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乱吃了些茶,我便以燕云公务繁重为由告辞。
“明大人莫若就在寒舍休息几日,吃了贱内的寿酒再回去吧。”也不知甄国栋说的是真是假,看他神色却看不出端倪。
“大人,燕云两州事务实在耽搁不下,下官真的不宜久留。哦,夫人的寿礼下官也带来了,请大人笑纳。”我从袖子里取出一个檀木盒子,里面是一对翡翠钗子,做工精美,比之大东珠也不遑多让。
“这,哪有送两份贺礼的道理?”甄国栋推了推还是收下了。
“大人,这对钗子是下官找那高济商人高价寻来的,听说是高济王室的用物,想来勉勉强强也能配上夫人了。”其实,这对钗子是从新安令的密室里找到的,我知道这些东西价值连城,私下脱手恐怕不便,还不如拿来打通关节。刘周去匈厥古也带了不少,送给匈厥古的达官贵人。我这也算是取之于民,用之于民了。
不过此物一出手,我突然又来是灵光一显,倒不急着走了,悠悠道:“大人啊,下官此番来北疆,也算长了不少见识。”
甄国栋让下人给我添了茶,道:“子阳不必客气,某草字叔原,不必再称大人。”
我一拱手,道了声“不敢”,又道:“下官本来以为北疆荒芜,实在不知是个宝库啊。姑且不论匈厥古的牛羊骏马和皮草,光是北疆七国的特产就各有特色。高济的山参貂皮东珠等等,运到内地可都是价值连城的宝物啊。”甄国栋应了声“那是”。
“大人,那为何不见商贾呢?”
“哼,商贾敢来吗?子阳说的不错,这些东西都是价值连城的,但是商贾不同,他们要买总是大车装载,难免引强人窥测啊。”
“天助大人啊。”
“嗯?此话怎讲?”
“强人,强得过大人的卫队吗?商贾不能赚的钱,我们为何不能赚?”
“子阳慎言!按我《大越刑统》,官员不得经商,违者可是株连三族的大罪!”甄国栋一惊,低声道。
“大人,谁说我们经商?我们不纳税,那便不是经商了啊。”
甄国栋一愣,转而惊色尽去,抚掌大笑道:“妙计,妙计!果然妙计!子阳莫非有何规划不成?”
“大人,燕云两州地处前沿,自然下官接手,然后以朝贡地税的名义送到山海州大人这里。大人也是一般,将货物以朝贡税赋的名义送往内地,换成银子。一进一出的差价,自然落到了大人的手里。”
“妙啊,不过子阳说的不对,怎么是落在我手里?”
“下官失言,是根本没有这个差价,嘿嘿。”
“不,子阳,这笔钱,你我均分,如何?”
“下官哪里敢和大人平起平坐?六四吧,下官四,大人六。”我谦虚道。
甄国栋一阵大笑:“本官没什么成本,怎么好意思分大头?还是对半开,有钱大家赚嘛。”
“下官再多嘴一句,大人,金子银子是好东西,可明晃晃地放在那里总太危险,莫若换成丝绸布帛大麦稻米等物,即便有御史多嘴,还可以说是为了充实边路。下官的意思,再给圣上写道折子,若是圣上也点头了,那更是风风光光的捞钱啊!”
