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十一,诸事皆宜。
寅时起,宫中各处便纷纷起了灯。
今日新帝行登基大典,新后册封礼,整个宫中上下各处都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礼部四司从大前日起便已悉数守在宫中,准备今日登基大典和新后册封的诸事。
礼部下设钦天监测算今日吉时为巳时三刻,登基大典需在巳时三刻进行。
寅时起,丰和殿外内外便忙碌了起来。
帝后沐浴更衣。
新帝着龙袍中最隆重的日月星辰十二图案九条金龙龙袍,头戴十二玉藻冕旒。整套典礼礼服极其繁琐,七八个宫娥伺候了不短时间。
等礼服加身,冕旒安戴,帝王的气势与威严俱在。
尤其是柏炎本就在军中多年,一身英气,秀颀挺拔,将龙袍的庄严与气势衬托到极致,举手投足,瞥目之间,都让人不觉心生臣服。
宫中伺候的宫娥和内侍官都有些看呆。
这比宫中早前那位,多了不知多少威仪与气度在……
卯时初,新帝需在太庙由礼部官员陪同祭祖,并跪拜天地。
眼下便要乘龙撵离开丰和殿。
苏锦福身相送,他单手扶她的手起身,今日口中皆需正式,“梓潼,正殿见。”
他声线低沉却富磁性,口中这声正式的梓潼便唤得别样郑重却撩人心扉。
苏锦低头。
他本是要离殿,还伸手挑起她下巴,仔细看了眼,“梓潼,今日很美。”
她亦着凤袍中最隆重的祭祀典礼袍。
锦服华袍镶着金丝绣线,一身的佩戴珠光宝气,也只有这样明艳的宫妆并着这等姿色容颜,才真正撑起了这身母仪天下的凤袍行头。
得他一句话,苏锦眸间不觉潋滟。
身后的宫娥和内侍都纷纷低头。
他指尖未松开,唇畔却勾起一抹笑意,“朕的皇后,衬得起这身凤袍。”
苏锦被他挑着下巴,逼着她看他,她低头福身不得,只得朝着他,温声道,“谢陛下抬爱。”
柏炎笑笑。
时辰到,要出丰和殿。
今日每一处时间都需卡得刚好,礼部官吏紧张不已,预留了时间,便请大监在丰和殿中催促。
不待大监来催,柏炎已出丰和殿。
龙撵下落,柏炎一步跨上龙撵。
龙撵往太庙去。
柏家三代排位已请至太庙供奉,礼部官吏悉数到场。
龙撵至太庙的时间皆已算好。
每一步卡点都极其精准,到太庙正好是祭祀时辰。
在礼部敬文下,柏炎对祖宗牌位和天地,及诸神奉香叩拜。
礼部官员在太庙两侧观礼。
等太庙祭祀和叩拜完成。
又上了龙撵,龙撵此番便需折回正殿之外。
此时,太庙至正殿外,宫人跪了一路。
每隔三米一禁军值守,龙撵过时,皆行瞩目之礼。
从太庙到正殿外,恰好是巳时二刻。
京中文武百官,皆在正殿外两侧恭敬等候。
龙撵落地,柏炎下撵,文武百官自两侧,皆跪拜于脚下。
柏炎行至殿外中心处,礼部官员呈上行文卷。
柏炎接过。
自中心处台阶,步步踏上,直至正殿外最高一级阶梯之上。
礼部官员高呼一声,“起身。”
百官皆奉礼起身,遂转向正殿方向,再随着礼部司仪一声,“跪!”
