让大周从上至下早已疲惫不堪,没有人不想停战的。而此时赫连珏提出的联姻,对他们而言仿若一根救命稻草。
是以,除了几个当年受镇国公照拂和提拔的官员,满朝上下几乎立刻就统一了战线——休战,让温怜立刻去和亲。
即使,温怜的父亲镇国公温轲为国捐躯,护得一方山河;
即使,是让温怜嫁给杀父仇人,认贼作父。
然而这又如何?这又与他们何关?在他们眼里,温怜不过一无父无母的孤儿,一个女人而已,送出去就送出去了,又有何种顾忌?
就算有,也不能和停战这样的大事相比。
群臣的议论,自然也传到了柳府,柳叶儿的爷爷柳青气得破口大骂,直言满朝文武狼心狗肺、贪生怕死。
“当年漠北大军南下,是镇国公温将军以死卫城,才保住了我大周上下,保住了你我这十来年的安稳。”
“你父母当年被山匪所虏,所幸被被温将军解救。他们有心报答,派人将你送到我这里后,便跟着温将军去漠北行医,只是没想到竟一战而死,连尸首都找不到。”
“我虽白发人送黑发人,但绝不后悔!”
“那一役距今不过十年而已,真是世风日下,如今这群人竟让温将军唯一的女儿去嫁给杀父仇人,其心当诛!”
“若是温小姐真的去漠北和亲了,我这把老骨头怎么有颜面去地下面见你的父母,怎么去面见你的救命恩人温将军!”
这些事情,柳叶儿不知道听过柳青说了多少次了,她看着柳青一把年纪竟哭得老泪纵横,一向坚硬的心也动容了,上前安慰道:“爷爷不必担心,我必保护温小姐,绝不让她去和亲!”
但此事谈何容易?柳叶儿知道,唯一能阻止温怜去和亲的方法,便是找宗亲的公主代替。
这便是她找到贺欣悦的原因——她是唯一未有婚约在身、而又在乎温怜之人。
柳叶儿看着眼前目光隐隐透着焦急却依旧佯装冷静的贺欣悦,心里忽地生出愧疚。同为女子,自然知道婚嫁对于女子的一生代表着什么。
贺欣悦等她半晌,却见她不说,以为她故意卖弄关子,心里蹭蹭起了一道火。但事关温怜,她不敢随意发火。
华灯初上,芙蕖宫的宫人端着宫灯出来开始点灯了,贺欣悦一把将人拉到一旁树林后的假山旁,树林阴翳,遮住了灯笼的幽幽烛光。
贺欣悦悄声催促道:“真是急死个人了,你到底想说什么?”
“若你是来挑拨离间的,那我劝你最好死了这条心,我和怜儿虽不是亲姐妹,但比亲姐妹还亲,我绝不会让任何人伤害到她!”
柳叶儿不在乎她的误解,她拂开贺欣悦拽着她衣袖的手,现如今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她压低声音凑近:“漠北提出联姻,让温小姐去和亲,现在几乎满朝文武都等着皇上点头同意。”
“我有一个想法,不知——”
“你说什么?!让怜儿去漠北和亲?!”贺欣悦大惊失色,还未等柳叶儿把第二句话说完,她心底的话便脱口而出:“那贺玄渊怎么办?”
此言一出,柳叶儿眼神一顿。
贺欣悦也感到了异样,她自知失言,立马闭嘴不言。
“这和太子殿下,又有什么关系?”柳叶儿目光灼灼,紧紧追问道。
贺欣悦立刻掩饰地低下头,慌乱道:“什么太子殿下,你听错了!我说的是贺玄铭。怜儿要是去了漠北,贺玄铭那个小傻子岂不是没人管了?”
“贺玄渊”这三个字柳叶儿听得清清楚楚,见贺欣悦这幅欲盖弥彰的模样,她自然知道她在说谎。
她本不想多管闲事,但贺玄渊……她却不能不管。
温怜的麻烦已经够多的了,如果再沾染上贺玄渊,就不是她们这些曾受镇国公温轲照拂之人能解决的了。
为避免皇上和皇后多以多疑,柳青和一干镇国公府旧人一直在暗中关注着温怜,但几乎从未亲自出面。就连当年贺欣悦母妃病重,温怜去请太医,都是柳青暗中授意。
否则,三宫六院不知多少妃嫔女子,一个地位比宫女高不了不少的妃嫔,怎么值得太医院最好的太医冒着雷雨,在大半夜出诊?
若不是如今已到了万不得已的情况,柳叶儿根本就不会在温怜面前露面。即便如此,但是她却对温怜的生活一清二楚。
她皱眉回忆了一下,脑海中浮现出温怜那张绝美的容颜,试探道:“难道太子殿下爱慕温小姐?”
贺欣悦欲哭无泪,虽然她以往总是调侃温怜,但温怜心悦贺玄渊这件事,一直是她们之间的小秘密。
“你胡说什么。”贺欣悦惊慌失措地打断她的话,别开脸强行转移话题道:“咱们还是接着说刚刚的事情吧。”
然而柳叶儿是何等敏锐,见她如此辩白,就知道自己方向猜对了。既然不是贺玄渊爱慕温怜,那便是……
柳叶儿在黑暗中无声地睁大眼睛,脑子里冒出的想法让她浑身一震,她上前一把紧紧地抓住贺欣悦的手腕,十分肯定道:“温小姐心悦太子殿下!”