“你小子果然有头脑,有前途,哈哈哈。”甄国栋拍着我的肩膀道,“你算哪门子的燕云经略相公?分明就是个实打实的燕云经营相公!放心,辽东路指挥使的位子,一定是老弟你的了。”
“下官不敢忘记大人栽培。”我躬身告退。
甄国栋送我出了二进,突然一个孩子骑着一匹木马冲了过来,眼看就要撞到我的轮椅了,被一旁赶来的卫士拦下。
“你这孩子,怎么这么顽皮!”甄国栋训那孩子。看那孩子的眉眼就知道是甄国栋的儿子,我当下道:“不妨事,不妨事,小公子生得龙凤之姿,日后定然大有作为啊。”做父母的,听到别人夸自己孩子哪有不高兴的?甄国栋当下抱起儿子,给我讲那些陈年旧事,无非就是显摆自己儿子如何聪明过人。
我敷衍了几句,心思落在了木马上。这木马和一般孩童的玩具不同,乃是可以动的,下面有三个轮子,只不知如何让他们滚动。
“公子,这木马倒是别致啊。”我对那孩子道。
孩子天性,自己的东西被人夸奖总是自豪的,当下演示给我看,如何转动,如何跑马。我知道玄机尽在马腹内,却又不能打开看看,遂问:“不知是哪个巧匠造的这等玩具,真是有趣啊。”
“哦,说起来城里新来的那个路增还有些本事,木工活了得,还擅长打造金器。”甄国栋接口道。
“路增……打造金器吗?下官正想给拙荆打造一副耳环,可惜没有合适的匠人。”我假意沉思道。甄国栋笑道:“那路增手艺不错,贱内也常去照顾他生意。就在南市,叫粗工坊的便是了。”
我告辞了甄国栋,对刘周道:“南市,粗工坊,快些。”
刘周一笑:“大人也对孩子玩意有兴趣?”
“孩子玩意?哼哼,去了你就知道了。”我卖了个关子。
马车在城里跑了一刻,在粗工坊门口停下。
我下了车,看到的是一间破旧的铺子,里面木工、风炉具全,不知算是木匠铺还是铁匠铺。
“路先生在吗?”我朗声问道。
不一会,出来一个虎背熊腰的壮汉,扫了我两眼,道:“你是何人?”
我知道人不可貌相,拱手施礼,道:“在下明可名,求先生做些孩子玩意。”
“你是明可名?燕云经略相公明可名?”那人眯起眼睛,问我。
他的言语不善,我却不能否认,硬着头皮道:“正是。”
“滚,这里不接汉奸的生意。”说着,居然把我推了出去。
我心头一黯,我的名声居然这么臭,汉奸……抗击匈厥古非一日之功,我这个汉奸恐怕也要做一段日子了。刘周骂骂咧咧一阵,劝我回去。我知道路增这种人不是轻易会变主意的,却又不舍得这么走,路上设想好的一切都成了幻影。
终于决定要走的时候,里面又走出来一个老人,径直朝我走来,行礼道:“这位便是明相公?草民路增,见过大人。”
我喜出望外,连忙还礼,道:“路先生客气了。”
“劣徒无知,唐突了大人,还请见谅。”路增客气道。
我不以为意,道:“哪里,在下此来,实在有事求路先生。”
路增脸露惊讶之色,问我:“大人有何事要老朽效力的?”
“随在下去云州,救燕云百姓,守我大越山河,复我华夏旧土。”
“啊!”路增居然忍不住退了一步,道:“草民不明白大人的意思。”
“路先生,学生曾听说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学生就是想让先生利我大越之器,别无他意。”
“你走吧,我师父过了七十,不必服役。”那个壮汉又出来喝道。
“学生不敢让先生服役,学生愿以师礼待先生,只求先生指点我燕云工匠。学生不求宝物,只求利器。”
路增沉思片刻,道:“老朽不愿钻研杀人之器,大人请回吧。”
诚如一盆冷水浇在头上,不过我并不死心,道:“先生可知兵家之祖孙宜子?孙宜子也不愿钻研杀万人之道,却还是领兵终身,正是因为以暴止暴,以暴抗暴。先生,杀人之器亦是救人之器啊。”
我见路增不说话,继续道:“先生,学生身负汉奸之骂名不是一日了,但是手中苦无利器,如何与强敌周旋?只好忍辱负重,还请先生怜悯,怜悯燕云数十万生灵!”
