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路上,苏锦自是没办法给他回信笺。
遂让丰巳呈放了鸽子回去。
丰巳呈尚诧异,“夫人不给侯爷回个信儿吗?”
苏锦低眉笑了笑,“不回……”
丰巳呈嘴角拱圆,做了个“哦”的嘴型,既而将信鸽放走。
苏锦眸间噙着笑意,继续饮茶。
只是后来便差不多是低着头,没怎么同叶浙,肖玄和柏远一处说话,也大抵未听见去几分他们说什么,只是忽然想到方才信笺上的落款,就不由笑了笑。
她放了空鸽子回,不知某人可会恼得跳脚。
许久不见,忽然见到‘炎哥哥’三个字,她也忽得来了兴致,份外想见见他早前那幅咬牙切齿的跳脚模样……
苏锦幽幽垂眸。
她是有些想他了,所以才见字如人。
也会挖空心思逗弄他。
明明府中的信鸽是可以找到她的,他回了京中月余都未有消息捎给他。
她也特意不回他。
算扯平了罢。
她惯来“大肚”。
……
等歇得差不多了,众人相继回了马车中继续赶路。
明城出来已经五六日了,还有三四日便会抵达京中了。
苏锦慵懒靠在马车的角落一处,目光望向撩起的车窗帘栊外,淡淡想着那句“如隔三秋”,似是掰着指头也不算清,这其中都多少个秋了……
她想翌日就见到他。
……
苏锦有午睡的习惯。
柏远和丰巳呈都未跟着入马车内,只留了白巧在其中伺候着。
天气转凉,车窗撩起,马车缓缓行驶,马车内也不闷热,正是赶路最舒服的时候。
苏锦枕了引枕侧身躺下,很快入睡,脸上似是还挂着笑意。
应是入了美梦。
白巧轻声上前,缓缓将薄被牵起,给她盖过腰间怕她着凉了去。
似是越渐接近京中,官道便越渐平稳,便是后来马车行驶的速度比之早快了许多,都不见怎么颠簸的。
只是马车行得快,车窗外吹进的风便越大,白巧上前,将车窗上的帘栊轻轻放下,只略微留了一个小小的缝隙透些流动的空气入内。
马车内便不似早前那般风大,苏锦熟睡中呢喃唤了声,“白巧。”
醒了?白巧上前,“小姐?”
苏锦模糊道,“……去把柏炎的外袍取来。”
侯爷?
白巧微颚,手中动作也愣住。
很快,有人便反应过来,小姐这是梦见侯爷了……
白巧掩袖笑笑。
果真,苏锦稍后闭口,没有再同她说起梦话。
白巧会心笑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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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得这一路平顺,黄昏前后便到了笾城。
从笾城再去往京中,似是就指日可待了。
笾城很小,又与周遭城镇临近,便没有设置驿馆,下榻的客栈是叶浙早前便遣人提前安排好的,安稳起见,又肃清了旁的龙蛇混杂之人,方便落脚。
马车缓缓在客栈外停下,丰巳呈的声音悠悠然在马车外响起,“夫人,到了。”
苏锦放下书卷,正好也看得有些累了。
伸手捏了捏眉心,又慵懒撑了撑懒腰,稍许整理了下衣裳,才示意白巧撩起帘栊下了马车。
路上几日,柏远的脚已经全然好了,已可活蹦乱跳。不知今日又得了什么有趣的事,正同叶浙和肖玄在一处说着话,见苏锦从马车上下来,柏远招呼,“三嫂,这里!”
苏锦踱步上前,“在说什么事,这般有兴致?”
