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个消息——其实就是包育英透露的,白钰愕然半晌,问道:
“包主任,是不是常委们意见没统一?”
他第一反应是缪文军执意不肯。
包育英道:“听出来不怕你难过,缪本来是竭力反对的,但好像上面有人传话必须要办,加之答应把他属意的两位经济副镇长转正,权衡利弊,缪最终还是答应了。”
乍听包育英这么说,白钰心头真有点难过。不过转念一想自己凭什么让缪文军奋不顾身地维护?缪文军只是欣赏自己的工作能力,希望借此推动发展地方经济,如果维护成本大于正治成本,缪文军有何理由一意孤军?
相反顺其自然并争取最大利益才是正治家的选择吧。
“他都同意,那常委会还有什么悬念?”白钰奇怪道。
包育英道:“具体内幕不清楚,总之通知很突然,我也是第一时间告诉你……有情况再联系,总之稍安勿躁。”
周二上午简刚主动要张培通知党委委员下午开会,张培提醒说您忘了,今天庄乡长到县里参加普法教育大会——
本来这种会由齐晓晓参加就行,庄骥东却琢磨今天县里开常委会,想到县城第一时间掌握人事变动消息,故意打电话通知白钰和蓝依,羞辱嘲笑他俩一通。
不料常委会临时取消,但乡里已报了庄骥东参加普法教育大会,没办法只得大清早灰溜溜坐车前往。
“那……”简刚沉着脸道,“通知所有党委委员明天上午九点开会,不能再拖了!”
张培暗想拖的也是拖,不能拖的也是你,反正你是领导你嘴最大!
下午,县城传来特大、惊爆消息!
表面看与白钰无关,因为区区一个副乡长职务变动根本不引人注目,但严格意义讲又与白钰有着某种联系……
这个消息委实太过离奇,所有听说的人都惊讶得说不出话来,无法从中寻找到逻辑。
庄骥东更是差点下巴都掉到地上,震骇得从县城回苠原没说一个字。
太出人意料了。
如果……
如果与白钰有关,那该多大的份量,可要是那样,白钰何至于委委屈屈连乡长都当不上,弄了个名不正言不顺的常务副乡长?
可如果与白钰无关……
怎么可能那么巧呢?
这条特大、惊爆消息是:
廖长伟被免去商林常委、副书计,调任商砀县人大副主任;
雷同被免去商林县纪委书计,调任町水市纪委信访室副处级办事员。
无须内行人评价,普通老百姓都看得出他俩都完蛋了,仕途栽大跟斗,到此结束了!
这是官场最寻常的平级调动、化实为虚的贬黜手法,却又显得处处不寻常。
今年商林摘掉国家级贫困县的帽子,主要领导季辉和缪文军当然是头功,县档案里都有漂亮的一笔,这种情况下,人事调整就意味着提拔。
退一步讲就算没政绩,按内地官场传统习惯只有往高处、平处走,除非犯错误、站错队才会遭到贬黜。
一下子贬黜两位,就是对商林工作的否定!
那么,廖长伟和雷同犯了什么错误呢?好像没有。
站错队了吗?好像也没有。
他俩近期唯一共同之处就是联手要求把白钰调离苠原,然后他俩就被调离商林了!
简直是重磅级的霹雳手段!
不仅震得廖长伟和雷同心神俱裂,也震得季辉、缪文军为首的县气血翻腾,更震得简刚、庄骥东魂飞魄散。
这三方面都清楚一个事实:
廖长伟和雷同跟白钰无仇无怨,甚至都不知道白钰长什么模样,完全受成书计指使出的头。
谁知成书计眼睛眨都不眨就把他俩给卖了,这这这这……这背后该承受多大的压力?!
深黯官场潜规则的人都明白,涉及常委级别违反常规的进与退,不是市领导能够左右,需要动用省领导的力量。
可成书计是什么人?从来不把省领导放眼里!
所以能摁住成书计的头,逼他舔干自己吐的唾沫,需要多大能量?!
消息传到庄彬耳里,第一反应是白杰冲出手了;
消息传到何超耳里,第一反应是白翎给黄海系大佬们打电话了——凭着在三滩镇、凭着多次喝大酒的老交情,她可以这么做。
白翎终于按捺不住,准备在通榆亮剑吗?庄彬觉得要重新评估双方实力和对阵形势。
然而只有白钰心里清楚,白家、白翎什么都没做,本来嘛区区副乡长工作调动,不屑为这点小事出手。
但一下子拍掉两位常委,以白家和白翎在官场的人脉想做也做不到。
于情于理,白家可以拜托“多关照多提携我家孩子”,却不可以说“帮我坑一把那俩家伙”,性质完全不同。
所以这招实质上是敲山震虎,把以为白钰是好捏的柿子的各方势力都震住了!
