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干就干,鹿白拎起笔就给他们一人写一封信,言辞恳切,情深意重,派人送去国子监里。
国子监就在京城的边郊,一个时辰之后,五封回信就陆陆续续地送到她手里。
鹿白期待地拆开,一封封读完,小脸垮了下来。
他们居然都已经被父皇安排好任务了!
大哥说,因为宴会是在宫外举行,难免会有嘈乱,他负责玉弥湖周边的侍从防护。若鹿白有需要,他就去向父皇申请,把这个任务交给别人。
三哥说自己需要宴会之内的防卫安全,包括来宾和皇亲。
四哥负责维行随性而来的奴才们的秩序。
老五老六爱捣乱,早已被勒令呆在温嫔身边,哪里都不许去。
他们几人都很过意不去,纷纷派人把象征自己身份的信物送了过来,说他们自己的侍从、小厮都任由她差遣。就连一向冷厉不近人情的三哥,都送来一枚玉佩。
一堆令牌乱七八糟地堆在桌上,金灿灿玉润润地晃眼睛,仿佛什么不值钱的玩意儿,让鹿白无从下手。
她怎能不满足,忙不迭又写信道谢,送去国子监。
一通忙活之后,天色已然暗下。
鹿白照常去养心殿找昭和帝唠嗑。
即将迈入真正的三伏天,夜风习习,御花园边传来一阵清幽的莲花香。
墨竹忽然想道:“郡主,池塘里的荷花就要开放了!”
鹿白眼眸一亮:“走,我去摘点莲花瓣,给父皇熬莲花羹。”
御花园里有个锦鲤池,池水清澈,荷竿随风摇曳。
鹿白刚刚靠近,就听对岸池边忽然传来一阵声音。
她蹙了蹙眉,脚步一转,往那处靠近。
一个尖利败坏的女子声音愈发清晰。
“……全身都是泥,只知道玩,就是个废物!”
“你看看你,话也不说,又不会讨好陛下,分点荣宠……根本就是小主的拖累!”
“像你这样的,你看陛下还承认你是皇子吗?呸!”
鹿白停在一片灌木丛之后,眯眼去看,发现竟是一个宫女在骂一个小男孩。
那个男孩摸约九、十岁,正蹲在池塘边玩泥巴。模样生得颇好,肤色白净、安静孱弱。
任由宫女怎么谩骂,他都不予理睬,自娱自乐。
宫女气急败坏,扬起手就打了下去。
啪的一声,极为响亮。
小男孩小脸一歪,痛苦地唔了一声,身子虚弱地晃了晃。
鹿白眉头紧皱。
这是发生了何事?未免也太过分了!
她刚迈出一步,墨竹就拉住了她,担忧地说:“郡主,您没认出来吗?”
墨竹一顿,压低声音道:“这个小男孩就是最不受宠的七皇子!”
鹿白一怔:“小七?那你为什么要阻止我?”
“虽然婢子也不知道他怎会过得这么惨……”墨竹咬了咬唇,小声说,“但他只是宫女生下的孩子,那宫女有了龙嗣也只晋升为才人,就连陛下都忘记了他的存在,您就别出现了,万一沾染上什么麻烦……就让婢子来出面处理吧。”
她还没说完,小男孩就像突然支撑不住似的,倒在了地上。
他苍白的面容上出现一个清晰巴掌印,身子本就孱弱,现在似是要咽气,艰难地瑟缩着。
皇宫的小猫小狗都没这么可怜。
鹿白眸色一冷,径直大步走了出来。
小宫女警惕地看过来:“谁?!”
鹿白瞬间露出笑容,像是恰巧路过,柔柔道:“怎么回事呀?”
鹿白是整个皇宫的宠儿,走哪都被礼让三分。但同样的,她身份高贵,下层的奴婢们没资格直视她的容颜,每逢行礼都一直低着脑袋。
最多能在大型宫宴上远远地看一眼。
尤其是近年来,她连宫宴也不爱参加,更显得神秘。
平时奴才们碰见她时,除非她穿专门的郡主裙制,否则底层下人根本认不出来。
小宫女看她眼熟,但短时间内又想不起来,便把鹿白当成是某个臣子家的千金,松懈下来,笑道:
“奴婢是在替明才人教训蠢人呢,让姑娘见笑了。”
地上的小男孩动了动手指,努力想要爬起来。但似乎是疼极了,他又重重跌回了大地,大眼睛里蓄满一汪泪。
男孩子艰难地抬起乌黑的眼眸,求助似的看着鹿白。
鹿白眸色闪了闪,笑容不变地看着小宫女:“哎呀,地上有泥,你的鞋子脏了呢。”
小宫女刚低下头,墨竹的脚就用十足的力气,重重踹了过去。
小宫女面色剧变,一个趔趄踩到池塘的边缘,尖叫着往下坠去:“啊!!!!”
