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便到了“试霜刃”的日子,鱼藏山的演武广场在山腰之上,剑冢之下,修得比千嶂峰那个李川镕强行辟出来给几个小崽子舞刀弄枪的广场要气派得多。
广场最前面立了扇三间四柱的冲天式石牌楼,正面中间的拱洞之上一面书“鱼藏”,一面书“勇绝”。
广场是两侧稍长的四方形,占地极大,相当开阔,中心搭了个擂台。
正对牌门的地方有一处观战台,上设四个主位给四大仙门的长老前辈们。
这样的初阶试炼大仙宗的掌门是不会露面的,四个主位除了斩岳门,其余几派恐怕来的连长老都不是,不过是各派师叔辈的人带小辈来走个过场。
演武场两侧设有长亭,其余仙门的一众前辈率弟子在亭中休息或是观战。
长翮派几人经过牌楼后,被引到左侧长亭中落座,萧珩之看着略显空旷的左侧长亭,又看了看挤挤插插的右侧长亭,本以为右边是坐满了,不想还有弟子将人引向右边长亭,数量远比朝左走的要多。
“右边亭子里的怕都是些小宗门,”纪无胥反而没什么惊讶的样子,只是有些嘲讽地道:“不想这修仙也分三六九等。”
薛灵犀皱着眉低声答他道:“实力为尊,四大仙门一向不将没有大能坐镇的宗门放在眼里。”
路原横了二人一眼:“慎言。”
此时斩岳门弟子高声道:“伯夔山李越师叔到!”
“一炁宗朝玄道长到!”
“羽陵宗瑶华仙子到!”
“斩岳门彭烎长老到!”
便是四大仙门的前辈到了,众人皆起身向前方拱手见礼。
薛灵犀偷偷抬头往主位看去,一看之下大惊,扯住萧珩之的衣袖道:“……萧师弟……”
萧珩之抬头,只见斩岳门那长老须发尽白,体格却魁梧雄奇,大抵六十上下。
身边站着两个青年,一个年纪稍长,二十出头的样子,竟已是铸锋的修为,面上带笑,看起来温文儒雅。
另一个年纪稍小些的赫然就是那也用长鞭与萧珩之缠斗的华服青年!
青年一进来便四处环顾,似乎是在找人,此时已看到了萧珩之与薛灵犀,顿时挑高嘴角笑得阴狠。
众人重新落座,秦复见二人表情不对,问道:“怎么?”
萧珩之低声说了,这下连路原的表情也不好了:“这是彭烎幼子彭焌,彭烎此人最是暴躁护短,此子又是老来所得,甚为疼爱,今日恐怕不能善了。”
……
斩岳门弟子宣读了一番大试规则,简而言之就是各派弟子自愿上台,比试过后胜者留下守擂,接受下一人挑战,直到被击败。又道切磋点到为止,不得故意伤人性命。
弟子退下后,彭长老身后的温文男子上前朗声道:“天下动荡,妖魔频出,我辈中人自当潜心笃志,以天下为己任。今朝诸位于此切磋论剑,来日入世共诛邪魔。可有哪位小友奋勇当先?”
话落右侧亭子便有修士飞身上前,冲前方拱手道:“金乌门赵岩愿抛砖引玉!”
温文男子含笑点头,顿了顿又高声重申一遍:“‘试霜刃’为个宗门切磋交流,点到为止,不得伤及性命。”之后便退至长老身后坐下。
赵岩便转身向左右两侧问道:“哪位道友愿与我一试?”
“我来!”
……
都是年轻弟子,意气正盛,一时间场上你来我往,如火如荼。
长翮这边却有些安静,路原开口道:“无妨,本就是他们斩岳门有错在先,倒也不必畏首畏尾,有师叔在,定不会让人欺负到你们头上,安心看比斗便是。”
说着见彭焌起身同那长老说了什么,长老点了点他的小臂,摆了摆手,彭焌往萧珩之这边看了一眼,又凑近说了几句,那长老脸色猛地变了,目光如电地看向萧珩之。
“……他想做什么?”薛灵犀拧紧了眉。
“师姐莫急,既来之则安之,左不过他点我上去比斗一番,又不是打不过。”萧珩之道。
主位上那温文青年也看过来,似乎是劝说了几句。彭烎移开了目光,彭焌也面色难看地坐下,然后那青年走下观战台,朝长翮派几人走来。
近前后朝路原拱手行礼道:“见过师叔,在下斩岳门彭煜。”
长翮几人起身还礼。
彭煜与路原寒暄几句后转向薛灵犀,又拱手道:“这位师妹,彭焌乃是我幼弟。那日之事他已同我说了,是阿焌冒犯在先,我代他向姑娘赔个不是,还望师妹莫怪。”
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薛灵犀还礼道:“师兄不必如此,误会一场不必放在心上。”
彭煜冲她温文一笑,又对萧珩之说:“阿焌说那日是师弟与他切磋了一场,他下手一向不知轻重,不知师弟可有受伤?”