贺欣悦:“!”
糟了!
贺欣悦后脊一阵发麻,她没想到柳叶儿如此聪明,她倒吸了一口凉气,正打算否认,便被柳叶儿接下来的话堵住了口。
“不行,他们绝对不行!”
贺欣悦:“?”
听柳叶儿如此说,她一时间也忘了辩解,下意识问道:“为什么不行?”
柳叶儿目色沉沉地盯着地面,眼里是说不出的复杂,只是抓着贺欣悦手腕的那只手不住地用力,仿佛极力在忍着什么。
贺欣悦见她不答,心里像猫抓了似的,忍不住摇了摇被她拽住的手,催促道:“你快说呀,为什么不行?”
虽然她不喜欢贺玄渊,觉得贺玄渊并非良配,然而不管是皇后和皇上的态度,还是温怜自己的心意,她早已将温怜看做是未来的太子妃了。
她不明白,一个小小的太医孙女,怎么会说出这种话!
或者说,怎么敢说出这种话!
柳叶儿沉浸在自己的想法里,被她一摇一时没站稳,这一下竟直接跌在了地上。贺欣悦也没想到自己这么轻轻一推,竟把人给推倒了,吓得惊呼了一声。
她刚想伸手去扶,就被柳叶儿抬手止到。
“是谁?”
忽地,一道熟悉的声音自树林外传来。
一瞬间,柳叶儿和贺欣悦都僵住了。
柳叶儿当机立断,从怀里掏出一个纸条,递给贺欣悦。
贺欣悦一愣,缓缓伸出手。
……
贺玄渊扬长而去,温怜看着他头也不回的背影,心里的气始终闷在心头。她倔强地谢绝了贺玄渊为她安排的宫女,拖着病体一个人独自走回了芙蕖宫。
一路上,贺玄渊离去前的那句话,一直盘旋在她的脑海。
“你不必担心贺桢林的事情,最多一个月,一切都结束了。”
她怎么也想不通贺玄渊说的“一个月”“一切都结束了”是什么意思,她猜测了各种可能,却又被自己一一否定。
难道,贺桢林即将大婚?
温怜摇摇头,这也也不可能。大周极重礼法,如果太子贺玄渊册立太子妃,那排在后面的皇子,便不能越过贺玄渊先立王妃,否则便是大不敬。
即使在民间,大抵也是如此。
因此一般来说,太子会早早地定下太子妃,方便其他皇子册立王妃。
然而,贺玄渊却是个异类。
早在三年前他该立妃时,他突然自请去了漠北,还一去就是三年。
京中那些有心太子妃之位的高门贵女,年纪小的还能勉强等一等,年纪稍大的姑娘,熬不过这三年,便含泪嫁了人。
如今明明弱冠已过,然而他却丝毫不急,甚至在外看来,他对女人还十分排斥,整个东宫上下竟连一个宫女也无。
如此,倒急坏了他后面的一众皇子和皇妃了,每个人都巴不得他及早成婚,为他们让路。
温怜垂首冥思,扶着宫墙缓缓走,心中的纷乱越理越乱。刚到了芙蕖宫门口,她便被宫门前小树林里传来的异响吓了一跳。
“是谁?”
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而灯笼那昏暗的光也照不到树林里面,望着黑影重重的树林,让人忍不住毛骨悚然,温怜心提到了嗓子眼。
这个时间点,应该也不会有人会来芙蕖宫,温怜在心里紧张地猜测,忽地她想到一个人——贺桢林。
只有他,才会如此的肆无忌惮。
温怜忍不住向后退一步,压下满心的慌乱,故作镇静道:“我刚从未央宫回来,现在天色已晚,你若有什么事情,最好明日再来。”
未央宫,这几个字还是又威慑力的。以往她推脱贺桢林,大都是以这个理由。
却不料,树林里传来一阵杳杳的脚步声,逐步向她走来。
温怜心里一紧,忍不住往后看芙蕖宫的大门。若是她此刻高声一喊,芙蕖宫的宫女定会听见。
但若是如此,那事情便不好收拾了。
脚步声越来越近,温怜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紧紧地盯着前方。来人拂开眼前遮挡的树枝,月光照亮了她那张明艳的娇靥。
“是我,你别紧张。”贺欣悦笑着上前,月光浅浅,掩盖了她那僵硬的嘴角。
见到来人,温怜心里的弦一下子就松了,她谴责地看贺欣悦一眼,有些恹恹道:“吓死我了,我还以为是……”
“是谁?”贺欣悦一口接道:“该不会是贺桢林那个死肥肥吧?”
