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浙心知肚明。
多事之秋,他也不忍心看着苏锦带着七八月的身孕为柏远的事,劳心奔走。
“苏锦,我来想办法。”叶浙忽然开口。
苏锦看他。
叶浙沉声道,“我来想办法保全柏远,等从大理寺看过柏远回去,我便去找老爷子。许昭和许老夫人都已经没了,柏远不能再出事了。虽短时间内救不出柏远,但要保柏远安稳是有机会的。我会找老爷子给大理寺施压,至少,在动刑之前,会有人来通风报信,只要有人在,大理寺不好名正言顺动私刑。”
叶浙也知这是权宜之计。
但要救出柏远,不是易事。
此事拖得越久,柏远越不安全。
这本身就是博弈。
苏锦轻叹一声,眸间氤氲,“多谢你,叶浙。”
叶浙低声,“只是,嫂夫人,你务必保重好自己,如今柏远也出事,我怕矛头还会指向你和瑞盈。”
苏锦颔首。
……
大理寺监牢守卫森严。
对方见是叶浙和平阳侯夫人,也知今日轰动京中之事,眼下平阳侯府的四爷就在大理寺牢狱中关着,平阳侯夫人来是情理之中的事。
上方并未墙顶规定柏四爷不能探监。
守卫的领叶浙和苏锦到了监牢最底部的死牢处。
死牢处阴森恐怖,又透着血腥和些许窒息,幸好叶浙和守卫陪同,苏锦脸色有些煞白,下意识镇定下来,伸手抚了抚腹间。
“嫂夫人……”叶浙见她脸色很不好。
“我没事。”苏锦应声。
叶浙驻足,“嫂夫人,这牢狱之中污秽之气太重,嫂夫人你有身孕子啊,我单独去见柏远吧。”
苏锦坚持,“叶浙,阿远见了我才会安心,我没事。”
叶浙噤声。
见她一手撑着腰,一手抚着腹间,似是在安抚孩子,也在安抚自己。
叶浙心中轻声叹道,柏炎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苏锦这幅模样,换了旁人,许是呆在家中吓得胆颤心惊,大步不敢外出一步,但苏锦还会为了柏家的事带着七八个月的身孕四处奔走,连大理寺牢狱底层的死牢都敢来,也不见慌乱。
见她的神色,分明也是害怕的。
却决口不提。
她要见柏远,是怕柏远从未经历过这样的场景,会害怕。
一害怕,就会失了准则。
更容易被人利用。
叶浙幽幽垂眸。
等来大理寺牢狱的时候,丰巳呈和长翼一直跟在苏锦身边。
这也是苏锦的用意。
苏锦走得慢,丰巳呈扶着她。
她有身孕在,旁人不敢催。
长翼则趁这时候将周遭的处处看得清清楚楚,亦确认各处的守卫。
等到死牢时候,周围阴暗晦涩,幽暗中还浸着水声,这样的环境最容易消磨人的心境,让人求生不得,乱了心智。
“三嫂!”柏远远远见到她。
他今日是吓懵了,大理寺抓人的时候,他整个人都懵住,等被带到大理寺牢狱底层的死牢,他忽得反应过来,此事不简单。
他早前在京中是草包了些,但这几月在京中,三嫂教他多是沉着稳重。
他到大理寺死牢后,周遭的环境确实怕人,但他没有如旁的的牢房中新带入的死刑犯一般,大哭大叫,而是警惕,没怎么吱声。
一路上,他终于弄清楚了发生了何事。
周穆清死了!
昨日里他才说了‘今日不杀你,等回京中也取你性命’,今日周穆清便横尸街头。
听抓他的大理寺衙役说,周穆清身上有他贴身的玉佩在。
他贴身的玉佩,他当时便下意识去摸腰间。
玉佩是不见了。
是路上掉在了何处,还是今日出门就未带?
是何人存了这么恶毒的心思,要栽赃嫁祸给他?
平阳侯府近来已然很难,他是又给家中闯祸了。
而这一次,闯祸的不轻。
周穆清是庐阳郡王世子的外室,庐阳郡王又是个锱铢必报的性子,他这次会将三嫂吓得不轻。
他心中正懊恼着这些事,却见死牢的大门打开,有守卫领着苏锦和叶浙入内,他当下便扑到了这一间牢房门口,唤了声,“三嫂!”
三嫂有身孕在,怎么能来这种阴暗污秽的地方。
听到柏远唤她,苏锦方才的镇定,心底也忍不住颤了颤,由丰巳呈扶着快步上前。
死牢中,别的牢房见有女子入内,发出些不雅言辞,守卫拿着鞭子便抽去。
叶浙让守卫开了牢房门,丰巳呈扶苏锦入内。
长翼留在牢房外,继续暗中打量死牢周围的情况,包括,这死牢中的人……
苏锦入内,柏远上前,“三嫂!”
苏锦见他手上脚上都带着镣铐,一袭素衣也染得斑驳,苏锦拥他,“可是吓坏了。”
柏远早前的冷静也好,淡然也好,都在此刻崩溃,哽咽道,“三嫂,你不该来这里,这里是什么地方!”
苏锦牵了他至牢房内侧,轻声叮嘱,“时间不多,告诉我今日怎么回事?”