路增看着我,沉思半晌,道了句:“好吧。”
我让路增登车,给他徒弟孟览买了一匹马,回云州去了。
车上,路增知道我才不过三十,听了我的遭遇也是唏嘘不已,连孟览也不由对我肃然起敬。
我却因为此行的巨大收获而兴奋不已。
到了云州官署,我让人拨了一套宅院给路增,作为他的作坊和居所。本来孟览还抱怨什么,不过见过我的官署之后就不再有什么怨言了。
最开心的还是章仪,在我身边蹭了很久才端来饭菜,差点把我饿死。
“巾帼园如何了?”我问她。
章仪笑道:“现在全城的妇人都喜欢来,是越来越挤了。不过,你为什么把妇人都集中起来聊天呢?还供应茶点,我真看不透你呢。”
“华夏历来重男轻女,其实我倒觉得妇人不比男子差。我的性格里若是还有那么一丝值得褒扬的,恐怕都是娘教的……”我叹了口气,继续扒饭,“我要让云州的子孙,从他们的母亲那里学会做人的道理,所以我先要把道理告诉这些妇人。而且,妇人最会嚼舌头,我的政军策略若是由她们传播,更快些。”
“但是论见识……”
“所以我要你去啊,就算你的见识不足,还有你夫君呢。”章仪笑着打我,我继续道,“而且我也不怕她们乱说,这世上得了便宜还要卖乖的到底不多,你只要告诉她们得的便宜就是了。”
“嗯,她们近来就在说你的养马法,都觉得养马比不养马上算,而且现在马价低得离谱呢。”
我笑了笑,道:“你们也别光顾着聊天说地,布也得给我织出来,我还要用布换马呢。不过我高价买来的匈厥古马,便宜一半卖给他们,真胸闷啊,呵呵。娘子啊,为夫也想学骑马,你教我吧。”
“你也骑马?”章仪瞪大了眼睛,“可你的腿。”
“策马狂奔是不可能的,但是坐上去装装样子总能够吧。我是要做个表率,连他们残废的父母官都骑马,男人不会骑马就要被人看不起。你记得戚肩吗?他在北疆小小年纪就会骑马,说明并非人的因素,而是长官的原因。只要长官鼓励,百姓就能做到。”
说到戚肩,我的心又飘到了高济,不知道现在高济的情形如何了。
我让刘周找了两匹匈厥古战马,苦练许久总算能够安安稳稳坐在马鞍上了。这几天骑着马到处巡视,着实引起了全城的轰动。
一日,正要去州里的义学给那些穷苦孩子授课,路增来找我。
我让人给路增牵了马,并驾而行。
“大人要草民改的弩已经改好了。”路增把一把怪弩递给我,“此弩能一次发射三支弩箭,下面的箭盒里能装五排十五支弩箭,又有压簧,上面的射出之后下面的会自动顶上。兵士只需扳动这个括机就能上弦。”
我抚弄着,道:“如此就能连发十八箭!果然是利器啊。”
“大人所言不差,原本弩箭不如弓快,但是老夫的这个弩比弓更快。大人请看,这个箭盒是能拆下来的,只要尺寸合适,战阵之上只需换个箭盒便可。”
我一个新手,按照路增的指导居然在马上也学会了如何换箭盒,简单易懂。
“能射多远?”我瞄了瞄望山问道。
“一百五十步。”
“一百五十步!”我虽然不是行家,但是能射一百五十步的弩也实在够远的了。
“老夫还设计了一种双兵弩,两人方能操作,能射五百步远。”
“路先生真是神人啊!”
“哪里,大人过誉了。老朽也早年也来过燕云,只看到一副死气,大人居然能让燕云重新活过来,这才是大才啊。”
我也有些满意,吐了口气,道:“重病不能用猛药,今年的收成应该不错,只要匈厥古人少来几次,三五年后燕云就能小康了。”
“到时大人也不必再背着汉奸之名了。”
我叹气道:“谈何容易,要想雪耻,单靠我燕云之力,非十数年之功是不成的。”
路增也没有说话,一直到了义学门口,路增道:“大人既然有事,老朽先告退了。”
“路先生,学生请你来,也正是想让你看看学生授课的情形,还请指教。”
“这……明大人学究天人,老朽只是一介草民,一个木匠……”
“先生何必自谦?”我笑着带路增进了义学。
这义学只是我振兴燕云的一环,却也是重要的一环,今日路增撞到了枪口上,我怎么可能不让他落水?