“……”温怜哑然失笑,“你怎么又把人叫这个了?都是小时候这么乱叫的,现在他若是听到了,非得气得跳脚。”
贺桢林生得肥头大耳,年幼之时圆圆滚滚的,倒可称得上是憨态可掬,可如今大了却还是难改幼时的圆润,便有些失了皇子的风度和体面。
贺欣悦见她似乎不再注意身后,便带着她向前走去,悄悄地身后打了个手势。
“我叫他死肥肥怎么了?”贺欣悦眉毛一扬,“他当年叫我‘没人要的小崽子’,我这么叫他已经算是抬举他了。”
被她一打岔,温怜心里的阴霾逐渐消散,她捂嘴轻笑:“可真记仇,这么多年了你都忘不掉。”
“是啊,我不仅会记仇,还会记得好呢。”贺欣悦看着温怜的眼睛,十分认真。
月光渐渐冒出云头,轻轻拂过两位壁人的衣角,明艳少女收敛起随意的玩笑,一字一句地轻轻诉说。
“当年若不是你冒大雨,为我娘请来太医,不止我娘不在了,连我大概也早就一命呜呼了。”
“那天晚上那么黑,雨那么大,明明乌嬷嬷都不让你来了,明明你最怕打雷,但你却还是一个人偷偷来看我们,然后冲到了雨里面。”
“多少年前的事情了,你还说这些什么。”温怜注意到她的异样,以为她又是想起了当年那些令人不愉快的往事,拉起她的手安慰道:“这些都过去了,你现在和你娘过得好就行了。”
贺欣悦淡淡一笑,摇摇头。
温怜不懂。
若是当年没有她,这些事情对她们而言,便是天塌了的事情,何谈过去了?怕只是怎么也过不去。
若是没有她之后的照拂,没有她时不时给她和她娘送东西,宫里那些趋炎附势、见风使舵的人又怎么给她们好脸色?
若是没有她,她和她娘,怕是撑不到“过得好”这一天。
但她什么也没说,只是握紧温怜的手甜甜一笑,“是,都过去了。”
温怜见她神色有些奇怪,她可从来都是一副天塌下来都不怕的人,如此多愁善感,只怕是有什么事情,她关切道:“你今晚这是怎么了?怎么突然说起这些?若是——”
“没事,”她将温怜的手握得更紧了,“有了你,谁还敢不长眼地再欺负我们?”
“我只是突然担心,若是我以后嫁人了,我娘该怎么办……”
温怜哑然失笑,她柔声打趣道:“你之前还不是说,你不想嫁人吗?怎么这么快就变卦啦。”
“嗯,现在想了。”贺欣悦看着笑意盈盈的温怜,心里一阵甜蜜又一阵心酸,她缓缓伸出手,轻轻地将温怜抱住,将头靠在她的肩上。
温怜一愣,以为她是遇到了心动的人,心里为她高兴。她也会伸出手回抱住她,温柔问:“为什么突然就想嫁人了?”
贺欣悦埋在她的发间,虽然那股幽兰的味道依然残留,但贺欣悦还是一下子捕捉到了她本身的气息。
淡淡的,夜来香的香味。
她悄悄地在心里回应:因为,有了想要保护的人。
作者有话要说:呜呜呜,两个女鹅都好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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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子殿下他悔不当初》
虞芙生就一副桃花玉面,媚色无边。
可惜,错生在了贫苦人家。
父母双亡,她意外进了谢府。听闻谢家世子谢玄瑜皎皎如月,身有婚约,顶着这样一张祸水般的脸,虞芙每日如履薄冰,避着这位恩人。
却不想一场夜宴一杯酒,再醒来时,她就躺在了谢玄瑜的榻上。
“你倒是敢。”传言中清冷如雪的人轻佻地挑开她的衣衫,似笑非笑,“难怪,生得不错。”
虞芙自此入了无间地狱。人前,他霁月清风,淡泊寡欲,人后,他索求无度,欲壑难填。
权势之下,虞芙被迫认了命。
一次推杯换盏间,宾客借醉欲买她,虞芙头一次慌乱向他求救,却见谢玄瑜漠然看她一眼,继而谦谦一笑,“殿下请便。”
虞芙霎时浑身冰凉。
于谢玄瑜而言,美人乖顺,日后多给几两碎银打发便是,还配不得他上心。
直到,他看见虞芙与微服私访的太子言笑晏晏,和在他面前谨小慎微不同,言行举止是从未有过的亲昵。
“不就是想要个名分么?”当晚,谢玄瑜捏着她的下巴,冷脸嗤笑,“我给你就是,别想着攀高枝。”
他从未正眼瞧过她,自然也看不到她眼里的决然。
是夜,姑苏大街小巷,长夜彻明,只因谢府走失了一名姑娘。有人看到谢玄瑜红着眼疯了一样在大雪天里找了三天三夜。
一夜白头。
……
太子微服私访,意外找回了失散多年的小妹。皇帝怜其不幸,将所有世家未婚男子召入宫中,任她挑选。
谢玄瑜亦在此列。
金銮殿内,望着那张早已刻入骨髓的脸,他一时怔忡。
太子指着下方的新科状元、少年将军和谢玄瑜,笑问:“小妹,你选一个吧。”
薄凉的眼神略过谢玄瑜,虞芙走向他身后的红着脸的少年将军,笑意嫣然:“哥哥可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