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止觉得有时候掺杂入感情不是一件什么好事,他脑内补全了来到黎明庄园的原由,非但没有离真相近半步,还给自己导入了些烦心的情绪。
就像拉曼说的,俞逢留在卡斯警署显然是有别的目的,这个目的与黑鸦有关,与黑皮本子有关,里面能辨认出的只言片语成为了模糊的线索。
“言阳…”黎止在心里反复咀嚼了几遍这两个字,发现这是个完全陌生的名词。
“你别发呆了,得想个办法出去啊…”
有人拍他肩膀,跟他说话,咬字软糯得有辨识度。黎止堪堪回神,看着面前一副委屈模样的西池,这才如梦初醒般想起自己还在黎明庄园。
还在这个雷雨交织、大门紧闭的美术室中。
那几张可怜的塔罗牌在他掌心,被蹂躏得边角翘起,黎止手指摸索着数了数,还剩五张。
“你刚刚说拉曼是你的导师,那他的社会关系你应该了解点吧。”乐颜开口语气平常,但不知道为什么黎止就是从她话中听出了点质问的意思。
“除了学业方面的,没有跟他交流过。”黎止说。
他回忆了一下,补充道:“只不过他平日里在学校里总是独来独往的,没见过他和别人结伴过。”
其实黎止早就察觉过拉曼的异常,但他传的那些讯息让自己对他敬而远之,也没什么心思去深究自己导师奇怪的生活风格了。
乐颜听了没再说话,低着头不知道在暗自思索什么。
直至现在,黎止的记忆已经全部恢复了,按着时间推算,在场的其他人也应该与他情况大致相同。
美术室大门已经关了将近半个小时了,俞逢坐在门侧,阂着眼睛也不知道是不是睡了过去。
“吱呀--”
美术室的门悄悄打开了一条缝,非常细小,光线微弱中黎止都怀疑自己是不是出现了错觉。
几乎是同时的,俞逢立刻睁开了眼睛,向门侧看去。
那条门缝越来越大。像是有人在门外缓慢地推开。
一颗头挤过门缝探了进来。
但不是人头。
是熟悉的澄黄色双瞳。
黎止一眼就看了出来,那是地下一层的蛇枭。那张枭脸正直直地朝着地上坐着的俞逢。
二者不过一米的距离。
这玩意本来应该被关在地下一层的,怎么跑到二楼的美术室来了?黎止内心下意识地想。
但在下一刻他就明白,“是拉曼。”
旁边的西池还是第一次见,一时没接上黎止的思路,“这是什么东西?”
“蛇枭。是拉曼放出来,他有电子权限。”黎止说。
所有人转瞬间撤离门口周围,那门越开越大,十几条纠缠的白色蛇尾从门缝中涌出来,像被筛成条状的白脓在一起融化簇拥。
四人没有地方可逃,美术室只有一扇门和巨大的落地窗,可门被蛇枭占据,落地窗外又是不见底的悬崖。
黎止的鞋后已经踢到落地窗的玻璃,可蛇枭还在源源不断地向内涌,转眼间美术室就要被大片白色侵蚀。
突然间高局长的死亡现场就闯入脑海,在昏暗地底被啄食的声音,让黎止握紧了口袋中的水果刀。
澄黄色的眼睛越来越近。
但黎止却突然发现,每一颗脑袋都有一定角度的偏离,爬行方向出奇一致。
都是朝向最左侧角落里的俞逢。
俞逢立在角落里,看着涌向自己的怪物们,一脸不耐,他朝着黎止招招手,“刀给我,你们先出去。”
所有的蛇枭的攻击目标都是俞逢,黎止和另外两人倒是有机会逃出美术室。
黎止毫不犹豫地将水果刀飞过去,俞逢看也没看,一抬手稳稳接住。
在黎止他们逃出门口时,有两只蛇枭像是后知后觉地察觉有人逃跑,竟放弃了目标俞逢,径直朝黎止他们三人追来。
三人疾奔到楼梯处,黎止下意识地选择下楼梯,而乐颜却直接向三楼跑去。
“等等我!乐颜!”西池在最后面疾呼。
后面有尖喙袭击了他的小腿,“啊!”他痛呼一声,猛地磕倒在地。
已经跑上转角的乐颜闻声立刻停下狂奔的脚步,灵巧回身又跑下楼梯,薄纱裙角纷乱地荡着。
而刚刚攻击了西池的蛇枭竟越过了西池,径直向跑回来的乐颜蛇行过去。
黎止回头一看,“交给我!你快跑,上楼梯!”