“夫子早安。”
我一进大堂,满座的学生们异口同声问安。我拱手算是回礼,道:“这位是路老夫子。”
“路夫子早安。”众学童乖巧的问候道。
路增愣了愣,道:“大人真是教导有方啊。”
“若是路先生不弃,请落座,待学生授课之后还有事详谈。”我微笑道。
路增在后面找了个空席坐下,教工也给他递上一本《字奁》和笔墨。
我翻开书页,带着学童们诵读起来,再教他们写法,讲解字意和用法。不知不觉过了一柱香的时候,我让他们提问,予以解答。等香燃尽,我让人发了糕点和豆乳,看着他们吃完才放他们回家。
“大人真是辛苦。”路增道。
我讲得有些热,松了松衣襟,道:“路先生觉得这些学童如何?”
“各个聪明,明师出高徒啊,呵呵。”
“路先生,学生还有一个不请之情。”
“大人尽管吩咐。”
“路先生,明年这些孩子就学完了字奁,也识得一、两千字了。所以学生就想,让他们学木工和铁工。”
路增沉吟片刻道:“老朽明白大人的意思,一技傍身总是好的,只是老夫……”
“学生不是让路先生收徒。路先生只需教他们些木工基本,能做个几案,修修门窗,削几把木剑便可。学生教他们读书也不是为了让他们考状元的,呵呵。”
“那……老朽可以应承下来,只是不知大人的用意何在?云州的木匠不够用吗?”
“路先生,当日学生在高济用兵。行军无聊给兵士们授课,学生发现,医士的医术再高明,却来不及救许多人,以至许多伤得不重的人也殉国了。所以学生要医士去授课,让兵士们都多少懂些医理,如此便能互相救助,因伤殉国的人大为减少。”我道出高济时的经验,“现在学生也是如此,让他们多少懂些木工,同时还要教他们医术、地理等等,也是节约人力,早日振兴起燕云。”
“大人真是上马管军,下马治民,老朽算是彻底服了大人。”路增一躬到底。我连忙扶住,道:“学生受不起,若是先生应承了,能否十日后就来授业?”
“大人不是说明年……”
“呵呵,能早则早,反正他们也闲得很。只是这工具……”
“无妨,老朽那里有现成的,若是不够用,临时打造也不费事。给明大人这么一说,老朽觉得浑身有了冲劲,真要老朽等到明年倒也等不了了。虽然老朽碍于师承不能倾囊相授,却不会比一般木匠差。”
“交给路先生,学生就放心了,呵呵。嘿,这些孩童小的只有五岁,大的不过八岁,三年启蒙出来不过十二岁,我再让他们学三年专业,到了十五岁便可用了。”我勾画着未来的蓝图。
“三年专业?”
“嗯,路先生若是觉得哪些孩子有天赋的,还请多教些东西。我这也是因材施教,样样通虽然重要,却不能变成无一精啊,呵呵。”
“大人的想法,真是非常人所知啊。”
“学生也是受启于师门,我师门传道便是如此,三年之后分两条路走,各修的各的。”我笑道。
路增也跟着笑了笑,突然道:“大人,刚才大人讲学时,老朽想到个小玩意,不知能否随老朽去坊间,老朽做出来给大人看看。”
我来了兴趣,欣喜道:“还请路先生领路。”
不一时到了路增的作坊,孟览正在打造什么,见我来了连忙奉茶。
“大人宽坐,老朽去去就来。”
我坐着和孟览闲话起来,不谈不知道,一问之下,这个虎背熊腰的高大汉子居然只有二十出头!我联想到自己花白的头发,不由心酸,笑道:“该成家了,莫非你师父不准吗?”孟览笑道:“师父倒是给我说了几次了,就是没个准头。”
“大丈夫何患无妻,改天让你嫂子给你相一个,她在巾帼园可吃得开。”我笑道。
孟览红着脸,嘴里说了什么,没听清。
“你在打造什么?样式倒是古怪。”
“是铁马的脏腑,呵呵。”孟览说到手里活,话也多了,给我讲起铁马的构造来。
我耐心听着,总算听懂了些,正是当日甄国栋的儿子骑的木马。
“这种铁马骑起来不累吗?”木马轻,孩子能骑,但是全铁打造的铁马谁能骑得动?
