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尺素大脑轰地一声,不信邪地揉了揉眼。
最前方的小郡主五官眼熟,笑眼盈盈地望着众人。她虽然年纪不大,但明眸善睐,肤白唇红,没有一丝一毫毁容的痕迹。
怎么回事?她根本没上当?!
姜尺素维持着勉强的笑,试图从她脸上找到红斑脓包,可惜那张精致的小脸细腻白皙,就连涂脂抹粉都没有。
对方平静地看过来,眼神云淡风轻,似乎天生就该是这副不卑不亢的姿态,远远俯视着跪在地上的自己。
明明眼神不含轻蔑,却仿佛在看一个蝼蚁。
姜尺素掐紧手心,脑内一片空白。
所谓乡野丫头?所谓平平无奇?所谓没有任何威胁?
这些都是都是屁话!
对方可是郡主……是堂堂宁蕖郡主!是这天下的主人捧在掌心的女儿!
怪不得她对自己的手段无动于衷。
人家要什么有什么,她拿什么去争?
姜尺素想到这些,一张媚气横生的脸蛋瞬间充满血,感觉双颊火辣辣地疼。
她跪在地上,宛如被人打了一巴掌,难堪极了。
直到昭和帝说平身,让诸人上前去围观欣赏,鹿白已经回到座位中,被人伺候着净手喝茶,姜尺素才后知后觉地清醒过来。
她重重吐出一口气,压住心底的郁气和窝火,拎起茶壶像要倒水。然而,侍女刚刚才添了滚烫的茶,姜尺素魂不守舍,恍惚地喝了一口,直接烫到了嘴唇。
茶杯晃了一晃,热茶泼了满桌。
姜尺素呆呆地看着这一幕,几秒之后才反应过来,脸色难看地唤人来擦桌子。
灵香草虽然说不上惊人的漂亮,但胜在罕见,各位文人才子都围上去吟诗作赋,热闹无比。
景殃仿佛没有注意周遭发生的一切,对美人的难堪视若无睹,甚至在美人投来可怜求助的目光时,神情冷淡地饮了一杯酒。
一丝余光都没给。
鹿白坐下没多久,元嘉就心满意足地凑过来:
“宁蕖,我现在真的通身舒畅!你看到她刚刚的脸色了吗?你就站在那,什么都没做,她就在底下像个调色盘,一会绿一会青。本来还挺仙气的一张脸,现在气得都快扭曲了!哼,嚣张不起来了吧?活该!”
鹿白倒没有这么激动,她只觉得对方自作虐不可活。不过看到元嘉这么高兴,她还是很给面子地笑了笑。
看到两人的杯盏都空了,她朝身后喊了一声:“容燕,帮忙添个茶。”
容燕恭恭敬敬地把两人的茶水添满。
姜尺素换了杯温水,想要喝一口顺顺气。无意间抬眸,却看到几桌之隔处,原本应该呆在自己身后的婢女,却在宁蕖郡主身边忙上忙下。
仿佛注意到她的目光,容燕转头,平静地跟姜尺素对视几秒,而后恍若无人般回过头去。像是从没注意到她这个曾经的主人。
而容燕正在服侍的、现在的主人,正在笑语嫣然。
一股怒火涌到嗓子口,发泄不出,咽不下去。
姜尺素没忍住,失手摔碎了茶杯。
这动静极为响亮,全场骤然安静。
不管是在观赏灵香草的,还是在等待午膳的,都投来视线。
姜尺素身子一僵,难堪和无助交错,下意识看向身侧之人。
景殃的眸光冷冷落在她身上。
半晌,他在一片寂静中,淡淡开口:“不想待,就快滚。”
这双让她深深迷恋的、多情的桃花眼,却在此刻看着她时,凉薄如冰。
姜尺素讷讷:“你说什么?我不……”
景殃桃花眼里压着浓重戾气,冷声厌恶打断她:“滚。”
姜尺素的面色瞬间一片惨白。
午膳的时间终于到了,美貌侍女们端着佳肴,穿梭在各个桌席之间。
湖边空气极为广泛,桌席布置宽旷不显拥挤,上方的棚子挡住了微风,让这顿午膳别具一番风味。
虽说姜尺素与景殃同桌,但两人的菜肴却是分开的。
她不肯离开,厚着脸皮待到现在,面对满桌香味,一口都吃不下去。
周围都是言笑晏晏,姜尺素莫名觉得自己像个孤家寡人。看到皇帝在亲自给宁蕖郡主盛汤,她不自觉地握紧银箸,嘴唇咬得发白。
好不容易熬完了午膳,姜尺素深吸口气,勉力维持着娇美的笑容,对景殃福了福身:“九爷,奴家胃口不好,想先一步离宴。”
景殃放下银箸,命侍女把桌上的菜肴都撤走,挥了挥手。
多一个字都不愿意施舍。
想到自己好歹是他豪掷千金买回来的,竟然落得这么个待遇,姜尺素不太甘心地红了眼圈。
她盈盈起身,美眸含着大颗的泪,挣扎道:“九爷,您就没什么话要对我说吗?”
