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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苏白生拍板,枣园给巴尔干打理,江家占着两成股份,每年秋季派人过来收枣子和枝叶,就当是一个产一个销,顶多耗点人力。

巴尔干还不应,再次掰扯一番,定成五五分成这才作罢。

江逸第一次见识到,这相互谦让比相互算计还累。不过,心却是暖的。

趁着秋季草原上景色宜人猎物肥美,苏云起带着全家一起出动,以打猎为名行秋游之实。

如今,全家人在一起,回家的愿望反而不像之前那样迫切了。

按照江逸的意思,倒不如趁着大好的时节在草原上游玩一番,这样的机会恐怕再也不会有了。

最兴奋的莫过于余素娥与袁绣娘,长这么大,她们还从来没有见识过这般风光。

除了感叹风景优美,她们更加感激身边的男人,感念这样一个家,若不是嫁进江家,或许她们一辈子都没有这样的机会。

家里多了三个小宝宝,小十三和小宝突然就像长大了似的,明显的稳重多了。不仅当着宝宝们的面不再撒娇,还主动帮助大人照顾小婴儿。

女人们被草原美景所吸引,不知不觉越走越远;男人们骑在马上纵情驰骋,比着劲地收割猎物。

毡垫上,阴差阳错地就剩了几个孩子。

江逸抱着一堆柴禾匆匆跑回来时,就看到了这样的情景——

只见两个婴儿并排着躺在垫子上,小蕊儿在一旁坐着,三个小家伙不吵不嚷,眼睛巴巴地看着小叔叔和小哥哥。

小十三一边软软地哄着他们,一边笨拙地热着羊奶,小宝则是整个上半身都趴在地上,只有小屁股高高撅着,嘴巴一鼓一鼓地吹着那团不断冒烟的小火堆。

江逸简直惊呆了,那一刻的心情无法用语言来形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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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家人临走之前把附近巷子里走得近的邻居们都请了请,这一年多来没少受大家的照顾,尽管以后可能见不到了,但至少现在要道个别。

大伙都很给面子,像以往很多次一样,男人们提着酒、女人们早早地来帮忙,前屋后厨全都有说有笑,从容地说着即使离开了也要常联系,逢年过节的互通有无。

这片地方住着的,有随军的家属,有门子硬的商客,每年都会有人走有人来,大伙都释然了,哭泣不舍都是虚的,倒不如一句“江湖再见”多上几分洒脱。

离开这天,不知道牧民们从哪里得到的消息,竟是里三层外三层地把城北的巷子给围住的。

大伙手里拿着饼子、羊奶、皮毛、药材等物,你争我夺地交到大海几人手里。也有些挤不进来的,干脆直接往后面的平板车上扔,幸亏打头的几匹都是战马,不然非得受惊不可。

男男女女老老少少的牧民们睁着盛满风霜的眼睛,嘴里说着听不懂的话,孩子们也被大人扛着,一个劲往车上扔礼物。

江逸虽然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心里依旧很不好受——八成是不想让他们走吧!

江逸忍着眼中的湿意,拜托巴尔干,“姨父,麻烦你帮忙跟大伙说,今年冬天即使我们家不在这里了,依旧会派人过来换粮食和药材,不仅是今年,以后前前都来,让大伙尽管放心!”

巴尔干闻言一愣,深深地看了江逸一眼。他没有再向江池宴或者苏白生求证,这么长时间接触下来,他知道江逸能够作主。

于是,巴尔干站在平板车上,神色激动地宣布了江逸的这一决定。

人群有一瞬间的安静,继而爆发出热烈的欢呼声。再然后,不知道是从谁开始的,女人们竟然一个接一个地哭了起来,有人偷偷掉眼泪的,也有人嚎啕大哭。

那一刻,江逸突然感到无比惶恐,他有何德何能,一个决定就能左右这么多人的情绪?

看着此情此景,江逸甚至没有做出任何表情,因为他整个人都僵了。

直到,一个温热的身体靠近他,带着不容拒绝的力道把他揽进了怀里。

苏云起什么都没说,江逸下意识地抓住苏云起的手,扭头,对上那双深邃的眼眸。

苏云起眼中,写满了支持与纵容。

江逸的心却慢慢地恢复跳动,对着人群展开一抹善意的笑容。

既然做的是好事,还有什么可怕的?继续做就好,江逸在心里小小地鄙视了自己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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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还发生了一桩让江逸不太能理解的事。

