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止感觉非常不好。
剧烈的追逐和短时间的精力高度集中透支了他的体力,他本来就没有休息好。眼前的情形更加让他精神疲惫。
顺着幽暗的长廊走着,黎止发现这里简直就像个中世纪风格的地牢迷宫,弯弯绕绕的水泥地面衍生着无数岔路,每条路如同克隆出的,布置建设得完全相同。
黎止产生了一种鬼打墙的错觉。仿佛一直在走同一条路。
但实际上每条岔路他都更改了一个布置,箱子或者墙烛之类,以防迷路走回原地。
四处都是巨大的铁笼,罩着脏兮兮的白色麻布,整个地方诡异地像是邪教祭祀现场。
前面又是岔路,黎止已经不知道走了多久了,睡意浓厚地翻涌上来,但他不能停下来--
因为身后总是时不时响起轻微的脚步声。
一会近在转角,一会又远到几乎听不到。
就像现在,身后的脚步声就消失了。黎止心里松了一口,那男童该是又走远了。
他微微懈怠地放缓了一点步速,刚要转过千篇一路的拐角。
却看到一个巨大的影子,跳跃在红色砖墙上。
影子的脖颈上面空荡荡,怀里却抱着个圆滚滚的东西。
是那个男孩。
黎止屏息快速后退,步伐悄无声息,被烛光投射在墙上的男孩影子也逐渐变大,大片的黑色侵染了砖红色的墙壁。
他要走过那个转角了。
黎止马上就要暴露无遗。
无计可施,极短的时间内,黎止一个旋身,掀起白色罩布,躲入了旁边的铁笼,视野变得更加昏暗了。
屏息听着男孩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声音在笼前突兀地停下了。
这个瞬间黎止认栽了。
他蓄势待发,决定在这个非人生物掀起罩布时抢占攻击先机。
等了不知多久,时间流逝感在极度紧张中失效。
可预料之中的光亮并没有出现,白色罩布还安安稳稳地罩在铁笼顶部纹丝不动。
脚步声再次响起时,男孩竟渐渐走远了。
直到脚步声彻底听不见了,黎止才放松了下来,将额头抵在冰凉的笼柱上降温,心里想着也不知道俞逢现在怎么样了。
体力真的已经快到达极限了,脑袋里的昏沉比眼前的黑暗还要浓重。
黎止快要失去意识之际,突然察觉哪里不对。
有呼吸声。
就在他的身边。在笼中。
那道呼吸声原本轻浅,但却越来越粗重,气息里夹杂着令人作呕的腐臭味道,那鼻息几乎就是撒在耳畔。
有什么冰凉滑腻的事物触碰了一下黎止的脚踝。
黎止条件反射,猛地把腿蜷了起来。可那滑腻玩意不依不饶,兀自缠绕住黎止的脚踝,这还不是结束,蜿蜒着钻入黎止已经灰扑扑的西装裤里,蹭着苍白的肌肤充满恶意。
这触感,是冷血动物的鳞片。黎止已经可以确定了。
他一刻也不能忍受,用尽最后的力气把那条滑腻扯拽下,翻身钻出笼子,指尖发白地双手把白色罩布扯下。
里面的东西暴露在昏暗烛光下--
确实是冷血动物。
准确地说只有一半是。冷白色的蛇尾满是血污,攀附在铁笼上,在烛光下,泛着一层粼粼血色。然而蛇身的上面,并不符合常人认知。
一双硕大的圆眼死死地盯着笼前的黎止,澄黄色的虹膜被烛光称得有种昏昏欲睡的颓靡,整个头转动了二百七十度,赫然是一张枭的脸,长在了蛇身上。
那白色的尖尖蛇尾还在向外伸,想要去触碰黎止的衬衫衣角,但却好像被什么给禁锢住了,只能堪堪够到铁笼边缘。
黎止借着有限的光源定睛细看,几十根拇指粗的铁钉穿透它的身体,将它牢牢钉在铁笼底部的铁板上。只有一小截尾尖和覆有羽毛的头部是相对自由的。
铁钉穿过的地方血肉模糊,长时间下来化了一滩血水与黄脓汇聚着。蛇枭结合物就那样瘫在污秽中,徒劳地摆动尾尖。
黎止看着笼中的怪物白费力气,一股巨大的悲恸突如其然来地扼住了他。
他控制不住地隐隐有些颤抖。
怎么回事?这种感受太陌生了。
这是一种他从未在现实中体验过的负面情绪,只有在那个不断重复的梦魇中,那声声歇斯底里的呐喊中,才拥有这样饱满的情绪。
有极其轻微的脚步声在四处逡巡,但黎止大脑被魇住了一般,体力透支无法移动。
“你还好吗?”有人轻拍了一下他的肩膀。
太好了。是俞逢。
黎止松了口气,“有点累。”
“两边的路在前面互通,那边有几间房间。”俞逢也看到了黎止面前的怪异生物,“不过还是你这边更有看头。”
黎止不得不申明事实:“那个小男孩在附近。”
俞逢点点头:“我知道,刚刚看到他了,就让他继续在这绕吧。走吧,去另一边,那边的房间看起来有些奇怪。”
.
当黎止站在房间前时,不得不怀疑俞逢口中的‘有些奇怪’是不是程度太轻了。
他半睁着疲乏的眼,望着铁门上用劣质红漆写出的三个字,“停尸房?”
“这座庄园里居然连停尸房都有,功能齐全得过分了吧。”俞逢看了一眼停尸房右侧的房间,“那边还有焚化炉。”
这简直不可思议。
什么样的家里会有这么完备的尸体处理设施。
黎止:“听起来真是像一座专门的杀人乐园。”
俞逢听了,无声轻笑了一下,纯黑色的眼睫微微弯起,他抬手推开了面前的铁门,“进去看看。”
要是说走廊里的烛光昏暗到可以勉强看清道路,停尸房内就是伸手不见五指,位于地下没有窗户,砖红色的墙壁上也没有任何光源,浓郁的黑暗有如实质,挤压得人呼吸困难,只有门侧的一张小木桌上,孱弱地燃烧着一盏蜡灯。
黎止拿起蜡灯,发现可以照明的区域直径不过一米。
两人蜷缩在这小小一圈光明里,肩膀抵着肩膀。
一步一步向前,却发现这个房间空旷得惊人,光源所到之处只有平滑的水泥地面。
“这个房间里真的有东西吗?不是屋主人故弄玄虚吧。”俞逢明显是无聊找话说。
黎止刚想要回话,却突然脚尖一痛,尖锐的疼痛唤醒了他昏沉的大脑。
“别往前走了。我踢到了东西。”
黎止把蜡灯向下一照,发现是一个布满锈迹的铁架。
蜡灯的小小光晕顺着铁架向上攀爬--
生锈的铁架,铁质的横梁,黑色的头发.....
然后是--
被缝合过的人脸。
黎止下意识后退了一步。微弱的烛火在黑暗中剧烈摇晃了一下。
俞逢:“是齐皓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