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初晓的脚步一顿,却并没有转身。
孟梁观施施然走过来,站在她身后,“协议呢?”
岁初晓,“……”
他瞄了一眼她下意识攥紧挎包的手指,凉凉一笑,伸手就牵过了她的包带。
岁初晓被他牵着向后一退,他顺势就把她裹在了怀里,然后手臂从她身侧伸过来,打开了她的包。
岁初晓提着心看着他在她的包里翻了两遍,把装在包里的那张诊断报告拨到一边,却并没有找到那两份协议。
他把她扳过来,“放到哪里了?”
岁初晓噙着一包眼泪,“行李箱里。”
行李箱呢?
行李箱已经被尽职尽责的司机送去酒店了。
“去酒店!”
孟梁观拉着岁初晓就走。
男人身高步长,岁初晓被他带得脚尖几乎都离了地。
她下意识就去护住自己的小腹,求他,“孟梁观你慢点。”
“慢点干什么?快点签了,你就可以快点去找你的明旭哥哥了。”
岁初晓被他刺得眼泪再也兜不住,一下就落了下来。
他却像根本就没看见,拉开车门就把人塞了进去。
车子后排的空间很大,孟梁观和岁初晓依然并排坐在那里。
岁初晓觉得这一次他们中间隔的距离足可再坐下两个人。
孟梁观上车以后就不再说话,他闭着眼睛靠在那里,唇线下捺,下颌收紧,看起来严肃而又疲惫。
岁初晓从包里拿出那张刚才被他翻了两次都视若无睹的诊断报告,悄悄看他一眼,嗫嚅着,“孟梁观,如果,我们有了孩子……”
男人嗤笑出声,“怎么可能会有孩子?”
岁初晓顿了顿,小心翼翼又说:“我是说如果……”
男人漫不经心,声音散漫,“放心,我不是冷血的人,即便没有孩子,也不会少了你的那份赡养费。”
“……哦”
岁初晓咬了咬嘴唇,“那孩子呢,咱们离婚,孩子归谁?”
女人一本正经跟他讲故事,孟梁观也就睁开眼睛,幽幽看着她,说:“只要姓孟,你就不可能带的走。当然,如果姓林,随便你带到哪里去。”
“……”
岁初晓看了他数秒,眼睛里小心翼翼腾起的一点光就慢慢消失了。
她点了点头,“那我知道了。”
接下来,她把东西仔细收好,就没再说话。
她坐在那里,望着车窗外的夜景,面容平和而又安静。
孟梁观睨她一眼,刚要继续休息,手机信息提示音就响了。
他划开手机一看,信息是孟寻海发过来的。
孟寻海:听说你在溪山?
孟梁观简单回了一个“嗯”字。
孟寻海:那正好,你可以顺路去捉个奸。
接着,对方就把一段视频发过来。
视频还在加载,孟寻海的消息又来。
孟寻海:我还听说,林明旭买下了小自然被你弄走的那个杨姓小孩的全部股份。
孟寻海:走了狗引了狼。这一次你还护?
孟梁观抬起手指,编辑,键入。
孟梁观:我自己处理。请您不要再管。
孟寻海:我不管也可以,下周末你李伯的女儿就要从国外回来了。
孟寻海:如果一周内你还不能把事情解决掉,我手里的这份东西就会发挥作用。
孟寻海的信息一条接着一条,孟梁观抿紧薄唇,再没回复。
这时候视频已经加载完毕。
他把手机调成静音,点开那段视频。
视频的背景是人来人往的火车站。
人流之中,林明旭和岁初晓四目相对,含情脉脉,林明旭的手扶在她的腰上……
他没看完,退出页面,啪地就把手机摔到了一旁。
听见声响,岁初晓也只是扭了扭头,然后就继续看她的风景了。
……
组织方安排的酒店是此地最好的。
大楼的顶层,阔大的落地玻璃窗。
孟梁观自从下车情绪就一直不对。
他一路拎着岁初晓的胳膊把她带进房间,灯都不开,随着房门嘭的一声关闭,除了脚下的万家灯火,这里暗成了人间地狱。
此时,岁初晓那只银色的行李箱就放在角落里,在夜色里泛着浅浅的光泽,那两份协议就在里面。
房间里太暗,岁初晓刚要开灯去拿协议,孟梁观却直接把她推倒在床边,伸手就扯下了她的裙子。
岁初晓被吓了一跳,哭着求他,“不行,孟梁观,真的不行……”
他冷着声,拿了一条毛巾就往她后腰最白皙最柔软的那片擦拭。
“孟梁观,不要,你放手……”
岁初晓推不开他,她后腰那块皮肤很快被他擦得红肿热辣。
她被男人控着,以很屈辱的姿势趴在那里,脸埋在手臂间,嘤嘤地哭起来。
孟梁观却充耳不问,直到他自己感觉那里已经干净了,才把她翻过来。
岁初晓已经哭得没有了力气,躺在那里,脸侧向一边,一只手挡住眼睛,一只手护在小腹上,还在哭。
孟梁观把她的衣服穿好,然后就挨着她,在床边地毯上慢慢地坐了下来。
他一条腿屈起,另一条腿就那么颓废地搭在地上。
他还想去拿烟,摸了摸才发现不在。
外面的灯光从窗子里透进来,在房间里布下了一层轻薄却柔韧的网,伴着女人低细的哭泣,令人窒息。
孟梁观感觉身心俱疲,像是高三那年运动会,他参加男子八千米长跑。
他知道她在,虽然像往常一样,缩在最不起眼的角落里,他却知道她在。
只要是他的训练和比赛,她翘课都会来。
冲刺阶段到来,他压了全程的力量开始爆发。
一个个身影被他甩在身后,风速快起来,看台上的呼喊也高亢起来,大胆的女孩子高喊着“孟梁观我爱你!”
