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初九,宫中操办生辰宴,稍有品阶的官员都会携女眷入宫拜寿。
不少外地的权贵都遣了家中子弟入京。
生辰宴当天宫中往来之人诸多,很早便要开始在宫门处层层排队检查,等候入内。
入宫拜谒当天要沐浴,更换入宫盛装以示尊重,柏炎是寅时醒的,寅时三刻便收拾妥当,在外阁间中同柏子涧等人说话。
苏锦则是睡到将近寅时三刻了才醒,隐约能听到外阁间中,柏炎同柏子涧等人说话的声音。
青苗提醒一声,“夫人,有些迟了。”
苏锦撑手起身。
耳房地滑,白巧和玉琢陪同着苏锦入耳房沐浴更衣,再换上入宫的隆重衣裳,铜镜前,青苗照古嬷嬷早前吩咐过的妆容上完妆,便差不多到了卯正时候。
“好了吗?”柏炎撩起帘栊,本是心不在焉的问了句。
目光触及铜镜里那张明艳却端庄的面容,竟不觉呆了呆。
今日入宫,妆容是要浓稠艳丽些。
她有身孕在,所以在这浓稠艳丽里淡去了些许秾艳,凸显了几许莫名的端庄。加之有身孕后,脸似是比早前更圆润了几分,更是抑不住的雍容与贵气。
比起早前的妩媚动人,更多了几分尊重和凝视。
他少有见女眷入宫的衣裳能衬得出端庄与光鲜。
她的妆容分明不显夺目,却让人觉得璀璨生辉。
他瞥目,温柔道,“走吧,快迟了。”
青苗扶苏锦起身。
今日生辰宴,入宫的权贵和女眷本就众多,都不会带侍从或侍婢。
适逢入宫这样的大事,马车大都停在清然苑外,方便出入,柏炎扶苏锦上了马车,放下帘栊落座好,马车便缓缓驶离苑中。
柏子涧和邱遮在军中和朝中都有官职,今日本也要入宫拜谒,遂一同上了第二辆马车。
平阳侯府离宫门不远。
眼下差不多卯初,应当卯正前后就可以到宫门口。
今日的衣裳过于正式,苏锦有四个多月身孕在,遂有些不舒服,只是不好随意动弹,将衣裳弄皱了些,在宫中女眷一处时落人口舌。
马车已驶出平阳侯府,驶到了大街上。
因今日是宫中的生辰宴,晨间大批官员要入宫,路上设置了禁制和盘查口,街上来往的行人很少,马车中只能听到马车外的车轮滚滚声。
车轮的滚滚声中,柏炎忽然开口,“阿锦,我有事同你说。”
苏锦抬眸看他。
他伸手,牵了她到怀中落座。
苏锦见他脸上神色郑重,又逢今日要入宫,心中猜不到他要叮嘱的事。
柏炎温声道,“早前特意没同你提前说起,是怕你有身孕,心中会一直惦记此事,眼下要入宫了,你需心中有数,也不必慌乱。阿锦,今日宫中的生辰宴可能不会太平……”
苏锦眸间果真诧异。
他口中‘不会太平’几个字包含的意思太重,根本来不及反应。
柏炎揽她,宽慰道,“今日整个京中都或生动乱,宫中才是最安全之处,无论这动乱结果如何,都应当不会波及到平阳侯府,我是怕你和孩子届时吓倒,提前同你通个气……”
“柏炎,你是不是……”苏锦担心他。
他口中的动乱,俨然已是逼宫之意。
苏锦是担心他参与其中。
呼吸中带着紧张。
柏炎温和应道,“放心吧,阿锦,平阳侯府没有参与其中,只是这朝中积怨已深,总有人忍不住铤而走险,我们只是坐山观虎斗,无论哪一方赢,平阳侯府都能置身事外……”
他脸上带着自信的笑意,分明笃定。
苏锦心中莫名微滞。
他似是看出她心中不安,凑上前,吻上她脸颊,“小阿锦,哥哥在,不怕……”
苏锦凝眸看他,微微将头靠在他肩膀上。
不知为何,苏锦心中总有何处不踏实,但柏炎眼中中分明笃定。
“稍后宫中女眷众多,别露了端倪……”
她靠在他肩上,听他轻笑提醒。
苏锦轻“嗯”一声。
……
许是心中惦记着方才柏炎口中的一袭话,马车似是很快就行至了宫门外。
宫门分三道,分别为外宫门,中宫门和内宫门。
外宫门做初步盘查,盘查后可供马车驶入。平阳侯府的马车到时,前方已排队候了不少等到入外宫门的马车。
苏锦伸手撩起帘栊,似是只瞥了一眼便怔住,她是头一次入宫,马车外,清晨的阳光照在琉璃色的宫瓦上,仅些许刺眼,更多是照出了一番波澜壮阔,大气恢弘。
苏锦心中叹了叹,目光落在前面一辆马车上。
各府的马车除却官阶不同可用的马车大小不同之外,其余大同小异,只在马车四角挂了吊牌,入宫时提醒宫人和侍卫是哪家的马车,譬如平阳侯府几个字。
而前面的马车,却是挂了一缀小的灯笼,与旁的马车都不同。
苏锦数了数,一串有四个灯笼……
柏炎见她目光盯在一处,遂凑上前,见了前方马车上的灯笼,便知她好奇何处了。
