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着奶水喂着米汤蛋黄也是常理,这个不用请教太夫,养过孩子的女人都知道。”
江池宴对她礼貌地笑笑,又问道:“我家外孙刚刚满月,家中小儿无知,喂这些烟火之食足足十日,如今停了三四日,孙儿却日渐消瘦,不知是何缘故?”
大夫略一思索,问道:“可有腹泻?”
江池宴摇头,“并无。”
大夫看了自家夫人一眼,半开玩笑地说:“如此看来,还得由夫人解惑。”
妇人不太确定地说:“按常理说,婴孩四月大时便可喂俗食,刚刚满月的话,未免太小些。然而,听先生方才所言孩子并无腹泻,反而不喜奶水,分明是吃粮食吃馋了,既然之前无事,看来小公子的肠胃是极好的,在我看来,倒不如……”
妇人尚未说完,便被大夫拦下。
慈眉善目的老大夫笑眯眯地对江池宴夫夫说:“拙荆之言姑且听之,依老夫看来,二位还是谨慎些好。”
江池宴大概明的了对方的意思,放下诊金便想告辞。
老大夫拦住他,叫小学徒把诊金送还回去,慢悠悠地说:“老夫同二位先生曾有一面之缘,在牧民的家里……虽知先生家道殷实,但是这诊金便不用了。”
江池宴抱拳道:“先生高义。”
老大夫温和地笑,“不敢当。”
他们有过一面这缘,只能是雪灾时在牧民家里,老大夫为人高义,若是再客气反而不妥。
于是,江逸和苏云起又开始了喂养外甥的美好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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蔚州,广昌县,枣儿沟。
云舒拿着江逸这个月来的第二封信,照例跟自家夫人分享。
袁绣娘即使快当母亲了,依然改不了活泼的性子,一边看信一边开心地同云舒讨论,“呀,伯伯给小宝贝起名叫‘元夕’?真真是既好听又贴切!”
云舒脸上挂着笑,伸出素白的手指点着下面一行,“你看这边,连小名都有了。”
“十五?因为是正月十五出生的吗?”袁绣娘疑惑。
云舒但笑不语。
没一会儿,袁绣娘自己就找到了答案,“居然是小十三叫起来的?唔,小家伙还有理有据,说是弟弟是正月十五出生的,又排在他后面……呵呵,这孩子真是聪慧异常,像逸哥。”
自家夫人夸别的男人,云舒没吃半点醋,因为这个人是江逸。
袁绣娘转了转眼珠,嘴边带着一抹笑,“这样一来,咱家有了小十三,有了小十五,如果肚子里这个排十六的话,就差个小十四了!”
云舒透过窗棂看着院中的大山,别有深意地说:“兴许很快就有了。”
袁绣娘抬头看了夫君一眼,不明所以。
云舒低头看她,转移了话题,“想来咱们送去的满月礼该是收到了吧!”
袁绣娘眨眨眼睛,狡黠一笑,“舅舅亲自做的,小元夕定然喜欢。”
云舒淡笑,“但愿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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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月后,大宁城。
傍晚时分,江家人吃完晚饭,照例坐在梧桐树下喝茶聊天。
江逸逗一会儿苏云起怀里的小元夕,抬头望望头顶的梧桐树,呢喃道:“三月过半,梧桐都冒出花骨朵了,想来绣娘也该有动静了。”
就在这时,只听扑楞楞一阵声响,一只灰白羽毛的鸽子落在窗台。
江逸眼睛一亮,期待地看向苏云起,“是不是家里的消息?”
小川跑过去摘下鸽子脚上的信筒,递给江池宴,然后从窗台上抓了把谷子撒到信鸽身前。
信鸽咕咕地叫了两声,低下灵活的小脑袋,一点一点地吃了起来。
窗台下,江逸颠颠地跑到二位爹爹中间,厚着脸皮蹭信看。
片刻之后,三个人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
“怎么样?是不是家里的消息?”夏荷迫不及待地问道。
“绣娘生了位千金,三月初一的,母子平安。”江逸兴奋地说道。
夏荷长长地舒出一口气,双手合十,嘴里念着:“谢天谢地。”
两位长辈自然也开心得很,苏云起也不例外,头一胎,平安就好。
大海笑道:“三月初一的丫头,又是个好日子。”
“可不是么,这得是位娘娘!”小川应和道。
放在其他人家,这样的玩笑或许是不能开的,他们家却不忌讳。小川的话一说出来,更添了几分喜庆气氛。
夏荷摸着小元夕脖子上用银丝笼子套着的暖玉,笑盈盈地说:“我这个作姑姑的,得给咱家第一个丫头准备一份好礼。”
江逸也跟着说:“必须的!苏云起,把世子给我的那串红珊瑚添上,怎么样?”
