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联手做局 2、故意卖个空子,实则是把对手引进设好的埋伏圈

从北京回河州的航班上,河州市长吕有顺一直微闭双眼。洪西官场即将发生重大变化,在这场变局中,自己能抓住机遇吗?吕有顺心中没有底。

飞机刚落地,他便接到秘书的电话:“吕市长,刚接到省委办公厅的电话,下午的省委常委扩大会议,通知您出席。”

吕有顺问:“下午的会议是什么主题?”

秘书回答:“据说是研究洪西省北部欠发达地区的经济发展工作。”

“我知道了。”挂断电话后,吕有顺却有些纳闷。尽管并非省委常委,但作为省会城市的市长,吕有顺经常出席省委常委扩大会议。不过此次会议的主题显然与河州的工作无关,为何要把自己给“扩大”进去?

因为身体原因,省委书记于永辉正在北京疗养,省长姜菊人主持省委日常工作。下午的会议上,姜菊人就坐在省委一号会议室正中间——过去于永辉常坐的那把椅子上发号施令。整个下午,吕有顺都没有发言的机会。直到会议结束时,姜菊人一边起身整理文件,一边说道:“定国、有顺,你们到我办公室来一下。”

陶定国、吕有顺一边点头,一边也在各自盘算:姜省长单独召见省会城市的党政一把手,会有什么事?

姜菊人办公室里的陈设颇为老旧,但办公桌上那部直通北京的红色电话机,却彰显出主人的不凡地位。陶定国、吕有顺都不抽烟,因此河州的大小会议上,禁烟规定都得到最坚定的执行。姜菊人却是洪西有名的“烟枪”,当着两位下属,他更不会克制自己的烟瘾。

姜菊人点燃一支烟,跷起二郎腿,从抽屉里拿出一份杂志:“杂志里有一篇关于河州的文章,你们看了吗?”

见两人摇头,姜菊人没好气地说:“你们这书记和市长,都快当成甩手掌柜了。拿去好好看看。”

陶定国与吕有顺拿起杂志快速浏览起来。这家国内知名财经期刊,最新刊发了一则长篇报道,标题就叫作《高楼上天,纬通落地》。文章不仅曝光了纬通的财务危机,同时直指该企业正准备通过买壳上市去股市圈钱。

吕有顺心中叫苦,这几天忙着在北京拜会朋友,竟不知道有这篇报道。他也埋怨杜林祥,媒体公关能力为何如此差劲?这份杂志在业界影响力不小,任由事态扩大,没准整个河州市的形象都会受牵连。

姜菊人弹了弹烟灰:“这篇报道说的是企业,但我也听到另一种议论,说为了支持纬通上市,河州政府提供了巨大支持。有些扶持政策,甚至超越了红线。”

陶定国解释说:“我们的出发点,也是想让河州多几家上市公司,这样有利于推动地方经济发展。”

姜菊人一脸严肃:“出发点是好的,但做法值得商榷。现在都什么时代了,还能搞这种行政命令?”

吕有顺说:“纬通是河州重点培育的企业,该企业为了城市发展,尤其是河州新城的建设,做出过巨大贡献。”

姜菊人挥手打断了吕有顺:“我还是那句话,支持企业发展天经地义,但要注意方式方法,不能授人以柄。现在企业出了这么多事,如果政府还一味推动其上市,不合适。据我所知,这篇稿子已经引起北京一些领导的关注。”

吕有顺还想争辩,只听身边的陶定国说:“好的,我们一定落实菊人省长的指示。”

姜菊人点点头:“事缓则圆,不必争一朝一夕嘛。先避过这阵风头,再说上市的事也不迟。”

省长打了招呼,市委书记表了态,作为市长的吕有顺,也是无力回天。从省委出来的路上,吕有顺的心情更加晦暗,既为杜林祥的企业担忧,也为自己的仕途焦虑。

晚上还有一个外事接待,就在觥筹交错的晚宴上,吕有顺接到了杜林祥的电话:“吕市长,我有事想跟你汇报。”

吕有顺肚子里憋着火,真想责备杜林祥几句。不过想想杜林祥的处境,吕有顺没把话说出口,他只是说:“我晚上十点回家,你直接来我家吧。”

去见吕有顺时,杜林祥总是毕恭毕敬。晚上九点半,他就来到吕有顺家中,规规矩矩坐在沙发上。十点二十分左右,吕有顺终于回家了。他一面招呼杜林祥,一面吩咐保姆:“按老规矩,把菜给我热一下。”

杜林祥了解吕有顺的习惯,在正式宴会上根本吃不饱饭,回家都得加餐。吕有顺特别喜欢吃剩菜,尤其是剩菜重新加热后里面的葱姜蒜末。他说这东西吃着特入味,新炒的菜都比不了。看着吕有顺狼吞虎咽的样子,杜林祥心里不禁笑道,五星级酒店的大餐,竟然不如保姆的残羹剩饭香甜!

“林祥,咱们不是外人。”吕有顺终于开口了,“这次你怎么如此大意?记者来采访,你竟浑然不知,事后也不采取一点补救措施。这篇稿子,弄得我们很被动。”

杜林祥一脸委屈:“今天找吕市长,就为了汇报这事。这个叫廖海涛的记者,人从没来河州,就躲在家里把稿子弄出来了。这样毫无采访、偏听偏信的稿子,怎能叫人信服?”