她却像个受到惊吓的小仓鼠,紧抿着嘴巴,紧皱着眉毛,两只小爪子紧张地举在胸前,把胸前的衣服揪烂了都不知道。
最后冲刺,他感觉自己已经超过了风,心脏就要在胸腔里炸裂掉了,肺管里满满都是血液的味道。
就在那股铁腥味中,他挺胸触落红线的那一刻,心里嘶吼的是“晓晓”。
她可知道?
“晓晓,”男人佝偻着头,用很低很低的声音叫着,“晓晓,晓晓……”
随着他呓语一般的呼唤,岁初晓的哭声低下去。
只剩细细的一缕,像是春夜的一点风拂过枝头初绽的芽苞。
他伸出手摸索着找到她的脚踝,握住那细瘦的骨头,感受着那里一条微弱的脉搏。
“晓晓,你为什么要骗我?”
他呓语般喃喃,手指慢慢地向上移动,直到她右腿小腿肚那里,摸到那块已经变得柔软的伤疤,轻轻地摩挲。
岁初晓在他的抚摸中,止住了哭泣,屏住了呼吸,浑身的肌肉都跟着僵硬。
那是她刚跟他领完证,被林家派去的人打伤的。
“晓晓,”他轻轻揉捏着那块疤,脖子向后仰靠在床边,眼睛却依然闭着,“那一年你也在场,您告诉我,林明旭是不是故意把我推下山崖的?”
随着那个名字吐出,他的手劲儿忽然一大,岁初晓疼得吸了一口气。
“是不是?你告诉我!”
岁初晓不敢说话,把呼吸都屏住了。
房间里陷入了割人的安静。
“你说话!”
孟梁观终于耐不住,撑着沉重的身体站起来,把她压在了身下,“你看着我!告诉我,到底是不是他故意的?”
岁初晓努力撑住他的胸膛,说:“不是。”
“你说谎!”男人更加激动,“你为了他,撒谎骗了我对不对?”
男人怒不可遏,岁初晓在他的暴风雨里抖成了一片树叶。
她闭上眼睛,把脸扭向一边,不再说话,眼泪却忍不住地流淌。
她的态度让男人彻底疯掉了。
孟梁观感觉自己一拳打在了棉花包上。
虽然皮肉无伤,那种压抑和撕扯却深入骨髓里,长了根,生了须,丝丝绕绕,把他的一颗心都包裹住,纠缠住,比捶在大理石上还要难过一万分。
“你告诉我!”
他的眼中燃着地狱的火,声音却黯得像要哑掉。
“你告诉我,晓晓……”
他吞住声音,把脸埋在她的肩膀上,痛苦到喘息。
肌肤相贴,岁初晓感觉孟梁观的脸和呼出的气息像是淬铁的火,烫得把她都要熔掉了。
“孟梁观?”
她的心里一惊,挣出一只手覆上他的额头,“你在发烧!”
“我没有……我只是累了……”
他说着就要站起来,两腿一软就又倒在了她的身上。
虽然他倒下来的时候下意识地撑了一下手臂,岁初晓还是感觉他的身体沉重如山,费了很大的力气才把他推下去。
她扶他躺好,又摸了摸他的额头,刚要去叫人,却又被他拉进了怀里。
“让我抱会儿……”
男人的意识有些不清,怀抱却烫得像是火炉。
岁初晓努力挣着他,“你现在得去医院……”
“晓晓……”
他闭着眼睛低喃,“不要离开我,这里好冷……”
男人滚烫的气息扑在岁初晓的耳朵边,
她后背一僵,意识突然一恍……
他在说什么?
过了好一会儿,岁初晓才反应过来。
她小心翼翼地抬头去看。
孟梁观依然紧闭着眼睛,面色苍白,呼吸沉重,气息滚烫如火,明显是在发烧。
“孟梁观,孟梁观你怎么样?你醒醒,你在做梦。”
她拍着他的脸,他却捉住她的手,更紧地抱住她,迷迷糊糊地说:“晓晓,你抱抱我,这里好冷,我的头好疼……”
这一句清清楚楚,岁初晓的脑子里轰然一炸,往事携裹着尘土呼啸而来。
堆积了很多年的什么东西噗啦啦崩塌,把她深深地砸进了时间的尘土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