从此以后,无论谁打什么主意,都得慎重考虑“白钰同志的感受”。
当晚,是廖长伟和雷同仕途最灰暗的时刻,打电话给成书计,手机关机。而除了成书计,不,包括成书计都帮不了他俩。
试图请季辉出面周旋,季辉也避而不见——此时季辉亲自来到夏春胜办公室,亲眼看着他把关于“白钰等同志职务调整的建议”名单烧毁,从电脑里删除文件,长长吁了口气,叮嘱道:
“这件事永不再提!”
当晚,简刚打电话给凤花花,她情绪非常暴躁地将他骂了一通,警告说以后不准再给领导添麻烦!
当晚,庄骥东与庄家通了很长时间电话,之后很长时间睡不着。
当晚,还有很多人通电话,所有问号凝聚成一个问题:
白钰有何背景?!
当晚蓝依睡得很香,因为她罕有地同意“两次”,然后直接进入深度睡眠。
白钰尽管也很累,但睡不着。
打开手机满满的短信、都是祝贺和试探,他脑子里却反复盘旋一个问题:
到底谁出手帮了自己?
排除了若干种可能性后,一个人影跳出脑际:黄大爷!
必须是黄大爷!
那天晚上他亲口承认与爸爸妈妈都熟悉,也与黄海系有很深的渊源;他嫉恶如仇,正直刚烈,眼睛里揉不得砂子;他赞赏自己心系百姓民生,在成长进步的道路上不时出手指点……
一定是他!
想到这里白钰恨不得连夜跑到绿河谷问个究竟,但或许黄大爷只是淡淡一笑,矢口否认。
明天吧,明天上午一定去!白钰暗暗想道,搂着香气四溢的蓝依慢慢睡着了。
周三清晨。
蓝依刚迷迷糊糊睁眼就被白钰热烈的长吻堵住,不消说,昨晚两轮鏖战还没彻底释发他的能量。她甜甜一笑,慵懒地予以回应,卧室里再燃战火……
上午八点五十分,神清气爽的白钰来到党政办找小魏借摩托车,张培提醒道:
“九点开党委会,昨天简书计特意要求的,说相关工作不能再拖。”
白钰淡淡道:“帮我请个假,上午有事要出去一下。”
“啊,这个……”
张培吃惊地张大嘴,眼睁睁看着白钰发动摩托车“呼”地跑得没影。此时除简刚仍在办公室——他总是习惯性地掐着点来到会议室,以显示至高无上的权威,其他党委委员都已坐齐。
党委会大半议题都与经济、扶贫工作有关,白钰怎能不参加?再说,苠原历史上也没有不经简刚同意就请假缺席党委会的先例。
张培匆匆忙忙一口气从一楼跑到五楼,气都没匀地向简刚汇报。
大出意料,简刚沉吟了四五秒钟毫无表情道:
“白乡长没空那党委会暂时取消,下次会议时间另行通知。”
这就结束了?
张培僵在原处,简刚瞅瞅他道:“还有事?”
“没,没……我去通知党委委员们……”
听说简刚因为白钰几分钟前突然请假而取消党委会,王彩美、李国亮等人惊愕的表情难以描述,庄骥东却一言不发,麻利地合上笔记本捧着茶杯离开。
“哎,白乡长……有啥事?”走在最后的郑家福问道。
齐晓晓白了他一眼,没好气说:“简书计都不知道,我怎么知道?”
骑着摩托车风驰电掣来到绿河谷草庐,已经人去屋空,只有护工守在院里,说黄大爷猜到白乡长上午一定会来,到时转交一封信就行了。
“信在哪里?”白钰迫不及待问。
说是信,其实只是一张便条,上面写了三句话:
小白:我不姓黄,我姓韩;很欣赏你,未来成就不会输于你父亲;此次出了点力,但不是为你,为的是苠原人民,别辜负期望。
落款:韩
字字力透纸背,重逾千钧,写得一手好颜体。
捧着便条恍然大悟,原来……原来黄大爷竟然是爸爸仕途的伯乐——韩子学!
方晟说过,有两位老领导能一辈子叫“小方”,一是何世风,一是韩子学,都是他仕途中发挥重要作用的伯乐。
没有韩子学的慧眼和魄力,没有两次力排众议破格提拔,纵使何世风赏识,纵使有京都于白两大家族加持,方晟不可能成为内地最耀眼的正治明星。
把区区镇正府机关办事员一下子提拔副镇长,虽说有阴差阳错的成份,但之后无论方晟还是朱正阳,都没有韩子学的决断。
因此从韩子学到许玉贤再到何世风,那些老干部身上都有常人不能及的闪光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