萧珩之刚要答话,路原便开口道:“一点小伤,无碍,切磋哪有不受伤的,我这师侄也是个手上没数的,伤了小公子,还望勿怪。”
“他技不如人,自讨苦吃,又岂能怪罪师弟。”彭煜苦笑一声,道“母亲生下阿焌后便去了,父亲心疼他年幼失恃,自幼百般宠爱,不想养成了个张扬性子。”
又酬酢几句后他拱手告退,回了观战台。
纪无胥挠头道:“我还以为他是来找麻烦的,没成想挺有礼貌……”
“如此便好,少生事端。”秦复看向观战台说。
几人便又继续看擂台上的比斗,薛灵犀心下稍定,人也活泼了许多。
不想过了半晌那彭焌竟还是动了,他站在观战台上直接将擂台上的人抽落下去,直盯着萧珩之,用长鞭遥遥一指,高声道:“可敢与我一战?”
秦复看了眼他身后眉头紧锁的彭煜,道:“八成是他大哥没拦住。”
萧珩之提枪起身,低声道:“该来的躲不掉,怕他不成?”说罢飞身上了擂台。
彭烎目光落在萧珩之的枪上,道:“氐土旗?你是萧暨白之子?”
此话一出观战台上其余三人也朝萧珩之看过来。
萧珩之一愣,他从不知此枪叫氐土旗,也未听父亲提过斩岳门,此人莫非与父亲有旧?想着他朝彭烎拱手道:“是。”
彭烎坐在高位睨着萧珩之,冷笑一声:“可惜了,你父母的葬礼我不曾赶上。”
台下登时响起一片议论之声。
薛灵犀怒道:“这人什么意思!哪有这样当众戳人痛处的?”
“不知他与珩之父亲是何关系,看样子好不了,师叔都说了此人护短,恐怕是在替他那儿子出气。”秦复面色难看道。
萧珩之猛地看向高台,眉眼下压,神情冷肃。
“前辈倒也不必遗憾,日后若是黄泉相见自有的是机会叙旧。”
再怎么老成持重萧珩之也不过是十六岁的少年,心中痈疮被人态度轻慢地当众揭开,哪里还顾得上什么谨慎收敛。
“放肆——!”彭长老猛地一拍座椅扶手,“淬火”武修的威压冲擂台上的萧珩之当头罩下。
萧珩之被压得弓了腰,以枪拄地,又缓缓站直了。
路原正打算出手,却见彭煜起身冲他行了一礼,后上前同彭烎说了几句话,似是在劝说,彭烎冷哼一声收了威压。
一旁的彭焌看够了戏,才开口道:“萧、道、友,让我再领教领教你的氐土旗!”说罢就想飞身上擂台,不想却被彭煜拦住,一时气结:“大哥!”
彭煜道:“你手上的伤还不曾好,凑什么热闹?”
彭焌甩开他的手,道:“今日无论你说什么我也定要与那小子一战!若你是我亲大哥就别再拦我!”
彭煜闭眼叹气道:“罢了,你既非要去我也不拦你,但你长鞭已损,便换个武器再去。就拿斩楼兰吧,护好自己,莫要再受伤平白惹得父亲担心。”
彭焌咬牙道:“我就要用自己的鞭子。”
“阿焌!”彭煜握住弟弟的双肩,看着他的双眼道,一字一句地道:“我说了,你长鞭已损,身上有伤,而这位师弟修为不俗,他的枪,更是他父亲遗物。”
彭焌看着兄长,沉默一瞬,忽然愉快起来:“好,就拿斩楼兰。”
彭煜见弟弟松口,松了口气,有些疲惫地唤弟子去取“斩楼兰”,又同萧珩之说:“萧师弟,他惯用的鞭子损毁得厉害,身上也有伤,还劳你稍等片刻。”
“请便。”萧珩之淡淡道。
薛灵犀本对彭煜印象很好,此时却替自己师弟委屈:“有伤了不起啊?我师弟也有伤啊……”
纪无胥道:“那是人家的亲弟弟,担心也正常,若换做我大哥,恐怕直接让人把我捆了丢回房里,根本不会让我上去比试。”
薛灵犀捶他:“你是谁那头的!”
秦复却有些担心,问道:“师叔可知那‘斩楼兰’是什么?萧师弟可应付得来?”
路原道:“似乎在神兵榜上,只是排名略靠后,我不大有印象了。”
片刻便有弟子捧着匣子上了观战台,彭煜撑着额头摆了摆手,弟子便将匣子捧到彭焌面前,彭焌勾着笑开了匣子,从里面取出两柄大斧。
“……这般大的斧?”秦复吸气道。
路原狠狠皱起眉,目光落在观战台的彭煜脸上,道:“不是斧,是钺。”
那钺的钺柄通黑,前端有尖刺,钺刃弧曲宽阔,相比寻常斧而言刃面更大,厚度更厚,难以想象出两钺下劈时会是如何沉重刚猛的力道。
纪无胥道:“这钺看着凶,但也过于笨重了些,萧师兄应当能躲开。”
路原摇头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