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无梦。
清晨的阳光温柔,带着一点点温度染上了黎止的侧颜,唤醒了他。
一只喜鹊在窗框上跳动啁啾,翅膀扑棱棱地打在玻璃上,羽毛上泛着黑蓝光泽,有种优雅的神秘感。
黎止刚刚醒来,迟钝地盯着它发呆,久违地感受到了一点宁静的惬意。
上次这样平稳的睡眠是什么时候?
黎止记不清了。
脖颈上的温热已经不在了,旁边的床褥还有浅浅的、被压下的褶皱轮廓。
俞逢不知道去了哪里,枕头旁还遗留着昨晚那张泛黄的剪报。
那只手突然闯入黎止的脑海--
骨节分明地抓着剪报,弯曲的指节处的蓝紫色静脉隐约可见。
他摇摇脑袋,甩开那副奇怪的闯入性画面,支撑自己起身,带着一身睡意洗漱整理。
楠木衣柜中有很多款式考究的衣服,布料要比黎止自己穿来那套好很多,是依据每位客人的身形尺寸定制的,裁剪得当,虽然他们身体数据属于个人隐私,很少给予公开,但这里就是准备了合身的衣服。
当然,他面前这些衣服是俞逢的尺寸。因为这里是他的房间。
黎止自己的那件米白色衬衣已经皱得不成样子。他打算走回自己房间,换件熨帖的。很近,就在对面。
他发现自己好像对白色有种莫名的执念。
黎止又从自己的衣橱中拿了件衬衣,还是白色的,但袖口处有些特别,绣着一朵缠绕而生的淡紫色藤萝,弯曲的藤条绕着袖口滚了一圈淡绿色的边。
黎止将扣子规规矩矩扣到最顶,看着镜子中的自己,灰色眼眸里有几丝迷茫,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活着离开这里。
对面房间的窗边,那只喜鹊左右摇摆了下小小的脑袋,一个振翅,飞离了俞逢房间的窗框。
披着微暖的晨光,在空中欢快地叫了几声,在生机盎然的绿叶间穿梭。
转眼间它又落到了另外一扇窗前--
它绿豆大的眼睛盯着窗内,纯黑色的虹膜里,倒映着一张惊恐到狰狞的人脸。
它眨了眨眼,原本黑曜石一般的光泽被一层白膜取而代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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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止是在餐厅找到俞逢的。
“你醒得这么早?”俞逢递过来一把餐刀,另一只手将装有餐包培根的盘子推过来,“看起来精神多了,昨天就像随时都要睡过去。”
黎止接过,沉静地开口:“原来可以更精神的。”
俞逢一脸无辜,自然流畅地转移了话题,“要再去密室看看吗?我猜里面又加了两个成就罐子。 ”
按理说是的,地下停尸房的两具尸体都是黑鸦的新收获。
“你不怕再被管家抓到吗?”
锋利的餐刀将培根切得方方正正,切割边缘漂亮得过分。
“其实他根本不会伤害我们吧。毕竟人命是要留给黑鸦的。”俞逢说。
“去吧去吧,被他抓住也大不了再被打晕一次回到卧室。”
黎止看着俞逢的眉眼,眼前这副无所谓的聒噪模样,感觉还是昨晚他睡着时候的乖巧样子更讨喜一些。
他点点头,“好,吃完了就去。”
他话音刚落,就听到走廊里传来脚步声。
他和俞逢迅速对视了一眼,从对方眼中读到了相同的警觉。
走廊里铺着丝绒地毯,这让脚步声显得有些模糊--
沉重的,却又有点不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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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想要求救,却不知道找谁。
整个世界在眼前天旋地转。
“我要离开这里。不行。我绝对要离开这里。”心底有声音在机械地重复。
出了卧室,四处都是紧闭的房门,他浑浑噩噩地走下了楼,隐约听到人声。
尤树走进餐厅的时候,意识还是恍惚的,他甚至还穿着昨晚的睡衣。
黎止见来人是尤树,他刚想松口气。
下一秒就看到尤树睡衣上,有大片干涸的血迹。
衣袖、下摆、领口,无一幸免。喷溅状的红色看得黎止眼晕。
窗外的鸟叫声又透过玻璃传了进来。这本该是个好季节。
“那个人……不见了……”
尤树开口的语气尽是虚浮,黎止听着,停止了咀嚼,感觉口中培根如蜡一般变得难以下咽。
他艰难地吞下,甚至差点被噎住,“怎么回事?”
尤树强行稳下心神,手哆嗦着拉开一把椅子坐下,几番吞咽口水之后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我今早醒过来,天刚刚亮,那个中年人已经不见了。只……”
他咬字有些模糊不清。
“只有血!我身边有一大滩血!天知道为什么我睡得那么沉,身边发生了什么我完全不知道!”
语调陡然间高昂起来,黎止条件反射地颤了一下。
没想到新的死者这么快就出现了。
黑鸦几乎不给他们喘息的机会,像是镰刀急迫地收割成熟作物。
黎止仿佛听到了古典音乐剧序曲响起的声音。
“带我们去房间。”俞逢语调不起不伏。
“……好。”
尤树起身,硬朗的五官仍然布满不安,配着一身血衣倒更像心虚的罪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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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具体几点醒的?”俞逢单手插兜走在最右侧,目视前方,嘴上却在问身侧的尤树。
“六点。”
“你真的一点动静都没听见吗?”
“……真的没有。”
“看这个出血量,就算我们找到他,也凶多吉少了。”俞逢措辞间有种不留情面的冷静。
三人不一会就走到了楼梯拐角,尤树刚要上楼,却发现另外两人突然驻足了。
“我想我们不用去卧室了。”黎止说。
他看着楼梯上铺的地毯,上面有不起眼的几点暗红,是淅沥滴落的血迹。
那血迹是向下的,通往一楼。
而卧室在三楼,恰好相反的竖直方向。
三人顺着血迹,慢步走下楼梯,一步一步追寻着中年人的踪迹。
一路上淋淋漓漓,都是在昨晚静谧安睡的黑夜里,中年人丧失的生命。
直走,左拐,直走,再左拐。
三人终于停下了。
血迹中断之处,是一扇厚重的木门。
黎止一抬头,赫然看到了木门的上花体字迹,熟悉得让他心生抗拒--
书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