百官皆朝柏炎方向下跪。
正好巳时三刻,吉时到。
殿外钟鼓齐鸣,声势震天。
庄严地象征九五之尊的九长五短钟鼓相间之声后,柏炎行书卷,念祷告之文。
苏锦便在远处遥遥望着。
早前的朗朗少年,如何手握重兵,一步步登上天子阶梯。
欲戴其冠,必承其重。
如今的天子,是在刀锋剑影,血泪交织中一步步走上的皇位。
正殿外的每一步阶梯,都沉重而庄严。
冕旒加冠,龙袍加身,这阶梯上的人,承受得住风雨,亦撑得起这天下的朗朗乾坤。
她远远看着他,好似从少时的浮光掠影到眼下的威严气度,君临天下。
他一直都是她心底深处最浓墨重彩的一笔。
她亦是他心中皎洁明亮的一轮清晖满照。
祷告词完,礼部官员从他手中接过行文。
他目光扫视天子阶梯下匍匐百官,最终目光定格在远处,他知晓他的阿锦一定在那里看他,目光长久停留。
苏锦心底微暖。
只见那道身影缓缓转身,入了庄严巍峨的正殿之中。
苏锦目光才微微敛去。
心中旧时的少年模样,与闭目前的天子转身背影缓缓融为一体,仿若烙印一般,深深刻在她心底。耳旁,是他今日凝眸看她,悠悠唤的那一声“梓潼”。
再睁眼,文武百官已自天子阶梯两侧入殿中。
身后的古嬷嬷上前,“娘娘,登基大典完毕后,稍后便是册封礼了。”
苏锦深吸一口气,微微颔首。
……
正殿中,百官其列。
殿上,翰林院宣读早前的奏请即位诏书,礼部官员自阶梯而上,呈上新朝的玉玺。
新帝授印,至于一侧,落座于龙椅。
礼部司仪高声,“新帝登基,文武百官叩拜。”
此时殿中整齐的衣裳窸窣声,殿中官员皆行叩拜大礼,高呼,“吾皇万岁!”
一侧翰林院首宣读新帝登基册封诏书,待诏书宣读完毕。
柏炎开口,“众卿平生。”
登基大典便算礼成。
众臣起身抬眸,殿上的天子头戴冕旒,威严而庄重,隔着冕旒的玉藻,既不敢窥探,也看不清殿上神色。
登基大典成,而后便是新后册封之礼。
礼部酌请册封。
柏炎开口道了声,“宣。”
大监高声,“宣威德将军之女,苏氏入殿。”
古来授后位着,父兄祖辈加官封侯,以衬中宫之位。方才的诏书册封中,除却柏炎过世的生母盛氏,继母许氏请封太后,亦有苏锦的父亲加封威德将军。
百官瞩目中,苏锦着凤袍,行天子阶梯入正殿。
自正殿处,微微低头颔首,至殿前。
身后跟宫娥与内侍各二十人,行皇后仪仗。
殿前抬眸,看一眼天颜,而后行跪拜礼,至翰林院首在殿中宣读册封圣旨,而后领旨谢恩,起身缓步踏上殿前阶梯,至礼部处授皇后册与金印。
再至君前,行见君礼。
柏炎伸手扶起,以示恩爱敬重。
苏锦遂在落座于一侧加置的皇后侧位,正襟危坐,凤颜端庄而显赫,不苟言笑。
礼部带头,百官再度朝凤位行礼,“吾后千岁。”
苏锦深吸一口气,端庄道,“众卿平生。”
至此,登基大典与册封之礼皆成。
文武百官皆抬眸,望于殿上帝后二人。
而后,翰林院宣旨,对殿中有功之人行逐一册封,譬如叶浙,顾云峰,还有尚未回京的许朗(许昭弟弟),也为范允一门平反,下旨接回范侯子嗣,留于中宫暂行抚养,成年后承袭爵位……
范侯一事曾在京中是隐晦之事,如今沉冤得雪,子嗣由皇后亲自抚养,朝中心中对新帝品性更为敬重。
柏炎早前便与叶浙商议过,叶浙觉得好。
顾云峰早前并不知晓,而诏书一出,抬眸望于柏炎处,终于有几分明白,爷爷为何要举顾家之力,挺柏炎上位。
柏炎军中出身,镇得住这四方的封疆大吏。