自从江家决定回去之后,青秧就有些心不在焉,几天下来竟瘦了一圈。

第一个注意到的是夏荷,她没有声张,只把这个情况给袁绣娘说了。

青秧家里的情况袁绣娘早就做过一番了解,她把余素娥叫来,三人商议一番,也没惊动长辈们,就把这件事解决了。

回程的马车上,江逸眼尖地注意到少了一个小孩子。

“青秧嫂子家的娃娃呢?”江逸猛地想起来,似乎秋游那天就没见那个豆芽菜般瘦弱的小婴儿。

姑嫂三人没说话,青秧却是偷偷地掉起了眼泪。

江逸想不通其中关节,疑惑地看向余素娥。下意识的,他觉得这个人最成熟可靠。

余素娥暗自叹了口气,没有立即解答江逸的疑惑,反而是对着青秧说:“如果你后悔了,咱们可以现在就调转马头回去。”

青秧慌乱地擦掉眼泪,连连摇头,“不不,不用,这样、这样就好……我不后悔……小豆芽儿跟着我活不下去,能遇上晴嫂子反而是她的福气……”

夏荷轻叹一声,拍拍她的手,温声道:“既然这样你就别哭了,没由来的把孩子的福气哭没了,可是不好。”

青秧一听这话,连忙忍受了泪水,呆呆地看向夏荷三人。

袁绣娘冲她笑笑,说道:“安心吧,晴嫂子家境殷实,又识文断字,总不会亏待了小豆芽,家里不是还有两个?往后的日子都得指着你过呢!”

青秧眼中滑过一抹坚毅,她改坐为跪,“咚咚咚”地给袁绣娘磕了仨响头。

“苏少奶奶,这次多亏了人,若不是你肯捎带着我,我家豆芽肯定就没命了……”青秧说着,又忍不住哭了起来。

“你看你,乡里乡亲的动不动磕什么头?”袁绣娘扶了她一把,避重就轻地说,“你管我叫‘苏少奶奶’,可是把我家逸哥放在了什么地方?”

青秧愣愣地看着她,一时没反应过来。

袁绣娘却是“咯咯”地笑了起来。

夏荷也不由地掩唇轻笑。

余素娥但笑不语,拉着青秧在自己身边坐了。

江逸只当没听见,脑子里却是转着别的念头。

从刚才的话里,他也听出来了,青秧把她的小女儿“送”给了晴嫂子。

晴嫂子生性善良,沉稳持重,她的丈夫是位级别不低的驻军将领,两人伉俪情深,即使晴嫂子伤了身子不能生育,对方也没有再娶。

从一定程度上说,小豆芽能进入这样的家庭肯定比生在她原来那个重男轻女的家里要好。

然而,作为母亲,青秧就这样把自己的骨肉送出去了吗?

那样的家她还要选择回去吗?

会不会有第二个、第三个小豆芽?

如果一直生不出儿子来又当如何?

青秧从来没想过反抗,不,或许这次离家已经是最大的反抗了。

夏荷三人也没人认为她不该回去。

江逸不能说这样的选择不好,但是,恐怕他永远无法真正理解。

第185章回家

朱棣虽然已经顺利登基,但并不代表天下太平。

江家一行人刚出大宁,苏云起就隐隐觉察出有人跟踪,对方人数似乎还不少。

他不想吓到车里的女眷,只提醒大海几人提高警惕。

苏白生也不再一味低调,凭着卸任的文书选择官驿来住。行路时也尽量挑着人多的官道走,不求速度,只求稳妥。

几日下来,对方似乎也觉察出了他们的谨慎,这才发觉自己暴露了。

又一日清晨,江家车队刚刚转上大路,便有一人一马出现在车队前方。来人一身玄衣,面容虽普通,可一身的正气却不似匪类。

苏云起驱马上前,冷峻地问道:“来者何人?”

那人翻身下马,抱拳道:“连日来多有冒犯,请苏先生切勿介怀,我等奉了大皇子之命护送各位回乡,人多眼杂原本不便暴露行踪,没成想……”

那人说着,赧然一笑,心悦诚服地赞道:“不愧是苏将军,不愧是昔日的利刃之师!”