“嫂夫人。”叶浙问候。
肖玄亦看了看她,微微点头致意。
柏远神秘道,“三嫂,我们方才在说,今日干脆不准备用晚饭了。”
苏锦似是恍然大悟一般,通透道,“也对,你晌午是吃了不少栗子糕……”
似是都想起柏远吃到打嗝的模样,叶浙同肖玄都忍不住低头笑了笑。
柏远恼火嘀咕道,“三嫂,能不当众揭我底儿吗?真是越发同三哥像了……”
苏锦低眉莞尔。
为了挽回颜面,柏远轻咳两声,遂又继续道,“三嫂,笾城的夜市在京城附近最有名了,我早前还会同人一道专程来笾城夜市吃宵夜,今晚天气正当晴朗,夜市一定还会出来,方才我是同叶大哥和世子商议,我们可以寻夜市吃宵夜去。我早前正好认得几家做得好的,可以一饱口福。”
说起吃,柏远比旁人都更有话语权。
“好啊。”苏锦也不推辞。
这一路都是叶浙在招呼,难得柏远做局,她若是推脱便是拂了柏远颜面了。
柏远果真欢喜得哈哈了几声,朝众人眉开眼笑道,“那便各自回房休息,三嫂,稍后出发的前,我再来寻你。”
苏锦颔首。
叶浙的侍从上前来领苏锦和白巧玉琢去房间,整间客栈都已包了下来,最好的位置肖玄让给了苏锦,叶浙怕怠慢了。
肖玄云淡风轻道了一声,不能怠慢女眷。
叶浙意外。
这一路,叶浙对肖玄有几分摸不透。
肖玄话很少,人似是清淡。
连带着怀安郡王府的侍卫也大都清淡得很。
怀安郡王府几十个侍卫都比不上平阳侯府一个丰巳程来得闹腾。
叶浙早前只同苏锦见过一面,这一路,也越渐熟悉。
柏炎是个不怎么饶人的性子,苏锦却是云淡风轻。
叶浙只觉得肖玄倒似是能与苏锦说话到一处去,也仿佛,听他二人在一处时,话虽不多,却和声细语,让人如沐春风。
叶浙莫名觉得‘搭调’。
且不仅是说话这一处,似是也连口味喜好也大致相同,夹菜也能时常夹到一处去。
又大多分别撤了筷子,怕对方尴尬。
叶浙只觉,幸好柏炎不在。
……
上了顶层的房间,白巧和玉琢推开房门。
笾城不大,却没想到这科珠顶层的房间异常宽阔,推开窗户,景致还好,似是可以俯瞰大半个笾城一般。
白巧和玉琢都忍不住叹了叹。
看了一日的书,有些疲乏,苏锦正好踱步到窗前,一面取下发髻间的木簪,一面俯瞰眼前这大半个笾城。
刚至黄昏,落霞在轻尘中轻舞,城中四下已开始陆续点灯。
放眼望去,笾城虽不大,却很有市井香火气息。
“夫人,备水吗?”玉琢先前听她在马车中说出了些汗。
苏锦颔首。
白巧随阖上窗户。
这处房间很大,入门有起居歇息的大厅,四扇屏风后之后是床榻和小榻,亦摆了案几,可以看书写字,再往内去,又隔了一道六扇的屏风,屏风便放了浴桶和皂角,铜镜等。
玉琢已寻了小二打水。
苏锦在屋中看了看,这房间早前应当是给肖玄备下的。
肖玄远到是客,在苍月的这两个月中一直都是叶浙作陪,东宫交待的客人,叶浙一直礼遇不会差池,叶浙将客栈中最好的一间房给她,于情于理都不合。
应是肖玄让的。
肖玄其人清冷少语,淡然雍雅,似是在明城书局里和她遇上后,便会不时同她说些书册相关的事情,亦会在她说起对什么书感兴趣时,翌日就翻出一本给她,说巧了他这里正好有……
她怔了怔。
这一路同行,肖玄应当是没有旁的时间去逛书局的,他说的他正好有,边是他早前真的带了外出。她也不知为何这么巧,似是无论看书也好,夹菜也好,甚至饮茶也好,他都与她喜好相近。
也似是其中缘故,肖玄对她照顾。
他应是拿她当书友……
这么喜欢读书的人,她还认识一个,就是宴书臣。
但宴书臣读书惯来是自己一人心无旁骛得读,肖玄却是喜欢同人探讨。
苏锦对宴书臣读书很有印象,早前有一次在苏家住了几日,她是亲眼见了宴书臣读书的时候用墨汁沾着饼吃了,当时吓坏了娘亲,不知宴书臣是怎么,只有她在一侧笑不可抑,说二表哥急功近利,想吃些墨水了。
宴书臣眼刀瞥她,她笑眯眯道,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二表哥想吃的是黄金屋还是颜如玉呀?
