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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历125年6月22日 周日 中雨
这是绝对不可能的事情,从各种层面上都是不可能实现的事情。
明明是贯穿伤,凶器刺入的角度与力度都证明是他杀。但卡斯警署居然敷衍说是衰竭致死来草草了事,他们明明是在作假!
还有伤口呢?为什么没有任何伤口??
言阳停下敲击键盘的手指,向后仰在椅子上,阖上眼睛,脑海里演绎过各种方法,还是找不到任何一种实现途径。
他烦躁地睁开眼,微侧着脑袋,看向窗外。
天又黑了,可雨还没停。
“先别想了,准备出门吧。”
俞逢已经穿戴整齐,拿了把黑色雨伞在手里,“雨天路上会慢。”
幸好还有一条线索坐在今晚的提别森林里,让他们可以追查下去。
揣着满腹疑惑,言阳和俞逢出门,穿行在雨幕中,乘着浮车又再次到达了桐花街区。
紫藤花的门牌在巷尾闪烁。
雨天的提别森林,意外地格外冷清,灯光还是昨晚的迷离紫蓝,舞池中却只有零星几个人。
言阳进去的时候,一眼就看见坐在吧台处的乐颜,他今天穿了一件米色棉麻上衣,显得整个人都温和了不少。
“九点。”乐颜抬起手腕看了看时间,开口即讽,“你们可真准时。”
“昨天不是没说具体几点吗?怕来早了打扰你工作。”言阳诚恳地回嘴。
乐颜脸色一沉,“平常这个时间才开始好吗?有点常识,小朋友。”
眼看昨天生死关头好不容易建立起的良好关系马上就要破坏殆尽,俞逢在一旁直接岔开话题,“说说你隔壁。”
他声音低磁,虽说面无表情,但在乐颜眼里也比言阳那嬉皮笑脸的模样顺眼得多。
“平白糟蹋一张脸。”乐颜觑着倚着吧台的言阳,心里啐道。
他只想赶紧了结,赶紧回家,“我隔壁怎么了?”
“你记得你左边隔壁的房间,住的是什么人吗?”俞逢问。
乐颜垂眼回忆了一下,突然怔住了,发现自己对隔壁那人的音容形貌完全没有任何印象。
他神情不自然,“不知道。”
俞逢不动声色地将乐颜的微表情尽收眼底,“那好,我换个问题。”
“那个房间,住人吗?”
乐颜心里一惊,这个问题上他没法说谎。
桐花大道486号是出名的廉价公寓,房屋构造与硬件设施都很差劲,墙薄得像一层窗户纸,隔壁抽水马桶的声音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不止一个邻居,谁知道口径统不统一。
况且这个他确实记得,左边房间总在深夜归家,门锁旋转的声音总是格外清晰。还有那走在木地板上的沉闷脚步,乐颜总会在哄西池入睡时听到。
他略一思索,决定说实话,“住人。”
但他记不起来是谁。
俞逢和言阳对视了一眼,又同时将目光聚到乐颜身上,言阳托着腮,一脸好奇,“最后一个问题。”
“你昨天跑什么?”
“我见到条子当然要跑。”
言阳当然明白他指的什么,但却还是感觉他还有所隐瞒。
乐颜停了一会儿,轻呼出一口气,“算了,反正也不是我杀的,我说完了你们就放我走。”
言阳凝神,点点头:“不纠缠你。”
“三天前我晚上回家,大概凌晨一两点的时候。”
“经过左边的房间,看到有血从门下面的缝隙里淌出来。”
血?言阳呼吸一窒,“你确定你没看错房间?”
乐颜肯定,“绝对没有。”
可明明那整个房间都没有任何血迹反应。
俞逢:“然后呢?”
乐颜的表情显得有些冷酷,“然后我就回家睡觉了。不然我还要干什么?里面有人在求饶,声音很小,但我能听得到,明显是凶杀现场。我不能进去趟浑水。”
言阳越听脑子越乱。
“我没那么多条命。”乐颜说。
“在桐花,你能自己活着就不错了,没有性命去逞英雄。”
他淡漠地看着俞逢,“做英雄是你们的特权,我们能活下去就已经是万幸了。”
乐颜姣好的面庞在面前冷静陈述着,开口闭口都像是在说保全自身。
持续不断的震动从手腕处传来,将言阳从沉思中勉强拉出来。
“有个通话。”言阳打了个手势,起身走到无人的角落卡座。
滑动接起。
熟悉的声音瞬间传到了耳蜗中微型感受器,“阿阳,在卡斯城还好吗?”