他拖起西池,搀扶着,两人跌跌撞撞跑到一楼大厅。
此时身后的蛇枭只有一只了,另外一只应该是追着乐颜跑到楼上去了。
“这里是……?”西池站在一片人体器官面前,有些气虚。
“黑鸦的地方,”黎止回答,他想了想又补充上一句,“第一天晚上拉曼带我来的。”
“那你现在还敢来?”
“那些蛇枭该是倾巢而出了,书房现在反而是最清净的地方。再说,拉曼的目标是俞逢,你我暂时还算安全。”
石头缝里的红色苔藓看起来有些干涸了,但仍不妨碍它极差的视觉观感,黎止强迫着自己扭头移开目光。
“这三个罐子看起来像是新放上去的。”西池指了指陈列架。
黎止闻言望过去,发现确实有三个罐子成色很新,盖子未落半点灰尘。
他明明记得,第一晚来到密室的时候,只有十二个罐子,现在又新增了三个。一个装了脸皮,一个装着一颗眼球,最后一个是一根手指。
“你觉没觉得……这个眼球和高局长的有点像?”黎止回忆着,脚边残缺的头颅,和一只孤零零的眼睛,跟现在面前福尔马林里泡着的,隐约有些相似。
“所以这个脸皮和手指就……”西池欲言又止。
就分别是齐皓轩和尤树的。黎止在心里补充。
按照死亡时间和顺序来看,这样的猜测确实没有问题。可在大家醒来之前,国王就已经成为了第一个死者,可器官陈列架上却没有他的位置。
明明已经新出现了四个死者,却只多了三个罐子。
“算了我们别呆在这儿了,出去找乐颜吧……”西池搓着自己的衣服袖口,“他一个人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她比你身手好很多,你没有必要担心她的。”黎止诚恳道。
“……”
西池像是被噎住了,停顿了一两秒才又开口。
“可那种怪物,是混合基因生物,生命力很强,他没有武器……”
“混合基因生物?”黎止重复。
“对,看形态的话应该是以蛇的基因为基础,混合了枭的,但听叫声……可能还掺了点人的基因。”
那凄厉似人声的惨叫好像还在耳边,有风从窗户的破洞上吹来,黎止感到有点冷。
“还有……俞逢他……”
黎止发现西池说话总是习惯拖尾音,还越拖越轻,凭空生出一股心虚模样。
俞逢现在正在美术室被一群混合基因生物围攻,按理来说他所面对的形式要比乐颜严峻多了,但黎止偏偏有种安心感。
“你不担心他?”西池疑惑地望着黎止。
黎止莫名:“不啊。”
“你跟他……”
“同事关系。”
“我以为……”
“别以为。”黎止想起酒吧里俞逢那些话,有些气恼自己做了别人的替身,此时西池算是踩中雷区。
西池只能噤声,眨了眨眼,“那高局长和尤树,都是因为他死的吧。尤其尤树死前说的那些话。”
黎止:“你怀疑他?”
“不一定吧,可能他们和黑鸦也有过节呢,”黎止的额前碎发被风抚得微动,“尤树那些话……可能是执念吧。”
虽然嘴上这样说着,但个人终端里保留的记忆片段确实是彰显着俞逢与高局长以及尤树的旧日恩怨,黎止嘴上为俞逢开脱,但心里也知道只言片语是打消不了别人心里的疑窦的。
况且也不需要打消。
面前的西池的真实身份还是未知。
谁又知道他是做过什么,被黑鸦诳来这里参加罪人盛宴的。
同理乐颜也是。
铁门外有脚步声,拖沓缓慢,黎止预感似的,上前几步打开了密室的门。
门一打开,窗户上的破洞和通道连通,风声一下子变得呼啸起来。
俞逢单手扶着墙,另一只手垂在身侧,握着一把已经钝了刃的水果刀,血染了小半张脸。
他看见通道尽头的黎止,扯了扯嘴角露出了个得意的笑,虎牙在血色中显得格外尖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