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九章 山花烂漫处

相柳一眼便看出那女子是谁,他盯过防风怪父女一段时间,彼此又交过手,自然对防风可心了如指掌。

他和玉瑶相视一笑,计从心来。

无支祁正瞪着防风可心,这姑娘怎么看着有些面熟呢?

他站起身来,想看个究竟。可刚一起身,不知被谁推了一把,他没做准备,一个踉跄,被推了出去。

众人一看,洪江军的无支祁大人竟要来对歌!这可是洪城宝玉级单身汉!前面那些漂亮妹子他都没瞧上,竟看上了这妹子。众人忍不住细细打量了防风可心一番,姑娘看着倒是俊俏十足,一双会说话的大眼睛十分机灵,若真要配无支祁大人,倒也说得过去。

将士们见无支祁大人跳了出来,顿时乐不可支,一个劲地喊道,“大人,来一段!”

无支祁回转身,想看看刚才是哪个孙子踹了他一脚。目光扫了一圈,身边除了相柳也没人有这个本事。可相柳那小子正一脸漠然,一副事不关己的死样子。

旁边一群人正在喊叫,他咬了咬牙,暂时咽下这口气。

防风可心看着无支祁,这厮长得怎么有点像那个高辛侍卫?可她也吃不准,毕竟只是一面之交。管他是谁呢,姑奶奶我只是来凑个热闹,又没真打算在这里寻个郎君。

无支祁想溜,洪江的声音传来,“臭小子,难道要让姑娘下不来台?还不赶紧来一段!大伙儿都等着呢!”

洪江一发话,众人顿时顾不了太多,纷纷起哄,“大人,来一段!”

无支祁骑虎难下,想开口可五音不全,不开口场面又十分尴尬,显得那姑娘多没面子。他无支祁虽是光棍一条,可从不会让姑娘难堪!

他只好清了清嗓子,拣着前几日学来的山歌中最简单的那段,扯开嗓子唱了起来。

可他毕竟五音不全,学唱山歌也是浑水摸鱼,到了这现场,被众人围观,心里直打鼓,这一张口,声音时高时低,节奏完全没有,唱的还不如公鸡打鸣。

玉瑶差点没笑出声来,若不是相柳使劲捏着她的手,估计要捧腹大笑一番了。

众人都抿着嘴,想笑又不敢笑。洪江头皮直发麻,可那也得忍着,他朝相柳和玉瑶使了个眼色,二人会意地点点头。

防风可心可管不了那么多,无支祁才唱了两句,她憋不住扑哧一声便笑了出来,就这水平,也好意思来对山歌。

无支祁一看她笑了,顿时不肯唱了,通红着脸,怒道,“你笑什么?”

防风可心被他一问,再也忍不住了,看着无支祁的样子转过脸去笑个不停,好不容易憋住了,可转过脸再看一眼无支祁,笑的更厉害了,笑到最后,已是上气不接下气。

防风可心这一笑,可是开了个坏头。围观的人纷纷捂着嘴,一开始小声地笑,可越笑越觉得好笑,到最后直捧着肚子笑的肚疼。

无支祁转身就要离开,防风可心这回终于止住了笑。她手里不知何时多了一束山花,吓得赶紧扔掉。可谁知就这么一扔,竟然扔到无支祁身上。

无支祁见有东西砸了一下自己,下意识去接,结果一看竟是一束山花。

乖乖,这还了得!

他赶紧把花一把扔掉。

洪江的声音传来,“臭小子,姑娘给你的山花,你不好好拿着,扔掉干嘛!还不赶紧拾起来!”

黎民军领头笑道,“只要姑娘扔了,大人接了,就算不小心掉了,那也算的!我们都看见了,可以做证!”

防风可心百口莫辩,她实在不明白,这花何时到了手上,又是怎么扔到无支祁身上的。

无支祁一脸不解地看着她,她连连摆手,辩解道,“我没扔,我真没扔!”

无支祁从地上捡起那束花,无奈地对着防风可心摊了摊手,那意思不言而喻,你没扔,这花怎么来的这里?

防风可心又羞又恼,明明只是来玩的,竟没想到阴差阳错让她捡了个山歌郎,偏偏还唱的这般难听!

她转身想溜,围观的人群早已将她团团围住,众人纷纷笑道,“按照山花节的规矩,姑娘抛出了山花,便是相中了情郎,可不能始乱终弃啊!”

始乱终弃!什么鬼啊!

防风可心一阵头痛!只好转过身看着无支祁。

相柳走到无支祁身边,推了呆立着的无支祁一把,将他送到防风可心身边。

防风可心却目不转睛地盯着相柳,这货她认识!那年在玉琼岛,不就是眼前这位困住了她和爹爹吗?

