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如水一般静静流淌。
黎民们纷纷搬来山下,沿河四处开垦农地。别的地方农耕靠天吃饭,可有洪江军在,治水修路,防洪抗旱;又有玉瑶这个农经小仙,各种作物培植、抗病防虫等经验丰富,黎民的农耕像是上了双重保险,不但旱涝保收,并且收获颇丰。
农耕发达,自然各种农具需求大。黎民本擅冶炼,山中不缺矿石木料,于是重操冶炼旧业,铸造各种农具。有了农具,农耕效率大大提高,就有了多余的人手。
山里药材、野果、葛麻、山竹等种类繁多。玉瑶擅制药,便将几个巫师徒弟找来,带着黎民开起了药坊。又组织黎民妇人们酿酒,用葛麻织布、编绳等。现如今大多黎民沿河而居,村与村之间多有大山阻隔,来往极为不便。玉瑶翻出神农国留存的造船经书,就地取材,让相柳和无支祁找人造了不少竹筏子和小木船,村与村之间通过竹筏子和木船运输货物,顿时便捷了不少。
一时间,农耕、冶炼、酿酒、制药、纺织、造船等各行各业如雨后春笋般悄然兴起,黎民的日子过的风生水起。
家家有了富余之物可以交换,就有了集市。每五天一次的大集便是黎民山区最热闹的时候。玉瑶最喜欢拉着相柳去集市上闲逛,各种山珍宝贝看个遍,遇到喜欢的总要买上一些。
有了集市,集市聚集之地逐渐变成了小镇。外地客常慕名而来,将山里的农具药材等货物运到山外,又从山外运来脂粉海货各种新奇物件。来往的人多了,镇上的商铺逐渐多了起来,客栈、酒家需求也逐渐增多。
随着物资越来越丰富,短短数年下来,黎民山区第一座城池就此诞生。黎民为感恩洪江军,特意将城池取名为洪城。
洪城一出,名震大荒。
所有人都没想到陷入绝境的洪江军竟能在短短数年内于如此蛮荒之地打造出一座新城池。
有那好事之人慕名而来,但见城中屋舍井井有条,街道干净利落,各种商铺医馆酒家应有尽有,城中人丁兴旺,规模虽不及轩辕城等,可繁华却无半分逊色,无不感慨万分。又去附近村子里转悠一圈,只见田里稻谷飘香,果蔬地瓜果挂满枝头,村子里桃红柳绿,鸡鸣犬吠,牛哞猪嚎,一派欣欣向荣,真真的鱼米之乡,倾慕之心油然而生。
洪城之名,名符其实。
于黎民而言,短短数年生活便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在众人心里,洪江军便是救世主一般的存在,军民感情深厚,互相信赖有加。
因为吃过江州的亏,洪江坚持军队独立,绝不干涉黎民城池村镇的管理。各村多由村民选出能干之人自行管理大小事物。黎民没有那些尊卑贵贱的等级观念,不少黎民当初在九黎沦为轩辕贱民,对等级制度深恶痛绝,所以洪城和各村镇沿袭了赤宸时代的巫师治理方式,管理虽相对自由松散,却不失震慑力和凝聚力。
而洪江军自迁来这山区后,立志自力更生,以避免江州之灾重演。将士们白日里除了晨演和晚练,其余时间则被分配到各个支队干活儿,农耕、饲养家禽、造房舍、挖山洞、修路、制药、造船、冶炼等等。几年下来,不但完全实现了自给自足,还有了不少结余。
除了新加入的士兵,其他大多老将士都有了自己单独的房舍。军营里大大小小的房屋连成一大片,整齐划一,医馆、酒馆、商铺齐全,论规模已是自成一城。不少神族士兵和当地的黎民女子成婚,妖兵们则与山妖配对,将士们开始生儿育女,小日子过的红红火火。
日子一好起来,黎民军领头和黎民们便商量着欲借赤宸将军的祭日,重开九黎当年最隆重的节日山花节。
这山花节原是青年男女相聚的日子。这一日,九黎青年男女手捧山花互对情歌,以歌会友。通常女子唱了歌,若男子喜欢,可站出来对歌,女子若满意男子对的歌,便将手中的山花扔给男子,接了山花的男子可与女子约见,定下情缘。