宴书臣就似踩到了尾巴根儿似的,狠狠道,都要!
不知为何,想到宴书臣少时的事就份外想笑。那时她与宴书臣走得近,有一日见宴书臣眼波流传,整一个春心荡漾模样,她凑上前去问究竟,宴书臣嘴角勾了勾,笑眯眯同她讲,他有颜如玉了!
那时的宴书臣真是少年得志,春风得意,当真是她见过最好看的少年郎。
她还等着看宴书臣娶颜如玉表嫂呢,后来此事仿佛忽然间不了了之。
原本醉心读书的宴书臣也似忽然变了个性子一般,科考,入庙堂,宴家在朝中并无多少瓜葛,宴书臣却一路在官场从最底层凭一己之力做到了如今严州知府的位置,她早前都未曾听说。
严州知府在朝中已是不小官位,宴书臣也从早前那个十六七岁的少年郎蜕变成一个深谙官场的朝中大员,只是,至今也二十六七了,一直未娶。
苏锦心想,当初宴书臣在京中求学时,应是认识了‘颜如玉’的……
苏锦叹了叹,宴书臣的事她也听姨母同娘亲抱怨过,只是宴书臣口风太紧,谁都不说,姨父姨母也毫无头绪,说给他说亲,他就说尚未建功立业,在等等,这一等,便等到二十六七了……
浴桶中,苏锦伸手搭在额间,光顾着阖眸想宴书臣的事,全然没有留意跟前的人站了多久。
最后,跟前的人实在是失了耐性了,幽幽上前,侧坐在浴桶边。
苏锦乍一回神,搭在额间的手臂挪开,慌乱间看向身前。
只见柏炎侧坐在浴桶边,幽着脸看她,“夫人,你最好是在想我。”
苏锦方才吓了一跳,等见到人是柏炎,眸间掩不住惊喜,“柏炎?”
柏炎脸色不怎么好看,语气也略有些沉,“为什么放我鸽子?”
鸽子?苏锦怔了片刻才想起来,他是说今日晌午鸽子的事。
苏锦也顺势反应过来,他今日就到笾城了,晌午还在用信鸽给他送信笺?!
苏锦奈何笑笑。
柏炎更是恼火。
他这禁闭关了整整一个月,刚出禁闭就马不停蹄来接她。
他都想好了,“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然后他晚间将好能够快马到笾城。
届时他突然出现在她面前,便同她说,看,他实在等不了三秋了,所以就来见她了……
他蓄谋了好几日,怎么想都觉得她定会惊喜!
眼下好了,通通砸了!
她晌午便应当收了他的信才是,惊不惊喜他不知道,只知道她空放了他的鸽子,到眼下这么久,她都懒得回他一个信。
他心心念念来见她,就这么在她面前站了这么久,她在闭目在想什么事情,只是想得又是皱眉头,又是叹息,反正定然不是在想他。
他都舔着脸问她“为什么放他鸽子”了,他就是想要她解释一句,再不济哄他一声也行。
她只要一哄,他通通前嫌不计。
她倒好,这么似笑非笑看了他一眼。
不应他,也不吱声,就这么将他晾一处。
柏炎很有些恼意,“小阿锦,这是涨脾气了啊!”
不回他信笺,也不应他。
才不过分开月余,就这么晾他,他是满腔热情来,热脸贴了凉脸。
她还是笑笑,不看他,也不应他。
他伸手捏起她下巴,幽幽道,“是吃了熊心豹子胆还是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