她指着相柳怒道,“原来是你!”

相柳嘴角有一丝讥笑,“哟,认出来了?”

无支祁看了一眼相柳又看了一眼防风可心,有些莫名其妙,他问相柳,“你们认识?”

又转头对着防风可心嘲弄道,“哎哎哎,看什么看!他可是名花有主了!”

防风可心气不打一处来,对无支祁怒道,“谁稀罕啊!”

无支祁这下更蒙了,相柳啥时候招惹了这姑娘。

玉瑶走上前,握住相柳的手,对防风可心笑道,“防风姑娘,既是有缘,不如一聚!当初无支祁大人还救过姑娘一命呢!”

防风姑娘,原来是她,防风可心!

无支祁这下明白了,这世界还真是小啊,她跑来这洪城做甚?

防风可心打量着无支祁,又看了看玉瑶,她也想起来了,原来他真是那高辛侍卫!无支祁!难怪当时那般嚣张!

两人几乎同时指着对方鼻子说了句,“原来是你!”

相柳讥笑道,“还真是有缘人啊,连脾性都相差无几!”

“谁和谁有缘啊!”两人几乎又是同时脱口而出。

围观的人都笑了。

玉瑶将两人拉到一边,笑道,“防风姑娘既来了这洪城,便是客!不如找个说话的地方一起喝杯茶吃点东西,尝尝我们洪城的稻米。说起来还要感谢防风氏慷慨赠稻种呢!”

防风可心反应过来,眼前这位如花似玉的姑娘便是传说中的神农王姬,心里顿时对她多了几分敬意,毕竟防风氏当年可没少从神农受益。

无支祁倒真觉得和防风可心颇有缘分,他原本对防风可心并不反感,姑娘人机灵,又是来客,自然要招待一二,少不得跟上几人,一起朝城中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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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柳选了洪城最有名的一家饭馆,要了个雅间,几人坐了下来。

防风可心和无支祁面对面坐着,两人想起刚才在河滩上的一幕,顿时有些尴尬。

无支祁硬着头皮问道,“防风氏不是投靠了轩辕王吗?你跑来这洪城做什么?”

提起这事,防风可心顿时一脸丧气。她心直口快,叹了口气说道,“唉,甭提了!爹爹虽投靠了轩辕,可那轩辕王对爹爹毫不客气,不但冷落爹爹,还让他各种难堪。爹爹说他块头大,能忍,可是不忍让我跟着受气,就让我回防风氏。”

“那你为何不回防风氏?”无支祁有些不解。

“我娘早已去世,爹爹除了娘,还有八房夫人,偏偏都是巨人,只有我,个头小,平时都是爹爹护着,可爹爹不在,我回了防风氏只能受气,倒不如出来闯闯。”防风可心脸色黯然,心里大概是太憋屈了,只想一吐为快。

“那为何不在轩辕城陪着你爹爹算了。父女一起,也好相互有个照应。”无支祁更是不解。

“唉,那轩辕城,已不是女子能留的地方,一出门就要在路边不停地候着,稍有不慎,就要被人责怪,弄不好还会被抓去焚仙坑。我在轩辕城几年,出门次数掰着手指也能数过来,快把我憋死了。”防风可心说到这,已是欲哭无泪。

“我明白了,轩辕不能待,良城和高辛你不敢去,所以就来了洪城!”无支祁嘲笑道,“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呢!”

防风可心指着相柳怒道,“若不是他,我和爹爹如何会被逮住,落到这般田地?”

相柳笑而不语。

无支祁讥笑道,“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姑娘不责己,责怪他人倒是很有一套!”

防风可心见无支祁一点没有帮自己的意思,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她啪地一声放下茶杯,起身就要走。

玉瑶赶紧劝住她,笑道,“大人呀,就是嘴碎,心肠不差的,念在他当初救了你一命的份上,扯平吧!”

无支祁见惹怒了她,赶紧赔笑道,“是我老无嘴上无德,姑娘消消气!不过,姑娘这脾气,小心真嫁不出去啊!”

防风可心脸一黑,没好气地回道,“要你管!”

相柳看着二人争锋相对,终于开了口,“当初拦住姑娘和令尊,也是无奈之举,万一轩辕和高辛再起战火,可就没有这洪城了,姑娘更是无处可去!”

防风可心当然明白这个道理,权谋之争,关系天下苍生,又怎会顾及个人命运。当初若不是爹爹非要接下这单子,他们又何至于此。

她叹了口气,“罢了,事已至此,不过是命运弄人,怨不得他人。”

无支祁嘟囔道,“看你这样,也不算啥完全没脑子嘛!”

