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医生。”
尾音拉得很长,拖腔带调地,声线故意软下来,像是有小猫在耳边挠着痒。很普通的一个称呼,在她嘴里念出来,听着却不大正经。
而且姜初瑾做医生以来,很少有患者第一次见面就是带着姓喊她。
姜初瑾垂下眼睫,随手扯过一张病历单:“叫我医生就好。”
南琅:“好的,姜医生。”
“……”
余光注意到门外还站着个医生,姜初瑾顿时想起她刚才说的话,放下病历单,起身:“我现在有件急事。”
南琅:“哦。”
对上这人的视线,姜初瑾莫名有种说不出口。她与外面医生眼神交汇了一瞬,医生瞬间领会,主动走上前来:“姜医生需要离开一趟,我来帮你诊治吧。”
南琅抬眼,对这张脸有点印象,是之前酒吧里见到过的“姐姐”。
姐姐笑得礼貌:“这样互相都不耽误,您说呢?”
“不用了,”南琅弯唇:“我在这里等姜医生就好。”
她这姿态,给人一种她和姜初瑾是认识多年的老熟人的感觉。
姐姐转眼看姜初瑾,似是在无声询问。
姜初瑾视线挪开,淡淡摇了摇头。觉得面前这位患者可能天生就是自来熟的性格,她倒也没说什么,只是让南琅稍等一下,而后出了诊疗室。
姐姐和南琅大眼瞪小眼了片刻,随后也坐了下来,关心似的询问:“您是什么病症呢?”
“外伤,”南琅云淡风轻地说:“被刀捅了。”
姐姐本能一凛,下意识站起来,眼神在南琅身上犀利地搜寻,想找出那个伤口,但找了半天连滴血都没看见:“……捅哪了?”
南琅伸出那只受伤的胳膊。
“这儿。”
姐姐看着那两条细微的血缝,默了几秒:“原来在这啊。”
南琅嗯了声。
也不知她是怎么用到“捅”这个词的,姐姐出于医生的原则,负责任的问了句:“需要现在帮你处理吗?”
“不用,”南琅还是那句话:“我等姜医生回来就好。”
这么点小伤,其实不用来医院也行,而且看着也没有感染的风险。姐姐没再坚持,拿起个一次性水杯,到一旁饮水机接满,放在嘴边抿了一口。
南琅看她:“姜医生这个人怎么样?”
“挺好的。”
“jiang是哪个jjang?”
“生姜的姜。”
南琅眉梢轻扬:“和她谈恋爱呢?”
“……”姐姐差点被呛住,反应过来后,似是想到了什么,弯唇道:“应该也挺好的。”
什么是应该?
南琅视线落在她身上,带着打量的意味。娃娃脸,大眼睛,气质很干净,一看就是没遭受过什么迫害,在温室里精心呵护长大的乖乖女学霸。
南琅移开目光,啧了声。
没想到姜医生喜欢这一款。
但也确实,和她本人很搭。
等了没多久,姜初瑾的身影再次出现。
似乎是怕南琅多等,她急急忙忙赶回来,没和这位自来熟的患者闲聊,直接走程序。看到那两道划痕时,也沉默了几秒,才说:“你想怎么治?”
依着伤口的自愈情况,姜初瑾觉得南琅现在不治走人也不会影响她在医学界的半点名声。
南琅:“我这是被刀划伤了,刀哎,长长的刀。”
“……”姜初瑾懂了。她拿出生理盐水清洗好伤口,而后取出几根碘伏棉签,轻轻折断后,对着伤口细致地涂抹。
整个过程中,她低着眉眼,工作的格外专注。
南琅淡淡瞧着她,而后看向自己的手臂。白皙的皮肤上沾满了一小片的黄色药水,对比格外清晰,视线顺着往上,是一截棉签和松松拢着的手指。
手指细白,五指张开的话也会有一定的长度。
南琅又叹息了声。
要不是已经有家室了…
她一定要泡泡这个极品。
到了缝线这一步,姜初瑾顿了下,觉得实在没必要:“这样也就够了。”
南琅点头:“谢谢姜医生。”
“不用,还有其他事吗?”
“没了。”南琅起身往外走,弯唇道:“姜医生医术精湛,心灵手巧,造福世人。”
“……”
出去后,周叶问:“怎么弄了这么久?”
“这还算久?这么大的伤口没让我进手术室就不错了。”南琅睨她:“而且我这都是为了谁,你没数么。”
沉默几秒,周叶皱眉:“你挡我前面干嘛?”
南琅当时动作太快,快的周叶都没反应过来。
等回过神后,就看见南琅攫住了那疯女人的手腕,力道牢牢的。她比那疯子要矮几公分,却不输半点气势,将刀横夺过来,吐出的字句裹着冰锋。
活脱脱一个阎王。
周叶:“……”
本以为她在国外这几年早就改邪归正了,没想到还是张狂又不顾后果。
周叶:“你管好你自己就行了,没事瞎出什么头。”
“这不是在寄人篱下,”南琅尾睫微挑:“讨好一下我的周老板吗。”
开车经过家药店时,想到从医院出来什么药都没拿,南琅微微皱眉:“停车。”
“怎么了?”
