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密室的事原原本本地告诉了虎哥,虎哥也答应借辆车送我去。
虎哥的确是个义气为先的人,推着我跑了整整一天。
果然有师父说的竹林和方塘。
不过池塘里的水却不见了,只有一扇黑洞洞的洞口开着,像是没牙老人张开的嘴。
“这里有尸体!”虎哥的目力不弱,虽然昏暗,还是看到地上像麻袋似的尸体。
我也看到了,不过我更想知道密室里到底怎么了。师父让我来毁掉密室里的文字,为什么会有人知道这个秘密。
我顾不上脏,往密室爬去。
师父说的不错,万箭穿心。
一个白衣人站在密室中央,背对着我,手里的火把还燃着。他浑身插满了箭,就像一只刺猬。
我有些胆怯,但还是逼着自己爬了下去。
密室的墙壁上一个字都没有。
等我爬上来,虎哥已经挖了坑把那些尸体葬了。
“师父,有人死在密室里,墙上却一个字都没有。”我说。
“傻孩子,我只是替你报仇罢了,他居然敢打你,打我的徒弟!”师父朗声笑道,“这次坏他一条臂膀,看看他还敢张狂!老虎不发威,还真被当成了病猫。”
我不解。
“哼,你以为李哲存把我关在这里是为了什么?因为为师手里有卷天书,可夺天地造化之机。何况李哲存那厮中了为师的独门秘药,每五年便需为师替他解毒,否则为师哪能活上这么久?”
师父接着说道:“那密室本来是疑冢,有火则有热气,得热气即会引发机关。我早知他会偷听我们说话,然后派一个得力助手进去替他抄录文字,哈哈,你可解气了?”
我无语。
“李哲存!我知道你偷听了三十年!你以为我不知道?哈哈,你的计量能和我比吗!听好了,若是我徒弟或是他兄弟朋友,受了一丝一毫的伤害,我担保你活不过下个五年!”师父大声叫道。
“小亮,为师的本事不多,该教的也都差不多教你了,可惜你心性善良,人心机变总难让为师放心啊。”师父拉着我的手,爱怜道。
我虽然恨那些让我变成了残废的人,不过我也的确觉得他很可怜。
于是,我决定忘记这些。
我的确忘记了一切。
师父不愧盛名传世,天文地理,医相星卜,无一不通,无一不晓。自从有了密室一事之后,师父教得更多更急,我也只有勉强牢记。
我知道了很多事情。
师父二十六岁出道,十五年,帮本朝太祖皇帝打下天下。李哲存本是太祖皇帝的堂侄,更受过师父的救命之恩,却恩将仇报,设计拘禁了师父。太祖皇帝居然想鸟尽弓藏,默视不理,以至于师父在这个暗无天日的死牢里住了三十年。
“虎哥,走吧,别被人找到。”我坐在师父设计的轮椅上,对虎哥道。
虎哥虎嫂已经背了包袱,牵着虎妞的手,三步一回头,终于还是消失在夜色中。
我带着斗笠,垂下的黑纱遮住了我的脸。一身干净合身的白袍是凤仪楼定做的,用去了足足二两银子。
师父早两天就已经不成了,也不说话,只是在我手心里写了不少往事。我本来想哭的,但是师父再三要我起誓,今生今世不落一滴眼泪。我答应了。
也是到了最后,师父说,他不在乎李家对他的恩将仇报,这是他欠李家的。除此之外,师父只让我去看他第一年年节给我的信封。
我找出已经有些泛黄的信封,里面只有八个字:“自强不息,厚德载物”。
我立志不会忘记师父的遗言。
按照师父临终前的告诫,我雇了一辆车,又来到方竹池塘。
池塘里的水又满了,想来淤泥也铺了厚厚一层。不过师父当初并没有骗那个李哲存,那个无字密室的确是疑冢,他想要的东西并不在那里。
一切玄机还是落在那竿方竹上。
师父说,要砍了它,把水灌进去。
我照做了。
地底深处似乎传来一阵机关启动的声响,不一会,我左前十来步,开启了一道密门。
幸好我换了麻衣,爬下台阶的时候虽然有些心疼,但也不是太疼。
密室里有光,是一颗拳头大小的夜光珠,照亮了一片。我猜它值很多钱,不过我不敢去动,那是师父留下的,师父也没说我可以拿。
李哲存要的想来就是这卷竹简。
我正要伸手,看到头上三尺刻着一行字,要我取书之前先向祖师爷磕头。
师父并没有说过有关师门的事,我也是第一次见到画上那个仙风道骨卓然不群的炼气士。不过我还是磕头了,因为师父说我已经得了他的真传,算是神机妙算门的传人。
磕足了九个头,竹简之下突然喷出了火!我大惊之下顾不得烧伤,伸手去抢竹简。不过我到底是个残废,惊骇之下手居然够不到,白白被火舌舔了几下,只得看着竹简在火中发出噼啪之声。
我知道,竹简之下的机关是我磕头引发的。这也是师父的意思吗?
火渐渐灭了,竹简化成了灰烬,却也留下了些别的东西。
留下了铁简。
我待热度退去,勉强把铁简拿到手里,就着夜明珠,读出上面刻的字:“机关算尽太聪明,反误了卿卿性命。神机妙算岂可能,炼己修心或有灵。”
这就是师父想最后告诉我的话?还是连师父都不知道?我看着手中的铁简,揣入怀中,一阶阶原路爬了回去。
等我爬完最后一阶,密门抵着我的脚关上了,就像有人在下面看着一样。
我爬上轮椅,手转木轮,辨明方向,往南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