柏远掩了眸间氤氲,镇静回忆,“我从顾府出来,约莫小半个时辰左右,又有顾府小厮撵上我,说是顾云筑还有事找我,只是不方便在路上说,要我折回一趟顾家。”
苏锦拢眉。
顾云筑根本没有派过人来。
是有人设计,让柏远在外多待些时候,才够从顾府出来后,有足够杀周穆清的时间。
所以才会特意假冒顾家的人,让折回。
顾云筑才替柏远找回了满满,也确实是才从顾府中出来,这顾府的小厮这么多,他也不知道,更没想过这小厮是假冒的,只怪他早前的行踪便被人盯上了,旁人上了心思。
柏远继续道,“都等我折回顾家的路上,大理寺忽然来了人抓我,说我杀了人,要我去大理寺候审。我身边的侍从不让,双方便起了争执,争执之中,大理寺的人‘错手’杀了身边的侍卫,我发现事情不对,对方根本不是‘错手’杀了侯府的侍卫,而是特意。这几人今日是跟我一道出来的,他们死了,便死无对证,我今日从顾府出来后去了何处,没人能说得清,而后便听说了周穆清被杀之事。三嫂,此事是有预谋的,庐阳郡王世子同那个周穆清搅不清楚,你不要牵涉到其中来,否则平阳侯府也脱不了关系。三哥才平了北关之乱,朝中不会轻易动我,等待大理寺会审便是,三嫂,你日后千万别来了。”
他说得既小声又快,应是方才就在狱中深思熟虑过了,才能一气呵成。
他坐着,她站着,她伸手抚了抚柏远头顶,轻声道,“接下来,三嫂说的话,你要听清楚,也要记住。”
柏远愣住。
苏锦轻声道,“不会有会审,光是庐阳郡王世子就会置你于死地,殿上会借你的事试探你三哥是否还活着,逼你三哥现身,若你三哥还活着,回京保你,便是私离军中,伪造行迹回京,给旁人说他谋逆的把柄,阿远,大理寺背后的人为了逼你三哥就范,会对你动大刑,然后让你熬不住的消息传出去,母亲过世,许昭也死,若是你三哥活着,定然不会再看着你出事。”
柏远骇然,“这是逼三哥到绝路。”
苏锦细声,“所以,你要离开这里,你安稳,你三哥也才安稳……”
柏远大骇,“三嫂!你……”
他口中的‘要劫狱’三个字咽回在喉间,并未说出来,只是如此太冒险,三嫂腹中还怀着三哥的孩子,此事会将三嫂也牵连进去。
劫狱的罪名太大!
柏远激动,苏锦却伸手抚上他肩膀,将他神色上的激动生生按了回去。
苏锦轻声道,“平阳侯府不会劫狱,要劫狱的也不是平阳侯府……”
柏远诧异看她。
苏锦低声而笃定,“方才说的,接下来的每一个字你都要听好,不能出错,三嫂可以信你吗?”
她凝眸看他,眼底盈盈碎芒。
柏远笃定颔首。
苏锦遂附耳,在柏远耳边快速而轻声得说了一袭话。
柏远眼中由错愕到骇然,再从骇然到未反应过来。
苏锦伸手抚上他的脸颊,“日后,要照顾好自己,守得云开见月明。”
柏远鼻尖微红,他是没想到……
苏锦回眸看向长翼,长翼微微颔首,苏锦知晓他心中已有数。
“走吧,叶浙。”苏锦出声。
叶浙遂也上前,叮嘱柏远一声,“不用怕。”
柏远又点了点头。
苏锦和叶浙都出了牢门,柏远贴近牢门前,一直看着苏锦,目露不舍,但方才的轻重三嫂都已同他说清楚。
柏远轻咬着下唇,但听苏锦的话,眼下什么都不要说。
不舍也不能说。
……
等出了大理寺牢狱,叶浙又朝守卫牢狱的人说了些话。
应是叶家早前的熟识,叶浙的话,都映衬着。
一侧,苏锦轻声问长翼,“怎么样?”
长翼亦应道,“能劫。”
苏锦颔首,叶浙和丰巳呈上前,苏锦也长翼都噤声。
叶浙拱手,“嫂夫人,我要先回府中寻老爷子说柏远的事,不送嫂夫人回府了。”
事出有因,苏锦福了福身,“叶浙,多谢今日陪我走一趟。”
若非叶浙,这大理寺牢狱她要入内怕是要花一番功夫。
叶浙叹道,“可惜能帮的不多,嫂夫人等我消息。”
苏锦应声。
……
出了大理寺,马车径直往京郊十里亭去。
大理寺牢狱中呆得时日长了些,等到十里亭的时候,罗晓和瑞盈都已在十里亭等候。
罗晓身侧是早前跟随在身边的几骑,瑞盈这里,是先前长翼安排护送她来十里亭的十余个暗卫。
马车缓缓停下,苏锦身边没有带旁的侍从,只有丰巳呈和长翼两人。
丰巳呈扶她下了马车。
长翼也一同上前。
罗晓和瑞盈见了她,都迎了上来。
“夫人。”“三嫂。”两人都开口。
苏锦点了点头,上前朝罗晓道,“世子,柏炎出事你能折回京中,我和瑞盈都很感激,只是有一事,我可以信得过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