防风可心瞪了他一眼,眼看两人又要吵闹一番。

恰好饭菜已上,玉瑶赶紧劝酒劝菜,好让他俩消停些。

几人一阵风卷残云。

防风可心摸了摸肚子,心满意足地说道,“还是稻米香啊!”防风氏是大荒水稻种植大户,以稻米为生,吃惯了稻米,去了轩辕城改吃面食,怎么吃怎么别扭。

玉瑶笑问道,“姑娘来了洪城有何打算?”

防风可心酒足饭饱,心情大好,她一脸期待地说道,“我本是来山花节凑热闹的,可一看这里好山好水,倒想先四处转转再说。”

相柳打趣道,“那你今日这山花倒是扔对了人,接了你山花的这位对这大山十分熟悉,他和山妖来往也多,有他陪你,你在这山里可以横着走。今日我和玉瑶还有别的事,恕不能相陪!”

说完他看了无支祁一眼,站起身拉着玉瑶便要走。

无支祁狠狠地剜了相柳一眼,无奈地对防风可心说道,“我陪你转转可以,不过话先说清楚…”

还不等无支祁说完,防风可心赶紧打断他,说道,“山花的事纯属误会,你放心,姑奶奶我对你没半点意思!”

无支祁的话被她抢先说了,脸上顿时挂不住了,没好气的回道,“那就好!”

玉瑶笑着看了二人一眼,摇摇头,牵着相柳的手,离开了饭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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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瑶以为相柳要带她回河滩继续看热闹,没想到他唤来金毛,牵着她一跃而上,往山中去了。

正是山花盛开的季节,漫山遍野被染成五颜六色,远看似一幅美丽的画帛。蜿蜒流转的河流,静静流淌在山间,河水清澈,宛如一条玉带,装点着山川。沿河大大小小的村落,高高低低的房屋连成一片,偶有炊烟升起,给这山间添了一丝灵动。

玉瑶俯瞰着这山中的一切,亲切感油然而生。也不过才住了几年,却总有一种故乡的错觉。大概这一草一木一河一屋,都曾洒过他们的汗水吧。亲手打造的家园,比别的更弥足珍贵。

金毛往山间一座院落飞去,玉瑶盯着那院落,越靠近心里的疑团越大。

抛开院子周围不说,座落在院中的主屋飞檐流瓦,棱角分明,与黎民的木屋完全不同,竟有些似宫殿。

她疑惑地看着相柳,他轻拥着她,一脸笑意,却不说话。

院落已近在眼前,玉瑶心里似乎有了答案,她不可思议地看着相柳。

金毛落在院中,玉瑶站在院子里细细打量着那屋子,视线有些模糊起来。她径直朝屋子走去,迫不及待地推门而入,顿时目瞪口呆。

一模一样的格局,甚至连装饰都一般无二。外厅的椅子,桌子,连摆放的位置都一致。卧房那张占了整间屋子三分之一的大床第,靠墙的架子,上面摆着的书,一切都是那么的熟悉。如果非要说有什么不同,大概便是床头矮桌上那盏蓝色的海贝灯。

神农宫的瑶光殿已破败,外面杂草丛生,屋内尘螨遍布,再没了半分生气。而他,竟在这山间为她打造了一座全新的瑶光殿。亮的发光的殿墙,一尘不染的桌椅,水粉色的床饰被褥,都是她喜欢的样式和颜色。

她推开窗格,殿外青石铺就的院子,摆有石桌石椅。靠着院墙的花圃种了各种花草,正盛开着五颜六色的花,微风拂过,花香扑鼻。院外绿竹掩映,有飞鸟在竹间戏耍,叽叽喳喳的欢叫着。

一切都是那般的生机勃勃。

她明明开心的不行,可泪水却模糊了双眼。神农宫在她心里已经死了,她曾逼着自己忘记那些发光的岁月和辉煌的宫宇,忘记她曾是王姬。

而如今,那些发光的记忆似乎又活了过来。这一次,它们褪却了苦涩和悲凉的外衣,只余美好,因为美好,所以永恒。

她扑入相柳怀中,紧紧的环住他,伏在他肩上又哭又笑。

相柳拥紧她,在她耳边轻语,“这是我们的家,喜欢吗?”

她没有言语,却闭着眼睛开始摸索着寻找他的唇。感受到那片温软时,她将舌尖探了进去。

如痴如醉的缠绵,香气弥漫的院落,曼妙动听的鸟语,还有不远处潺潺流动的水声。这一切和在一起,便是这世上最动听的乐章。

山花烂漫的季节,他许了她一个家,一处花香四溢的院子,也许,不久的将来,还要许她一个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