苏云起看了他一眼,笑道:“上次小元夕看上了,你可没舍得给。”
江逸心里打了个突,猛地想起这一茬。
上次小元夕抓周时抓到那条珊瑚串,江逸觉得不爷们,硬塞给他一把小木剑,还真不是舍不得那串珠子。可是,这话要是特意说出来反而显着不好。
在外人看来,事情就是——前面小元夕想要,江逸没给,如今云舒孩子生出来了,江逸上赶着送——这话好说不好听啊!
趁着全家人都在,苏云起把这话明明白白地说出来,就是为了不结疙瘩。
江逸的心理活动也就是分分钟的事,他痞里痞气地一笑,捏捏小家伙胖嘟嘟的脸颊,故作嫌弃地说:“好看的玩意儿当然是留给姑娘家,咱家姑娘都是宝贝,臭小子已经够多了。”
小元夕听不懂,以为江逸在逗他,于是乐呵呵地张开双臂求抱抱。
江逸大笑着把他抱了过去。
江池宴看着他们没说话。
苏白生慢悠悠地开口道:“咱们按照元夕的份例,再添上我那套孤本吧,就在南边书架的第三个格子里,让云舒自己去拿。”
江池宴故作惊讶,“那可是我送你的定情信物,你就舍得送出去?”
苏白生斜了他一眼,小声道:“照你说的,满屋子的东西都是定情信物,还不能用、不能碰了?”
江池宴心疼地摆摆手,“送罢送罢,谁叫咱家缺女儿呢!”
江逸夫夫跟两位长辈开了头,其余人也纷纷添置礼物,在小元夕的基础上多少加了些。
夜来,月梢柳梢头。
夏荷倚在炕上,拍哄着孩子入睡,状似无意地说道:“小六哥,你今日可有不高兴?”
小六一愣,没明白夏荷的意思。
夏荷却没看他,面色平静如水,如同呓语般轻声说道:“你别不高兴,小逸在人情事故上向来考虑得浅,你应该知道。至于伯伯和小叔,却有另一层意思。我是女儿,怎样都不会对父母心存怨恨,同样的,父母待女儿也更为宽容。媳妇却是不同,如今两位长辈那样做是在宽绣娘的心,你可明白?”
话说到这份上,小六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他鼓了鼓脸,不满地反问道:“你以为我在为这个生气?”
夏荷抬了抬眼,不言而喻。
小六眼中闪过复杂的神色,定定地看着夏荷。
夏荷平静地与他对视,无言地诉说着内心的坚持。
小六叹了口气,妥协般把面前的人拥进怀里,闷闷地说:“你这般聪慧,怎么连枕边之人都看不透?”
夏荷眨眨眼,耐心地等着他解惑。
“进入江家之前,我甚至连自己姓什么都不知道。因为老大,因为小逸,因为伯伯和小叔,我成了‘江’小六,娶了王亲贵族都无福娶到的世家嫡女,如今又有了亲生儿子江元夕,如果这样的生活都会心存怨恨,活该老天爷把我给收走!”
夏荷惊得捂住他的嘴,气急道:“你说什么呢!”
小六扒开她的手,眼圈微微发红,“你该信我的,如今的日子我感激都来不及,又怎么会起了那种攀比的心思?若说别人家有内孙外孙的区别,我还信上几分,咱家男女之别都没有,又怎么会有内外之分?云舒媳妇来咱们家日子短,不知道咱们家的传统,她如今得了个女儿,心里或许会不痛快。大伙想借此机会让她明白咱们的心意,我又怎么会想不明白?”
夏荷听了他的话,既感动又愧疚,含泪道:“原来你都是知道的,为何今日……”
“闷闷不乐么?”小六撇撇嘴,“我在默默地感谢老天爷呢,让他保佑你,保佑小元夕,保佑咱们全家人。这么贪心的念头当然得在心里偷偷说,不然让别人学了去老天爷一个心烦,都不管了,咋办?”
夏荷顿时破涕为笑。
第176章福气
苏白生给新生的小孙女起了个好听的名字——蚕月,小名依旧听了小十三和小宝的建议,原本打算叫十六,结果叫着几回都觉得像“石榴”,干脆就改成了这个。
蚕月是农历三月的别称,用作三月出生的女儿家的名字,贴切又文雅。
苏白生用熏了香气的花笺端端正正的写了帖子,同小石榴的满月礼一并送去。
余素娥坐在袁绣娘床前,一样样给她念着礼单上的物件。
袁绣娘看不出门道,余素娥却越念越诧异。
“余姐姐,是有什么不对么?没关系的,我不在乎这个。”袁素娥虽然嘴上这样说,眼中的神采却明显暗淡了几分。
余素娥点点她的脑门,嗔道:“你这丫头,瞎想什么呢?明明一身的福气却不自知。”
袁绣娘困惑地眨眨眼,“姐姐,此话怎讲?”