南琅下巴微扬:“买个祛疤的药膏。”
周叶与她对视三秒,而后解开安全带,认命般的下了车。
周叶丝毫不怀疑,假设南琅伤口最后真变成了伤疤,哪怕是淡淡的几近看不出来,她也只会比那个疯女人还疯。
而且你永远不知道,她能疯到什么程度。
路上闲聊的时候,周叶说那个疯女人还没走。
想着还有一出好戏看,南琅没要求回家,还是回了酒吧中。回去后,一眼看见女人坐在吧台前。她明显已经冷静下来,头发也理顺了不少。
这样看的话,长的还很标致。
见到两人回来。
女人:“我错了,我向你道歉。”
南琅没吭声。
女人看向周叶:“刚刚是我不对,我以后不会了。你也别找其他女人了,咱俩就算扯平了。”
“我不是跟你说过了吗,”周叶笑了:“咱俩没有必要再继续下去了。”
“凭什么啊,凭什么都是你说的算啊!”女人猛地站起来,尖声道:“打你创业起我就陪在你身边,没有一刻离开过。我对你这么好,从没想过伤害你,你怎么能说不要就不要我?!”
周叶:“可是我们之前就说好了,不谈感情的。”
“是,是说好了。”女人说:“但过去这么多年,你总得对我有点感情吧,是个人都得有吧。”
周叶盯着她:“没有。”
女人看她。
“你对我好,创业就开始陪着我,这些我都知道。”周叶语速缓慢,一下一下的在女人心口里插着刀:“但也仅仅只是陪着罢了,我身边从来不缺陪着的女人的。你比起她们,只是时间更久一点,没什么特别的。”
女人眼角泛红。
周叶笑得懒散:“你要是能遵守一开始的约定,我们或许还能走的更长点。”
“……”
女人走后。
南琅瞧着周叶望着她背影失神的模样,挑眉:“怎么,舍不得啊?”
周叶:“不是。”
南琅:“那你在人家走后做出这副痴情的模样干嘛,怪恶心的。”
“就是在想,”周叶拧眉:“我酒吧里没有唱歌的人了。”
“……”
周叶掏出手机,不知在跟谁发着消息:“我得赶紧找一个。”
南琅:“找我吧。”
“你?”周叶动作顿住,转过头看她,怎么看都不像是会唱歌的人,而且以前也没听她唱过:“算了吧。”
“我唱歌怎么样不重要,最重要的是,”南琅指着自己的脸,眼眸微扬,格外自信道:“有这么一张美的人神共愤的脸蛋,就够了。懂吗?周老板。”
周叶:“……”
周叶是真觉得她自负又无耻。
当初南琅出国的时候,她们四五个人望着天空中划行的飞机,像是也看到了少女光明灿烂的未来。但时光一过,周叶才发现,之前的都是美好幻想,看见的只有愈来愈厚的脸皮。
但对着这张脸,她也确实说不出什么反驳的话。
周叶:“……你真要来?”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南琅闲散道:“凭着咱俩这关系,能不能多给点工资啊?”
周叶看着这个吃住都跟自己挤在一栋房子的人,冷冷笑了声:“你想太多了。”
周叶又开始在手机上发消息。
南琅瞥她:“干嘛呢?”
“这不得提前找个预备的,”周叶嘴角撇了撇:“万一你哪天撒手不干了,这烂摊子不得我来收拾?”
“放心吧,”南琅拍拍她的肩,语重心长道:“我不是那种人。”
“……”
“如果真有那种事,会提前通知你的。”
-
当天晚上,南琅抱着吉他上了舞台。
这吉他是她求周叶临时借的,曾经在国外的时候赶个时尚潮流报过吉他班,学了几个月后就放弃了,但装装样子还是能唬住一群人的。她坐在高脚凳上,吉他斜挂在身上,指尖拨弄了几个弦,而后对着轻声道:“可以了。”
音乐在此刻响起。
酒吧里陆陆续续来了不少人。
她们一抬头,就看见四四方方的舞台上坐着个年轻女人,灯光照耀在她粉金色的头发。她弹拨着吉他,唱着一首温柔的英文歌,那双浅蓝色的眼眸里含着淡淡的笑意。
穿着件黑色外套,一双长腿直白的裸露着,长长的银色耳环坠着,发着光。
歌声很好听,有着奇妙的吸引力,所有人都被她带入了这个和缓的世界。
直到南琅唱完后,有人才回过神:“她谁啊,之前那个呢?”
南琅握了握话筒:“大家好,之前那位不来了,以后由我来为大家唱歌,希望大家可以尽快适应并多多支持。”
台下众人:“…………”
短暂沉默后,有人吹了声口哨。
南琅又唱了几首后,下台。
她习惯性地坐在吧台前,晃着酒杯,跟调酒师闲聊:“我们现在是同事了。”
调酒师:“嗯。”
“我叫南琅,你叫什么名?”
“白婕。”
南琅重复了一遍,也不知是哪两个字:“好听。”
在这个时候,吧台来了个女生。
说是女生,其实也不过十五六岁,五官稚嫩青涩。她掏出一张红钞,模样刻意老练:“来杯酒。”
调酒师拿了杯果酒给她。
南琅观察她的模样,认出了是之前那个“妹妹”。
她收回视线,自顾自地玩着手机。
那个妹妹却突然凑近,压低声音道:“是你吗?”
南琅:“……?”
“小狗会炸毛,那个人是你吗?”妹妹看着她的黑色外套,下衣失踪的穿法,特别是那双蓝色的眸子:“应该是你吧,你说今天要戴蓝色美瞳的。”
“……”
见她沉默不语,妹妹激动起来:“我是小猫会炸毛啊!”
小狗会炸毛。
小猫会炸毛。
情侣名。
南琅:“……我不是。”
这话落下。
感受到有股淡冷的气息靠近,南琅视线看去,对上姜初瑾那双没有任何表情的脸。她走到两人身边,目光在贴的很近的两人身上转了会儿,而后看向妹妹,淡淡地说:“你姐让我来接你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