“你呀,还是不了解媒体的杀伤力。”吕有顺指着杜林祥,“稿件的影响已经出来了,难道现在去告这家媒体,说他们虚假报道?这样闹下去,对企业,乃至对河州,没有一丁点好处。还是赶快做补救措施,可不要让人家再弄个追踪报道。”

“吕市长,我就要告他们。”杜林祥说,“这不仅是虚假报道,还是有偿报道。这个叫廖海涛的记者,收了万顺龙的钱,才炮制出这篇东西。万顺龙的目的,也是要阻碍纬通借壳上市。”

吕有顺依旧摇着头:“我也猜到,背后是万顺龙在捣鬼。关键是空口无凭,没有证据!”

杜林祥语气坚定:“这次,我还真抓着证据了,而且是铁证。”

吕有顺有些吃惊:“什么铁证?”

杜林祥从皮包中掏出一个U盘,说道:“这里面有一段视频,还有一段录音,都是悄悄录下来的。从这里面就能发现,廖海涛收了顺龙集团常务副总孙兴国的钱。”

吕有顺拿过U盘,插进笔记本电脑,认真看了起来。看完之后,吕有顺以异常严厉的目光直视杜林祥:“这是怎么回事?你早就知道万顺龙找记者对付你?”

杜林祥低声说道:“我在媒体圈也有朋友,之前就得到消息,万顺龙在整纬通的黑材料。后来索性将计就计,还联系了私人侦探,终于掌握了他们搞有偿新闻的证据。”

杜林祥顿了顿说:“我这也是被逼无奈!吕市长,万顺龙在背后捅我刀子可不是一两次了。上回摩天大楼的事,这小子手段用尽,连你和张行长都被他忽悠了。”杜林祥特别加上这一句,就是要唤起吕有顺对万顺龙的满腔怒火。

吕有顺面无表情:“故意卖个空子,让万顺龙一时得手,实则却是把人家引进你设好的埋伏圈。林祥,你这手段也不简单。下一步,打算怎么做?”

杜林祥说:“我准备报警,把他们之间的龌龊交易公之于众。”

吕有顺跷起二郎腿,手指有节奏地敲击膝盖:“刚才听录音,现场好像只给了记者几万块钱,还说事成之后,剩下的钱打进卡里。这方面的证据,你掌握没有?”

杜林祥摇头说:“私人侦探弄些偷拍还行,要调查银行转账记录,他们没这个本事。”

吕有顺说:“私人侦探不行,公安却可以。要弄,就得把每一项证据都坐实了。”

杜林祥心中窃喜,看来吕有顺已经认可了自己的方案。也怪万顺龙当初太张狂,得罪的人太多。杜林祥说:“那我明天就去报警。”

吕有顺忽然紧锁眉头,“你准备向哪里的公安局报案?”

杜林祥脱口而出:“当然是河州市公安局。”

吕有顺摇摇头:“河州市公安局的唐剑,本身就是市委常委。他是姜省长一手提拔起来的,据说和万顺龙也走得很近。”

吕有顺继续说:“大家都知道,姜菊人当市委书记时,万顺龙就是他的下属。万顺龙弃官下海后,姜省长对他更是赏识有加。如今于永辉书记在北京疗养,姜省长主持省委日常工作。只怕……”

杜林祥明白吕有顺的意思,姜菊人如今权势熏天,莫说是在河州,哪怕在整个洪西省,姜菊人打个招呼,也能把事情压下来。况且,人家有充分正当的理由——都是洪西的企业,家丑不可外扬,大事化小,各退一步。这样一来,可与自己的初衷背道而驰。

杜林祥问:“于书记什么时候回来?要不等他回来再说?”于永辉与姜菊人的关系,比起陶定国与吕有顺,也好不了多少。省委两位领导间的纠葛,在洪西已是公开的秘密。杜林祥盘算着,等于永辉回到洪西再动手,那时阻力自然会小很多。

吕有顺苦笑着说:“于书记这次怕是回不来了。”

杜林祥一脸错愕:“怎么了?于书记出事了?”

“那倒没有。”吕有顺说,“于书记的人品操守有目共睹,他会出什么事?”顿了顿,吕有顺说:“北京也意识到洪西省委领导班子的团结问题必须解决,很快就会有所调整。林祥,这件事你知道就行,千万不要说出去。”

从吕有顺这里传出的消息,自然错不了。杜林祥继续问:“姜省长会接书记吗?”

吕有顺冷笑一声:“谁都有可能,就是他不可能。姜菊人继续担任省长的事,已是铁板钉钉。至于新书记是谁,似乎还没有定下来。”

杜林祥终于明白,吕有顺这段时间为何老是往北京跑。杜林祥壮起胆量问:“上面的人变了,对于你接任市委书记,是好事还是坏事?”

吕有顺近乎茫然地摇着头:“新老板是谁都不知道,说这些还言之过早。”

杜林祥算是看出来了,吕有顺此刻的焦灼与无奈,并不比自己少。比起商场中的云诡波谲,官场里的明争暗斗绝不会逊色多少。杜林祥拉回话题:“如果在河州不行,去其他地方报案,让其他地方的警察出面怎么样?”

“其他地方?”吕有顺思忖了一下说,“报案也得依法办事,起码也得讲究属地管理原则。纬通是河州的企业,你在河州报案顺理成章。另外,你也可以在那份杂志所在地报案。至于其他地方,道理上似乎说不通。”

杂志总部位于沿海地区的一座大城市,杜林祥试探着问:“在那里,吕市长你有什么关系没有?”

吕有顺摇头说:“认识的人倒有几个,可要办这种事,毕竟交情不够。”

杜林祥愁眉不展,在沙发上不停变换坐姿。忽然,他想起一件事,紧锁的眉头舒展了一些:“我去想个法子。”

吕有顺略显惊讶:“你有门路?”

杜林祥说:“试试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