是言阳的母亲黎若,首都斐城的检察官忙碌一天,终于在睡前想起了自己远在卡斯城的儿子。
温柔的嗓音响起的那一刻,言阳不自觉地轻松起来,那些迷雾阴霾瞬间被驱散了,他语气很软地抱怨:“妈,我不好!卡斯城太热了,公寓也很小,我已经想回斐城了。”
那边的黎若笑骂:“你都多大了还总这么娇气!俞逢他们也跟你似的这么挑剔吗?”
言阳看了眼吧台,俞逢坐在那里,没有和乐颜继续交谈,只是敛着目光把玩自己眼前的玻璃杯, 清俊侧颜被灯光镀上一层以假乱真的温柔。
“俞逢他……是不挑。”言阳嘴上回答着黎若,目光却撞上俞逢状似无意看来的视线。
言阳转开,忙继续道:“我们在查案呢!”
突然加大的音量让黎若一愣,“什么案子?”
言阳收起心思,语气认真了很多,“死亡现场在一间廉价公寓里,死者腐烂程度太高面容不清,他的DNA提取信息在信息库里查不到。”
通话那头:“……”
下一秒,黎若的全息投影出现在言阳眼前,一身黑色居家睡衣,柔美面孔,却表情严肃,“还有吗?”
言阳接着道:“法医结果是贯穿伤致死,是他杀,但案情报告是衰竭致死。”
“你别碰这个案子。”黎若说。
“为什么?”言阳诧异。
黎若一脸若有所思,“有些事情,等你回来再讲,终端上不方便。”
随即又斩钉截铁地,“但这个案子你绝对不能碰!”
突如其来的警斥让言阳感到很惊讶。
“可……”
“把通话转给俞逢。”
言阳皱眉把通话转移出去,眼前耳边黎若的音像立刻消失了,那边俞逢接起了通话。
他沮丧地走回吧台,挨着俞逢坐下,抬眼看了一眼乐颜,“没事了,你走吧。”
乐颜起身就离开了,一句话也没说,一刻也没多留。有人还在家里等着他。
言阳看着乐颜拉开了提别森林的玻璃大门,身边的俞逢也挂了通讯。
“我妈跟你说什么了?”言阳问。
“让我看着你,怕你继续追查下去。”俞逢面色如常。
言阳记忆里的俞逢永远从容,不论遇到什么事情,他总是这样,估计哪天天崩地裂他也不担心有小石子崩到他身上。
可是言阳不甘心,“我真的很好奇是怎么回事啊,而且警察都不去管凶手谁去管。”
俞逢明白这件事情非比寻常,不然黎若刚刚的语气也不会那样郑重,“可能有些真相不如不知道。”
言阳还在皱着眉头,“那三个人怎么办?就那样不明不白死在一个角落里?”
他想起那三具尸体的惨状,“代入想想那该有多绝望孤独。死了也没人知道。万一我以后……”
“不会。”俞逢突然没头没脑地截断了言阳下面的话。
“什么不会?”言阳疑惑。
也许是想配合天气,冷清的提别森林放起了钢琴曲,韵律轻灵,骤缓交集如窗外雨滴,淋湿听曲人的心。
“没有万一,我会知道的。”俞逢漆黑的眼眸看着他,
他看着言阳,“如果你死了,我一定会找到你的。”
那时候阴天,不多的光亮全都揉碎了撒在俞逢眼睛里,那种让人心悸的执着,后来成为了言阳午夜梦回时的唯一救赎。
可那时的他不懂。
那时的他只是感觉自己突然不那么沮丧不平了,追寻真相好像也不是那么重要,那些积存灰尘的阴暗秘密,离自己很远很远,离得近的,只有眼前的俞逢。
“哇,你会不会说话。”承诺的既视感让他忙不迭地用打趣含混过去。
“我是认真的。”俞逢说。
“哈哈哈听起来像是诅咒。”言阳控制不住地笑,他抬眼和俞逢对视,灰色眼瞳里像是氤氲了一场潮湿的海雾。
俞逢定定地看着言阳,没有接话,那些沉静声色下的暗流涌动,此刻却暴露了微小的端倪。
“言阳。”他突然出声。
“嗯?”言阳的心脏骤然拉紧。
钢琴曲到了尾声,所有不经意间泄出的情愫来不及收回。
俞逢喉头滚动了一下,像是有一团甜腻的蜂蜜吞咽不下。
半晌,俞逢才出声。
“明天雨停,我们去黎明庄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