余素娥把礼单往她跟前一摆,解释道:“这苏江两家的事云舒或许没跟你说,我却是清楚的,今天姐姐我也不忌惮做个长舌妇,非得给你嚼嚼这舌根不可。”
袁绣娘忙道:“姐姐,你说什么呢,咱们姐妹们说体己话而已,ru母……”
余素娥截下她的话头,笑道:“不用回避,都能听得。”
“愿闻其详。”
于是,余素娥便给主仆二人讲起了江苏两家的渊源。
“夏荷姑娘没有外嫁,这算天大的福份。但是,她的夫君江小六也绝不像外人认为的那般入赘。小六几个都是苏家老大的兄弟,当初退了军籍便挂在江小秀才名下,算作兄弟。再往后江状元同苏先生的户籍挪回村里,一家人便正式合了籍,苏江两家再也不分彼此。我这样说妹妹可明的?”
袁绣娘转了转眼珠,讪讪地说:“姐姐,你知道我家人丁单薄,于这些人情事理总想不通透,你就跟我明说了吧!”
“你呀!”余素娥恨铁不成钢地点点她的脑门,“幸亏是有福气进了苏家的门,若真是在京城里配给了大户,看你怎么活这下!”
“我娘也说我福气好。”袁绣娘装巧卖乖。
“的确是个好福气的。”余素娥感慨地叹了一句,“就拿这礼单来说,小蚕月的份例明显高元夕一筹。若拿外孙与内孙的区别来说,倒也过得去,然而事实并非如此。江小六现今挂在江状元名下,于情于理都是正正经经的儿子,从这一点来看,夏荷姑娘生的儿子同咱们的小蚕月是一样的。”
袁绣娘不傻,她把余素娥方才的话同这一句联系起来,才知道江家人待自己的不同。
“可是……为什么呢?明明我生的是女儿……”因为ru母的儿提面命,袁绣娘对于这个还是有些在意的。
“礼单上多添的这些便是长辈们的态度,孙女于他们来说并不比孙子差。妹妹,这可是难得的福气。”对于这个,没人比余素娥感触更深。
正在这时,云舒也拿着一封信走进卧房,似是有话同袁绣娘讲。他迎面看见余素娥,脚步一顿,稳重地说:“不知你们姐妹们在一处说话,我稍后再来罢。”
余素娥起身,轻笑道:“我们刚好说完,正想着出去透透气呢,赶巧你就来了。袁妈妈,咱俩出去走走呗?”
“好!前日姑娘不是还说想去看看旧院养鸭子的池塘么,奴婢这就带您去!”
“有劳袁妈妈。”
云舒送着两人出了门,回身走到袁绣娘床边。
袁绣娘鲜少见云舒如此急切的模样,不由问道:“莫非有何棘手之事不成?”
“无事。方才看了家信,伯伯和小叔再三嘱咐,咱家就缺个女儿家添添门面,告诉我务必把小蚕月给看好了。逸哥也说,回头他要抱着元夕跟蚕月比的,若是发现咱家女儿比不上元夕胖,他必会拿我是问,我心里一害怕,便赶紧看护女儿来了。”说到这个,向来稳重的云舒也不免开起了玩笑。
袁绣娘婉尔一笑,彻底放松了心情,轻声道:“伯伯们的看法,倒与我父亲不同。”
云舒把爱妻揽进怀中,轻声说道:“岳父岳母只有你一个女儿,自然想要个外孙。咱家却不同,从上往下都是男子居多,反而拿着女儿宝贝。”
袁绣娘偎在他怀里,没有说话。但她心里比谁都明的,他爹之所以有那样的想法,终归是怕她在婆家不受重视。
云舒似乎是想到什么,自顾自地笑了起来,“尤其是逸哥,向来对长姐和梅子就比对我们好,如今又有了小蚕月,想必等他一回来,我这个亲生父亲都得退居后位。”
“那就让给他。”袁绣娘玩笑道。
“我也舍不得,爱妻辛辛苦苦生下的。”云舒的语气中竟是十足的讨好。
彼时,余素娥同袁妈妈虽说出了门,一时间却并未走远,因此把夫妻两人的对话听了个bā • jiǔ不离十。
袁妈妈愣愣地站在房檐下,又惊又喜,激动地喃喃道:“奴婢这就去让人给老爷夫人捎信,叫他们把心放进肚子里,老爷夫人眼光好,给小姐许了个好人家!”
“是啊,你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