洪江对这个山花节充满了期待,毕竟军中单身将士众多,尤其是无支祁那小子,妥妥的大龄单身青年,若能在山花节被哪个女子相中,倒是解了他一大心结。他找来玉瑶,让她找人教军中单身将士们唱山歌,尤其是要教会无支祁唱。
玉瑶不敢大意,将几个能歌善舞的巫师徒弟都推了出去,又找来几个对山歌经验颇丰的黎民妇人,每日教将士们唱歌。无支祁五音不全,可被玉瑶盯得死死的,虽头痛不已,却不得不耐着性子学。十余日下来,也算是能赶鸭子上架了。
赤宸的祭日很快就到了。仪式就在洪城东边的赤宸山举行。赤宸山与流经洪城的阮河之间是一大片放牧用的河滩,宽广平坦,绿草如茵,是举行山花节的最佳场所。
是日,风和日丽,春光明媚。硕大的赤宸雕像早在前几日就已立在山顶,用红纱蒙着。
黎民军领头带着巫师们和各村庄的主要头人站在赤宸雕像下,洪江、玉瑶、相柳和无支祁带着部分洪江军受邀前来一同祭拜。
黎民们从四面八方赶来,乌压压的人群将整片河滩和山坡都占满。
红纱被缓缓摘去,赤宸的青铜色雕像赫然显现。他神色威严,似在俯瞰着洪城及沿河大大小小的黎民村庄。
黎民们见赤宸如见了至亲,又像是在拜见至高无上的神,神色凄然中满怀着崇敬和虔诚,他们跪拜在地,对着雕像连连叩首。
礼乐奏响,祭祀仪式开始。巫师们点燃香火,口中念念有词,绕着雕像来回数圈,最后一齐跪拜在雕像前,众黎民再次跪拜叩首。
当乌压压的大片人群跪拜在地,跟着巫师们一起吟唱颂歌,连见惯了大场面的玉瑶都不由得心里一惊。赤宸一生桀骜不驯,战功赫赫,当年治理九黎和神农更是雷霆手段,是父王最倚重的督国大将军。于黎民而言,赤宸更是他们的天,他担得起这样的尊崇。
祭祀仪式结束时,黎民军领头站在雕像前,对着黎民大声呼喊道,“乡亲们,今日咱们有幸能齐聚在此,祭拜九黎之祖,也是九黎永远的守护神赤宸将军!”
人群一阵激动,“赤宸”的呐喊声不绝于耳。
黎民军领头继续喊道,“不过,咱们能有今日,除了感谢赤宸将军,还要感谢另一位将军!”
“洪江!洪江!”众黎民大声呼喊着,发自内心的激动让他们难以自抑。
黎民军领头以灵力继续喊话,“赤宸将军为了神农已战死疆场,咱们唯有怀念他,可日子还要继续过下去。数百年来,洪江将军带着洪江军坚守大义,誓与神农共存亡!如今,神农王姬复活,咱们有土地,有城池,有人丁,有军队,有王姬,弟兄们,咱们应不应该重立神农国?”
像是早已有所准备,黎民军领头这一番话说的铿锵有力,黎民们听的一清二楚。
“王姬归来!重立神农!”人群更加激动起来,喊声震耳欲聋。
黎民军领头和一众领头人纷纷看向玉瑶,和洪江,眼神中充满了期待。洪江是神农王族,玉瑶是神农瑶光王姬,神农王榆罔的亲生女儿,有资格也有能力接替神农王王位,带领子民重立神农国。只要她振臂一呼,千万黎民愿为她抛头颅,洒热血。
玉瑶没想到黎民们会有这一出,顿时有些不知所措。她来这深山,只是为了让将士们有安身立命之处,好安度余生,不是为了要重立神农国。神农已是往事,重立了又能如何?不但毫无用处,还会把自己做成箭靶,招来飞天横祸。
她神色有些不安。相柳站在一旁看出她的紧张,他握紧她的手,竭力让她镇定下来。他早已清楚她心里所想,不管她想做什么想说什么,他都会义无反顾地支持她。
洪江对玉瑶说道,“既然盛情难却,不如和乡亲们说几句?”
玉瑶摇了摇头,她走上前,开始以灵力喊话,“乡亲们,将士们,你们的心意我神农玉瑶感激不尽。当年涿鹿之战,五十万神农大军灰飞烟灭,里面有我们最爱的赤宸将军,有我们的亲人,同袍,我们痛心疾首。乡亲们,如今的生活来之不易,可复国一说大张旗鼓,会招来祸端,我虽身为王姬,可不愿看到烽烟再起,血溅四方。逝者已逝,我们活着的人,要替他们好好活下去,不是为神农国而活,而是为自己为家人而活,为自己为家园而战!神农国虽已逝,可神农精神永在,我们身为神农人,好好活着,将神农精神代代相传,我们在,神农便与我们同在!”
