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初一日,是日为车夫忿怒两次。
寅初起,寅正趋朝庆贺,辰初退朝。至会馆敬神,旋归寓。饭后拜客,至酉初方散,归,是日为车夫忿怒两次。
曾国藩升职了,充任文渊阁校理。没听说这个官有什么油水,但好歹是个领导,所以曾国藩脾气见长,大年初一就冲车夫发了两次火。
然后他开始骂老婆。
二月十九日,与内人有责言
早,习字一百。与内人有责言。会客五、六次。未初至会文堂赴宴,拜客三家,归,夜睡最早。
说起曾国藩来,真不是个东西,妻子欧阳氏自打嫁给他之后,没过上一天的好日子。最凄惨的是生女儿的时候,曾国藩居然连产婆都请不起,让妻子自己接生,自己咬断胎儿脐带。这些事,妻子好象没责怪过他,可他可倒好,居然还对妻子有责言。
还有一件事,曾国藩在日记中瞒过了我们,就在他勤奋修德,不近女色的节骨眼上,妻子又替他生下两个女儿:曾纪耀和曾纪琛,再加上大女儿曾纪静,曾国藩现在有一个儿子,三个女儿。
就这,他还有脸骂老婆,你说这叫什么人啊。
此后曾国藩的日记越来越短,短到了不象话的程度:
二月二十六日,至何丹畦家会课。
早,习字一百。拜客数家。至何丹畦家会课,申正散。与树堂、筠仙久谈。旋与筠对棋二局。
四月初三日,晓岑早来,与共围棋。
四月初八日,与筠仙下棋。
基本上来说,这段时间曾国藩过着稀哩糊涂的日子,要不就是和欧阳小岑下一天的棋,要不就是和郭嵩焘下一天的棋,没任何正事。
四月十六日,寅正至正大光明殿考差。
至正大光明殿考差。寅正进场。《四书》题“其未得之也”至“无所不至矣”。经题《谦也者至恭,以存其位者也》。诗题《赋得君臣一气中》得公字。未正三刻,三艺作完,写至戌初始毕。是日,场屋搜出李汝峤、佟元,交刑部治罪。李则曾在上书房行走,且曾任山东学正者也,尤为可惜。
终于有点好玩的事情了,公务员又开始考试了,这次曾国藩仍然是考得不错,但另有两名考生,一个叫李汝峤,一个叫佟元,这俩倒霉蛋因为考试做弊,当场被拿获,送交刑部治罪。
让曾国藩惋惜的是,前一个考生李汝峤,曾经在上书房行走。上书房行走是个什么概念啊,那是因为你水平太高,水平太差了是不可能去上书房的,上鸡窝还差不多。而且李汝峤曾任山东学正,这个官职大概相当于山东省教育厅厅长。
教育厅厅长啊,上书房行走啊,临考试的时候居然打小抄。打小抄倒还罢了,居然还被逮住了,移交刑部治罪去了,你说这叫什么事啊。
说到底,都是官场上的应酬太多,诱惑太多,身入仕途之人,再想保持此前旺盛的学习劲头,真不是太容易。偏偏这个腐朽的大清帝国,总是跟领导过不去,结果让领导们吃瘪了。
四月二十三日:
晏起,拜客,至会馆早饭。旋拜数家,申正归,吃点心。复至镜海丈处,久谈,戌初归。夜,与筠仙围棋二局,头昏眼花,以后永戒不下棋也。
这段时间应该不会再有人来找曾国藩的麻烦了,所以他放任自流,狠狠的下棋,和郭嵩焘下棋下到了头昏眼花的地步。于是他一咬牙,宣布戒棋。
正式戒棋的次日,他的日记内容如下:
四月二十四日:
晏起,饭后写小字。下雨。写至未刻止。雨甚。闻三鼎甲信,申初,与筠仙围棋,复蹈昨日之辙。
看看曾国藩这事干的,一边隆重宣布戒棋,一边继续下棋。而且这棋越下越猛烈:
四月二十七日:
晏起,饭后与筠仙对奕。
戒棋戒到这种程度,居然是整整一天都在下棋,曾国藩终于意识到出问题了。
问题出在哪里呢?
曾国藩认为,问题出在他妻子欧阳氏身上。
四月二十八日:
早起,读书二十页,旋房闼不敬。
戒棋还没戒出个名堂来,曾国藩突然又责怪自己“旋房闼不敬”,这个责怪有点意思。
此次事件之所以房闼不敬,是因为发生在上午。是他正在好端端的看着书,忽然之间就冲动了,然后事情就发生了。如果事情发生在夜里,不能算房闼不敬,最多只是个房闼进行时。
这种事,搁现在是蛮好玩的趣事,搁当时也没多么的严重。可问题是,曾国藩发现自己有点失控了。再加上曾国藩家里的宝宝有点多,当时又没有必要的防范措施,所以曾国藩有点懊恼这次冲动性行为。
此后曾国藩开始咬牙发狠,指天发毒誓,有点不太象曾国藩。
五月初五日,今誓曰:如再下棋,永绝书香也
早起,写李石梧道喜信一件。饭后,无所事,心如悬而不降者,知其不能定且静也久矣。未正,徐石泉来,与同围棋数局。石泉去而余头昏眼花,因戒永不下棋。誓曰:如再下棋,永绝书香也。夜与树、筠二君谈,写扇一柄。
曾国藩终于发飙了,他发誓,以后如果再下棋,永绝书香也。
这个誓言,对别人来说没什么实际意义,对曾国藩来说,却是件非同小可的事情。要知道,他的人生事业,就建立在书本之上,而且他现在的职业,就是在翰林院教导庶吉士们读书,相当于现在的博士生导师。他发誓永绝书香,就说明了事态非常之严重。
事态严重也没用,曾国藩到死也没有戒掉围棋,而且围棋越下越疯狂。到得他和太平天国的洪秀全展开决战的时候,围棋成为了他唯一舒缓压力的渲泻,如果没有围棋舒导他,他早就被洪秀全挤扁碾碎了。
而且,他的毒誓也没有应验。
但人一旦张嘴发毒誓,就象是喝凉水一样,咕嘟咕嘟,越发毒誓越顺利,越发毒誓越上瘾。所以曾国藩继续乱发毒誓:
八月初六日,细思家训条例。
早起,遣人听宣,旋写字一百。饭后写帐。陈岱云来,久谈。至申正始去。下半天细思家训条例。夜钞家训百字,自誓以后非有大故,每日皆钞百字,倘有不钞,永绝书香。
这个毒誓是曾国藩扬言每天要写字一百,如果作不到,还是个永绝书香,让自己曾家世世代代都成为文盲,替他不写字付出代价。
我们知道,这个誓言他又没能够做到。幸运的是,这次毒誓又没有应验。
连毒誓都没可能应验,那还有什么搞头呢?曾国藩的日记越写越没情绪,写到这一年的十一月,就戛然而止,写不下去了。
本章所涉曾国藩年谱纪事:
道光二十四年,1844年,34岁。
八月,郭嵩焘引江忠源来见,二人一见如故,结为师生。
十二月,转补翰林院侍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