景殃微微挑了下眉,语气认真却无善意:“美人儿,本公子希望你能动作利索点。”
姜尺素愣在原地,脸颊随之涨红,从头到脚都感到无地自容。
刚刚才走过来,听到这句话的鹿白直接笑出了声。
姜尺素这才发现她,恶狠狠地道:“你来干什么!”
鹿白弯了弯唇,语气无辜:“本郡主来送送你呀。”
姜尺素差一点又要失态。没等她拒绝,鹿白甜软的声音陡然转冷,带有让人不敢违抗的强势:“伸手。”
她心尖一颤,不由自主地伸出掌心。
鹿白面无表情地丢出一个白色小布包。
小布包触感温热,像是被人一直攥在手里,就等着现在交给她。
姜尺素陡然瞪大眼睛,立马反应过来是什么东西,全身汗毛竖起,下意识就想丢掉。
鹿白更快一步,猛地攥紧她的手腕,力气惊人的大,甜美的笑容嫣然绽放。
盯着姜尺素,她眼睛一眨不眨,像是要把对方花容失色的模样记在心底。
眼眸冷淡,口吻平静,话语却是对旁边的景殃说:
“九爷,好好管管你的人。”
“让她……可千万别再落下了什么东西。”
姜尺素坐上马车,被两名景家私卫押着离开。
午膳结束,菜肴都被撤了下去,换上了剔透的甜品和瓜果。
侍女们捧着艳丽的盆栽摆放在玉弥湖边。
灼热的日光之下,各色名贵鲜花姹紫嫣红一大片,一眼望不到尽头。
百花宴这才进入重点阶段。
不少文臣墨客都把自己带来的名贵花株摆出来,三两成群,邀请同僚交流欣赏。主要不是看花,而是通过花来作诗作曲,颇为闲情雅致。
武将不懂这些,但也纷纷上前凑趣。
而另一边,各家的少爷小姐则围成一圈,嬉笑打闹。
这是常年不出家门的姑娘们与青年才俊交流的好时机,守规矩的小姐们戴着面纱,拿了帕子,而大胆一点的连面纱都不戴,站在自己的花株旁边,像一只热烈开放的蝴蝶。
鹿白看到有个白皙俊秀的少年红着脸,去向一个闺阁小姐讨要她带来的鸢尾花。小姑娘害羞地看了一眼自己的母亲,见她点头同意,便羞羞答答地把自己的鸢尾塞给对方。
鹿白转开视线,看向皇子席位。
她的皇兄们虽然有任务在身,但依然被各家小姐们围了起来。大哥鹿明疏身边的小姑娘最多,三哥四哥身边的也不少。就连老五老六被一群小姑娘围住,叽叽喳喳好不热闹。
元嘉爱瞧热闹,早已不知道跑到那里去了。
鹿白:“……”
鹿白想到了什么,慢慢转头,果然看到了自己身后有不少世家公子们在偷偷跟着。他们明显也想上前来找自己,有的眼里忐忑不安,有的心思繁多。
她的容貌和身份摆在这里,吸引很多少年蠢蠢欲动来搭讪。
鹿白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忙不迭地拿走自己的灵香草,快步离开此地。
这居然还真是个相亲宴!好可怕!
她脑中有事,经过景殃的坐席旁,心不在焉地顿了下脚步。
景殃独自坐于一张席位,手指把玩着白色的药粉包,眸子低垂,看不清情绪。
此刻姜尺素已经不在了,他的身后有不少蠢蠢欲动的漂亮姑娘。有的姑娘大胆热烈,大剌剌地打量景殃,毫不收敛,仿佛在说:
景九爷这个身家,这头脑和身手,这眉眼……简直就是她们的梦中情夫!
碍于他冷淡的脸色,这群女人们推推搡搡的,但都没敢过去。
趁着没有熟人关注这边,鹿白一马当先地走过去。
察觉到动静,景殃略略抬起眼,跟她圆溜溜的黑眼珠对视上。
他看了看她手中的灵香草,微微挑了下眉:
“郡主这是何意?”
鹿白:?
她隐约感觉对方可能误会了什么。
她张口欲要否认,忽然心念微动,面上不显,姿态端方,假装是路过,口中压低声音撒娇道:
“怎么,我这样的小美人,景九爷看不上?”
作者有话要说:景殃:请你对你的年龄有点自知之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