“这是公主府的马车。”柏炎轻声。
“公主府?”苏锦未听他提起过。
公主府的轿撵就在前方,柏炎放下帘栊,轻声道,“陛下膝下有两子一女,一个是太子,一个晋王,还有就是安平公主,前方的轿撵是安平公主的。前几月英国公的孙子尚了公主,马车内正是安平公主和英国公的孙子,赵泽政。”
苏锦对朝中之事陌生,加之入京时间短,连英国公的孙子赵泽政都未听过,却隐约记得在何处听人提起过安平公主,可认识的人里不应当同宫中有交集……
许是她记错了……
苏锦遂也没有多想。
马车缓缓停下,外宫门处值守的侍卫在马车外拱手,“侯爷,多有冒犯。”
应是要看车内。
柏炎轻“嗯”一声,值守的侍卫撩起帘栊,打量了一眼马车中,并未大碍,并放下帘栊,道了声放行。
不知可是平阳侯府马车的缘故,苏锦只觉连同先前那辆公主府的马车一道都是,外宫门处查得极其简单,但其余的马车中似是盘查了良久,这许是其中说道的缘故。
入了内门,马车不能驶太快,一直跟在公主府的马车后面。
不多时,应当是到了中门,马车缓缓停了下来。
苏锦也听到前方马车缓缓停下的声音。
柏炎起身,伸手牵她,“到了中门了,马车只能行到这里,我们要自己步行至内宫门处。”
苏锦应好。
这些在早前古嬷嬷来府中的时候都交待过,她有印象,入宫拜谒的官员和女眷都需在中宫门处下马车,而后步行一段至内宫门。
等到内宫门处,她便要同柏炎分开了。前朝官员有前朝官员的去处,她则要和旁的女眷一道去后宫中请安。
思及此处,脚蹬已置好,柏炎扶她下了马车,“小心。”
若不是她有身孕,他许是要将她直接抱下来。
苏锦目光瞥向一侧。
只见先前那辆公主府的马车也停下,先下车的男子似是同柏炎差不多年纪上下,恭敬低头立在一侧,没多看,只是伸手搭着眼前的人下马车。安平公主也未多看他,只搭着他的手踩着脚蹬下了马车,两人似是没怎么说话。
许是察觉一侧的目光,安平公主的目光投来。
正好与柏炎和苏锦遇上。
“平阳侯?”安平公主招呼。
苏锦依柏炎的葫芦画瓢,“见过公主。”
“这是你夫人?”安平公主打量了她一眼。
苏锦福了福身,“苏锦见过公主。”
苏锦?似是听到这个名字,安平公主愣住,稍许,,眸间流露出一抹难以觉察的悲凉之意,“你娘姓宴?”
苏锦讶然颔首。
安平公主笑了笑,朝柏炎叹道,“夫人生得真美,平阳侯你有福气。”
也只这一句虚赞的话,旁的也没说,便同赵泽政一道直接入了中宫门。
应是公主与驸马的身份,盘查也近乎形同虚设。
待得对方走远,苏锦却是意外,安平公主怎么会问起她娘亲来?
柏炎目光微敛,他倒是忽然想起了一个人,于是心中豁然开朗,轻嗤一声,难怪不得躲去了严州,英国公的孙子赵泽政尚了公主……
这家伙招惹得是安平公主。
呵!柏炎心中对宴书臣刮目相看,这家伙的眼睛得多瞎……
安平公主就似一段插曲,很快过去。从中宫门踱步至外宫门,路上不停有人主动招呼。苏锦有四个月身孕,走不快,所以一路走,一路都有人撵上来说话。大都对柏炎忌惮,却对平阳侯夫人好奇。
苏锦回京时间不久,刚回京便成亲,后来在东宫的赏梅宴上露过脸,但这般仔细见过人不多,遂都纷纷问候。
苏锦也耐着性子回应。
到后来,柏炎有些心疼她,遂有些烦上前招呼的人,周遭都是平日里见惯他脸色的,也不大敢顶风上前,苏锦这厢轻松了不少。
临到内门处,身后有人唤道,“柏炎,嫂夫人!”
叶浙的声音。
应声回眸,果真是叶浙携了魏长君一处。
正好,柏炎同叶浙一处。
魏长君搀了苏锦一起。
“走这么远,可有累着?”魏长君想起自己有身孕时,是几步路都不愿多走,当时从这中宫门道内宫门的一路,别提歇了多久。
苏锦笑笑,轻声道,“光走倒不累,但同人招呼倒是挺累的。”
魏长君噗嗤一声笑出来,“难怪平阳侯方才一张要吃人的脸,旁人都不敢上前。”
苏锦亦笑笑。
柏炎正同叶浙一处,叶浙轻声道,“听说有风波,你可有准备?”
柏炎应道,“再有风波也不应波及到你我……”
叶浙轻声道,“这回只怕东宫要失气数。”
朝中近来多盛传东宫失了陛下信赖,多番遭陛下斥责,陛下也准备撤去东宫的监国之职。总归,眼下东宫的形势不容乐观,怕是要狗急跳墙,再没有比生辰宴更好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