“重是重,但也能骑,刚起步的确很累,但是骑起来了也就好了,总比走路轻松些。只是这铁轮上的牙齿着实难打,所以费事。”
我点了点头,正说着,路增已经出来了,手里拿着两块三角形的木头。
“你跟我来,把大人的马牵进来。”路增招呼孟览。
孟览把马牵了进来,他师徒二人也不说话,动手在鞍子上绑了那两块木头。
“大人请上马。”路增道了句。
孟览抱我上马,把我的脚穿入木块,又钻入马腹下把两块木块联了起来。
我晃了晃大腿,腿居然被稳稳固定住了,拉了缰绳出去走了走,果然比往日舒服了许多。“多谢路先生的巧具。”路增笑道:“这只是木制的模型,既然大人用起来舒服,明日老朽打造一副铁的送来。也是适才大人要老朽骑马,老朽实在跳不上去,想出来的笨办法。”
我头脑中豁然开朗,骑术难练在于上马,若是有这个巧器,我的铁骑也未必不能早日练成,欣喜道:“路先生一语惊醒梦中人,若是有此物,我大越的骑兵定能早日练成。不知路先生可给它起了名字?”
“尚未想到,大人觉得如何呢?”
“登其上马,登马入王庭,便叫马镫吧。”
三人一笑,我策马回府,忍不住骑得快了些,居然没有跌下来。
我在庭院里勒马,气喘吁吁,叫道:“娘子,为夫回来了。”当下已经有下人帮我下马,推来了我的轮椅。
“标下史君毅、石载、郑欢、成敏、沐英杰、阮睦、刘钦,参见大夫。”
我一进门,被吓了一跳,幸好没有膑骨跳不起来。回头看看章仪,想来她已经知道了,转惊为喜,笑道:“你们怎么来了!难怪今天喜鹊不叫了呢。”
众人落座,郑欢先对我不声不响娶妻发表了些歪理,被章仪如剑般的目光顶了回去。
“大夫,我们在高济打了个大胜仗,打得倭奴人没脾气了。当日不知道大夫授了燕云经略,以为大夫还要回来,所以一路都是打的大夫的大旗,此次班师也正是把大旗再还给大夫。”史君毅笑道。
我笑了笑,觉得不妥,道:“后面是李将军打的,你们这么不是让他难堪吗?”
“呵呵,还是李将军说继续打大夫的旗号,大夫在高济打了两三年,破军星的名号已经让敌人胆寒了。哦,还有,大夫看看这个。”史君毅递给我一道圣旨。
我打开一看,居然是调拨正德、正威、飞骑、树功、宣猛、龙门诸营并辎重、游击营归我帐下节制。
这些都是平高济的主力,现在归我节制……我心头一热,圣上还没有抛弃我,虽然只有不足十万人马,到底是精锐之师啊。
“大夫,您这是……”
众将见我落泪,都有些惊慌。昔日出生入死也没有哭过,今日居然喜极而泣。
“我早就说我有旺夫运,你还诸般推脱不肯娶我。”章仪掏出丝巾帮我擦去眼泪,又翻出了旧帐。
我有些不好意思,问道:“那我怎么还没有收到圣旨?”