“扑通”一声,水花四溅。
整个过程发生地太快,小宫女被寒凉的湖水刺激了一下才反应过来。
鹿白冷淡地盯着湖面,甜美的笑容消失不见,整张小脸布满寒气,轻声说:
“那就去洗洗干净吧,蠢货。”
小宫女会凫水,狼狈地爬上岸边。
春末夏初的池水冰冷,让她打了个寒颤。
鹿白慢悠悠踱步过去,掌心轻拍她的脸,眸里毫无笑意:
“敢喊本郡主的七弟是蠢人……你好大的胆子啊!”
小宫女面色惨白,抖如糠筛:“我错了,郡主我错了!”
此时此刻她哪里还不明白,自己惹到的是整个皇宫的明珠宝贝,吓得话都说不完整,哀求道:
“郡主!是奴婢狗眼不识泰山,郡主您饶了我吧……啊!”
“啪!啪!啪!”
清脆的三巴掌迎头落下,打得她猛地一歪头,瞬间一懵,狠狠跌坐在地。
墨竹面无表情地收回手:“一巴掌,是替七皇子还给你的。第二巴掌,是我们郡主教训你的。最后一巴掌,是赠送的。三巴掌而已,你不亏。”
小宫女脸上浮起清晰鲜红的巴掌印,但她顾不上疼,拼命磕头,哭声都哑了:
“奴婢再也不敢了,求郡主饶命。”
砰砰砰的声响接连不断,她又冷又疼,口中还有血沫,却丝毫不敢毫不含糊。
鹿白静静地看着,等她额头都快要磕出血了才慢慢开口:
“回去告诉你们明才人,七皇子是堂堂正正的龙嗣,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欺负的。”
若不是她今日撞见,谁都不会知道东郦七皇子过得竟是这种日子!
一个小宫女敢如此欺凌七皇子,必然有他生母的撑腰和授意。
看七弟这瘦胳膊瘦腿的,明才人平时根本就没有好好待他。
无论如何,此事都得好好敲打敲打。
不过,明才人毕竟是父皇的妃子,她不该插手。
鹿白思忖片刻便下了决定,今日之事得禀报父皇。
小宫女哆哆嗦嗦地应下,忙不迭地爬起来,带着一身泥水,一瘸一拐地离开。
鹿白这才有空好好打量这个七弟。
他正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清瘦苍白的脸蛋上,睫毛纤长,乌黑的眼珠仿佛被泉水洗濯一般,透着易脆的明亮。
是个极其漂亮的小男孩。
他站起身拍拍衣服,腼腆地笑了笑,说:“谢谢皇姐。”
鹿白摇摇头,道:“你怎么没去国子监?”
他小心翼翼地看了鹿白一眼,飞快地低下头,目光躲闪地说:“我不、不想去……”
鹿白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
哪里是不想去,分明是不能去。
七皇子是从一个宫女肚子里爬出来的,本就不得昭和帝宠爱,她生母仅仅晋升为一个才人,日子过得不舒服,怕是对这个孩子产生了怨言。
偌大的皇宫,竟没人注意到堂堂七皇子孱弱受凌、无法入学。
以前,她有小聚会要邀请各位皇子的时候,这个七弟总是回绝她,声称不善言辞,不喜出门走动。
如今看来,这恐怕并非他本人的意思。
真是个可怜的孩子。
鹿白又打量了他一会。
小男孩的眼瞳澄澈如泉水,看起来羞涩乖顺,宛如一个毫无伤害力的小白羊。
她忽然有了个主意。
“七弟。”
鹿白微微弯身,与他平视,唇边微微露出小梨涡:
“皇姐想请你帮个忙。”
作者有话要说:七皇子终于登场啦,嘿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