废帝早前在朝中倒行逆施,残害朝中和军中忠良,尤其是逼死秦王的时候,百官心中愤怒到了极致,柏炎是朝中百官心中众望所归,只要他开口,百官附议。
柏炎性情豁然,重情义。
有该有的担当,亦有谨慎与理智。
这京中,只有柏炎登基,京中不会乱,朝中不会乱,苍月亦不会乱,日后也不会轻易生出早前废帝动辄诛杀良臣之事。
柏炎久在军中,看多了征战的杀戮,将士不易,更见多了边关的流离失所,不会轻易挑起战争。
柏炎是这普天之下,皇位最好的人选。
没有之一。
宣诏之后,顾云峰在一众封赏功臣之中,齐齐向天子叩拜谢恩。
新帝即位,至此往后,君君臣臣,又是另一番日月。
今日登基大典,新后册封,朝中封赏皆近结束,群臣在朝中再行叩拜大礼。
柳致远亦遂人。流,挥袖下跪。
朝着殿中高高在上的凤位,重重叩首,垂眸再唤了声,“娘娘千岁。”
再抬眸时,殿上之人业已起身,行至一侧凤位前,尊重伸手扶起凤位前的耀眼身影,她起身时,一袭端庄明艳,似夜空星辰,又似夏日骄阳,映得周遭黯然无光,仅剩了殿中这道绰约身姿,风华绝伦……
柳致远阖眸。
……
正殿出来。
百官相互道贺,恭喜最多的便是叶浙和顾云峰。
拥戴新帝此事中,获益最多的便是叶家和顾家,南阳王府眼下并无人在京中,当下,周遭都是朝两人道贺之人。
叶家和顾家都是高门邸户,并不意外。
但有一人,在此次封赏中似是分外引人注目,便是宴书臣。
早前的严州知府宴书臣,在京中变天前,宴书臣被废帝调回京中,准备升任户部员外郎。
端阳龙舟会当日,才晓宴书臣是新帝的人,
宴书臣替新帝掩了云山郡驻军调动耳目,新帝回京之事也是宴书臣一手操办,更有小道消息,当时废帝在新帝身边有耳目,所以不少消息是通过宴书臣中转的,极其隐瞒。
所以,宴书臣才是极得新帝信任之人!
宴书臣是新帝搬到废帝的一枚重中之重的棋子,朝中知晓的人近乎没有,可见在新帝心中举足轻重的位置。
眼下,虽册封仅为吏部侍郎,但兼任翰林院修撰。
翰林院修撰掌文书,修正式,起文诏,议政事,这是为宴书臣日后的宰相之位铺路。
一时间,这位严州知府,一跃成新帝跟前的香饽饽。
群臣道贺走动,却见登基大典和新后册封仪式后,宴书臣却早早离了宫中,不见踪迹,就是连道贺都寻不到人。
一时都不知道这宴书臣什么心性脾气,想投其所好都难。
……
公主府外,禁军把守。
如今废帝家眷早已下狱关押,早前英国公一门也受牵连于狱中苟且,待新帝登基大典后听候处理,唯安平公主摘除事外,在公主府暂行幽禁,坊间有传言,早前安平公主曾助平阳侯府行事,此次新帝登基,安平公主能暂时置身事外。
只是事关废帝,公主府的事情也不敢妄议。安平公主的处置定论前,谁议论都是惹祸上身。
宴书臣沉着眉头,踱步到苑中。
“宴大人……”侍婢问候。
宴书臣尚未应声,“啪”得一声茶盏摔来,直接砸到他身前,滚烫的茶水溅湿了衣裳,溅起的茶盏碎片,亦割伤他的指尖。
侍婢吓得赶紧跪地。
“出去吧……”宴书臣淡声。
侍婢照做。
屋内,只有安平与宴书臣二人。
宴书臣沉声,“我要怎么做,你才能泄恨?”
安平轻嗤,“你不是如今平步青云了,殿中封赏,是柏炎那个乱臣贼子眼前的大红人吗?哪有时间在我这个前朝公主的公主府中闲晃?宴大人睡也睡过了,是还没睡够吗?”
他眼底猩红,“安平……”
“别叫我!”安平怒道,“宴书臣,我姓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