“路上不好走,恐怕有些拖延,过几日也就到了吧。”章仪道。
我点了点头,又问史君毅等人把大军扎在了哪里。“大人,大军还在后面,一班文吏看管着,我们等不及,先驰马来了,总比他们快了三五日,呵呵。”石载笑道。
“不过……正德、飞骑营应该是在李浑将军帐下吧……”
“李浑将军授了南北高济路都指挥使,要常驻高济了。”郑欢道,“史将军听说也要授辽东路指挥使了,呵呵。”
我一笑,对史君毅拱手道:“下官见过指挥大人。”
史君毅连称不敢,道:“圣旨还没下,就郑欢话多。不论如何还是大夫标下,大夫莫要折了小将的福分。”
我让章仪去备了火锅,众人一起吃热闹些。席间我说起当日回到京师发生的事,惹得众将悲愤不已。“不过,现在燕云已经有了起色,诸将一来,我的军学便能办起来了。”
“大夫莫非走到哪里都要办学?呵呵。”成敏笑道。
“我非但要办学,还要办大。日后这燕云若是能出几个如将军一般的人物,我也不算白来。现在我的蒙学尚未结束,只有从百姓中挑选识字的,还有军中那些什长,先予教授,等学成之后,授兵尉职衔。”
“大夫要扩兵?”沐英杰夹了块牛肉,问我。
我点了点头:“众将也知道我忍辱负重,没有大军,我一辈子都抬不起头来。”
众人默然,一直没有说话的刘钦道:“大人还是要三思,如此莽撞恐怕会有麻烦。当日高济战事吃紧,今日……”
“刘统领放心,我已经有了安排。我扩军不扩营,到时候匈厥古一来满城皆兵,匈厥古一去,还是只有不足十万的守军。”我笑道,又把匈厥古的见闻告诉众将。
一顿饭吃到夜深,索性命人把铺盖都备在公署里,众将围着火盆又给我讲高济战事,一直到了东方泛白众人才睡下。
元平四年八月,辽东的一角,我裹着厚厚的棉衣,前往蒙学授课。前日众将的到来也给这片冷土带了一股冷气,全城都在打探是否又有大军要来了。
“大军终于要来了,大军来了,大人也不必再担着汉奸的恶名了。”刘周也替我高兴,笑了两天了。我摇了摇头,道:“我忍辱负重不是为了一朝扬眉吐气,我要的是华夏千百年基业。这支大军还不足十万,远远不够啊。”
下了学,我回到官署,众将按剑分列两旁,金甲夺目,杀气盎然。我在首座坐下,众将行军礼,动作划一,让窦众卿等文官惊咋不已。
“正威营史君毅,正德营郑欢,树功营沐英杰。”
“末将在。”
“本官令尔三人率本部精壮,勘探燕云地理,十日后返回报告。”“末将等领命。”
“不知大夫所为何事?”窦众卿自负了解燕云,问我道。
“无他,日后打仗,将军们若是不知地理怎行?”待三人归列,我又道,“宣猛营成敏,龙门营阮睦。”
“末将在。”
“二位将军要去各县分配驻军。本官打算将两营拆了,配置各县教练乡团,讲解作战事宜,平日无战之时一般要下田重地,是为军屯。随后,两位将军要任军学教席。”
“末将等领命。”
我看两人脸色不好,笑道:“莫非两位将军还怕没仗打吗?若是能给国家教出几个将军,那可是比斩杀两个敌军大将更大的功勋呢。”
“末将等不敢。”
“飞骑营石载。”
“末将在。”
“我要你把飞骑营每个兵尉都动起来,去给本官到各乡县去教人骑马。不必设学,凡是见到骑术不对的,当下拉下马来教他。每个什长都要去打猎,要带着乡民去打,和匈厥古人一起打。说起来便说军中不发军饷,只好自己打猎为生。当然,主要是学习,学习匈厥古人如何打猎,回来教我。”
“末将领命。”
“文官可有事要报?”我又问道。
“大人,此次商队交上来的税额比上月又多了三万两。领队的还说,若是没有意外,以后恐怕还能更多。”
“不错,好啊,有钱能使鬼推磨。马上要入冬了,过冬的粮食准备得如何了?”
“今年丰收,各乡县的仓廪都有存粮。只是,大人,给匈厥古进贡的女子……从别路去买吗?”
我仰头倒在靠背上,道:“一百人啊,即便是买来的,也是父母的心头肉。我怎么忍心?让人去牢里找找,有些姿色的,年纪不过二十五的,看有多少,不足的再去买吧。进贡匈厥古的这笔钱要摊到每个燕云人头上,也让他们知道,现在的安稳日子不是天上掉下来的。”
“是。”
“我燕云二州的纲领,便是要藏军于农猎,藏财于商贾,藏我战力于九地之下,来日春暖花开,我便动于九天之上,一举破敌。今日不妨定下个条款,三年自保,五年不贡,十年教训!”我朗声道,用热血冲淡送子民上路的悲愁。
大军到达之后,各营统领照我的吩咐把兵卒散入各个乡县,表面上是成家的成家,务农的务农,实际上还是一般要点卯早操,依旧是我大越军士。
孙士谦等人也来了,随他们一起到的还有圣上的圣旨,也就是加我三军节制衔,领军师将军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