苏云起闻言,神色也稍稍缓和,能知道他们几人身份的,多少也算是半个自己人。再者又有朱高炽的名头,于是便信了七分。

江池宴和苏白生也从车上下来,揖手道:“辛苦各位,我等在此谢过大皇子恩典。”

那人抱拳回礼,将一封书信交到苏云起手上,“这是大皇子写给江小先生的书信,劳请先生转交。”

苏云起接下,再次谢过。

车队重新启程,朱高炽派来的人马过了明路,也不再隐藏行迹,干脆分作两队一前一后护卫着江家车队。

江逸看过信后,才了解到这件事的来龙去脉。

原来,四年多的内战,使得冀中百姓生活贫困、流离失所,许多青壮就此走上歧途,专在北平以南一带滋事,来往商旅受难者居多。

于是,朱高炽在得到朱棣允许后,便抽调出一队府兵暗地里护卫江家一行,为的就是不打扰他们一家自在的行程。

没成想,苏云起竟然如此敏锐,没两日便察觉了。这样一来,也便没了隐藏的必要。

江逸心里感动,又把信给两位长辈和苏云起分别看了,歇息之时又写了回信,少不了感谢一番。

江逸只知朱高炽诚挚,两位长辈却想得更多,朱棣登基,太子之争随即上演,江家以及江家牵扯上的余家可以说是朱高炽手中一张隐形的王牌,朱高炽布置得如此细致,可见他在京中的日子并不好过。

江池宴叹息一声,自古权势之争无一不牵连甚广,江逸不知不觉便涉足其中,不知是福是祸。

苏云起透过车窗,看着无忧无虑的心上人,暗自发誓,哪怕粉身碎骨,也定会护他周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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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带着孩子的缘故,原本一个月的路程,硬生生被他们拖成了两个多月。

回到枣儿沟时,已进入十月。

到了广昌县,一路的物事便越来越熟悉,熟悉的街道,熟悉的店铺,熟悉的老掌柜,甚至熟悉的猫猫狗狗。

几位女眷也变得活跃起来,叽叽喳喳地指着沿途的建筑风物说个不停,尽管大家都认识,也不妨碍她们兴奋地交流。

江逸也在车里坐不住了,干脆跑到外面同大伙一道骑马。

朱高炽的府兵进了广昌地界便告辞了。

苏云起原本想着好好地请他们吃上一顿酒都没来得及,最后还是江池宴出面,硬给他们塞了些银钱,让他们自己买酒喝。

领队推辞不过,只好受了。这些人也着实不容易,这样一来也算是两厢欢喜。

近乡情切,一行人没有在县上停留,马不停蹄地往家赶。

消息早就托人传回去了,老徐头和孩子们在家里,都知道他们今天回来。

车队缓缓拐上了通往村口的土路,原本有说有笑的人们反而都沉默下来,贪婪而专注地看着周遭的景物。

低矮的房屋,贫瘠的家田,连绵的石山,此时此刻看来却是这般亲切。

虽然离开了不足两年,对这个地方的思念却如此深刻。

村口,人头攒动,一张张都是熟悉的面孔。

老徐头和孩子们,于家寨的人们,枣儿沟的村民,打头的自然是江春材、英花、江贵……甚至还有佝偻着身子的三叔公。

江池宴和苏白生停车下来,江逸等人也翻身下马,夏荷姑嫂几个也抱着孩子从车里出来。

三叔公抓住江池宴的手,江贵拍拍江逸的肩膀,英花、江春草等婶子大娘们自然地接过夏荷几人怀里的孩子,族里的小伙子们推起平板车……

“回来了?”

简简单单、显而易见的问候,再也没有其他,却是世界上最温暖的话。

“炕烧好了,饭也是现成的,单等着你们回来!”语气中透着说不出来的熟稔,就像他们只离开了一天似的。

“咱们一块吃个团圆饭,只当给你们接风。”三叔公声音苍老,劲道却足。

江逸腆着脸问道:“有面条不?”

三叔公慈爱地看着他,抖着胡子笑道:“想吃就有。”

江贵勾住江逸的脖子,挤眉弄眼地说:“今个儿不用你动手,只管吃现成的,不过……车上那些个好酒得开上几坛子,不然哥哥我可不答应。”

江逸难得没拿眼瞪他,反而笑道说:“贵哥好眼力。”

“那是!”江逸心里得意,把人搂得更紧,“我跟你说……”

“借过。”冷冷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苏云起强硬地从两人中间穿过,顺便拎走了小秀才一只。

江贵目瞪中呆地看着两人的背影,喃喃地念叨:“一年多没见,还真是……一点没变……”

进了自家院子,江逸就知道什么叫“不用你动手了”——还真不是客套话,这回是完完全全不用动手,坐下就能吃。

偌大的院子,摆上了大大小小几十张桌子,桌子上一个个大小不一花色不同的盘子,菜品样式更是各不相同。

这回目瞪口呆地换成了江逸。

当然,目瞪口呆的不止他一个,江池宴惊讶地看向江春材,等着他解释。

江春材咳嗽一声,笑眯眯地说:“不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