玉瑶的一番话声情并茂。人群安静下来,陷入沉思。王姬的话不无道理,如今的生活来之不易,可若复国,除了给轩辕提供攻打他们的借口,并无他用,倒不如像现在这般平和地活着。
洪江走上前,喊话道,“乡亲们,弟兄们,我们在,神农在,不存在复国一说,我们就是神农!绝不会有臣服于轩辕,做了轩辕人的一天!我们身为神农人,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可若有人来犯,我们必血战到底,誓死保卫家园!”
众人一听,恍然大悟,他们本就是神农子民,何来复国一说!于是振臂一呼,高喊着,“永为神农人!誓死保卫家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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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严肃穆的祭祀仪式在众人的唏嘘中落幕。
取而代之的是热闹的山花节。
男女早已分成两队,各占一边。看热闹的围在四周。
山花节多年未开,这头一回开,男男女女都盛装打扮,恨不能把压箱底的珠串艳服都穿戴在身,一走路便是清脆的叮当声,好听又好看。
黎民向来擅歌舞。欢快的曲乐奏起,众人载歌载舞,欢乐感染四周,所有人都跟着一起扭动起来,手牵着手在河滩上转着圈。
玉瑶拉着相柳正站在人群里看热闹,随着人群扭动起来,她牵着相柳的手,也跟着一起跳。
毕竟是经营歌舞坊的,什么样的歌舞场面没见识过!黎民这点扭秧歌式的歌舞,对相柳来说实在是小菜一碟。一开始是玉瑶牵着他跳,他见玉瑶跳的欢,眉间那抹忧郁一扫而光,他看了心里高兴,也乐在其中,慢慢地变成了他带着玉瑶跳。他俩相貌本就出众,一个白衣飘飘,一个粉裙飞扬,两人跳的投入,仙姿翩翩,好一对神仙眷侣!
众人都忍不住停下来看着他俩跳,渐渐的人群围着他俩成一个大圈,将跳得欢快的两人圈在了中心。围观的洪江军将士看着素日里一脸冰冷的军师除了武力值称霸大荒外,跳起舞来竟是十分瞩目,不由得对他亲近了几分。
一曲终了,阵阵喝彩声传来,玉瑶这才意识到这场上只余二人在欢跳,顿时满脸通红,拉着相柳一溜烟地跑开了。
众人都笑了起来。人群散开,对歌开始。
一个胆大的黎民女子先站了出来,脸不红心不跳地唱起了山歌。她眉清目秀,皮肤白皙,身材窈窕,有山中女子的灵气,清脆的嗓音格外动听。
她歌声一落,男子这边立刻站出来好几个,大有争抢之意。
主持山花节仪式的黎民军领头笑道,“你们谁先来?”
话音未落,一个男子的歌声已经传来,把其他几个直接甩在一旁。
众人都被他的这点心机逗笑了。
那男子歌声嘹亮,人长得浓眉大眼却不失清秀,身材颀长,十分讨喜。女子大概是早已相中了他,那男子才唱了一半她手中的山花便已抛向了他。男子眼疾手快,一把接过山花,在人群的欢呼声中走向那女子,牵着她的手坐在她身边。
一开场便成就了一对,众人都开始跃跃欲试。
无支祁自然也在人群里看热闹,玉瑶拉着相柳走到他身边,欲给他出谋划策。
又有个貌美如花的女子开始唱歌,玉瑶推了无支祁一把,示意他上前去试试。
无支祁摇了摇头,笑道,“罢了罢了,我只是来看热闹的,谁还真要找媳妇儿不成?”
玉瑶气呼呼地回道,“不找媳妇儿,白教了你数日山歌!”
无支祁回道,“哎哎哎,可不是我要学的啊,你怎么不说我被你们折磨了数日呢!话说刚才你俩那舞跳的不错!相柳,没想到你还有这一招呢!当年,我带着你烟花柳巷乱窜,我是去找乐子的,你倒好,去学艺了!”
相柳气得白了他一眼。
眼看着年轻貌美的女子一个个都被领走了,就连洪江军几个将士都找到了姑娘,无支祁却还是雷打不动的在一旁围观。洪江在一旁悄悄盯着他,气的牙痒痒。
这时,人群中一个年轻女子站了出来,扯开嗓子唱了几句,听口音并不似当地黎民。
玉瑶定睛一看,心里一惊,莫不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