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梧桐繁茂的紫花是江逸童年最鲜艳的色彩,每每想起心里就会腾起一阵暖意。

后来老校区改建,原本尖顶带梁的教室盖成了围着栏杆的二层小楼,操场上架上的乒乓球台、铺上了橡胶跑道,沿着围墙的那排梧桐树就全砍了。

再后来到了城里,无论是学校还是两边街道种的都是法桐或英桐,再也没见过这种本土梧桐。枣儿沟也没有,没想到却在这里看见了。

江逸仰头看着光秃秃的树尖,喃喃地说:“应该快开花了吧?”

苏白生走到江池宴身边,也看着那两棵树,解释道:“大宁靠北,春天来得晚些,四五月间才能见到花开。”

江逸挺开心,“只要开花就行。”

苏白生展颜一笑,“你倒是知足。”

江逸嘻嘻一笑,“爹,小爹,我去厨房浇些热水,您二老洗洗早点休息,前前后后赶了这么多天的路,今天可得睡个踏实觉。”

江池宴欣慰地拍拍他的肩膀,笑道:“越来越懂事了。”

江逸扁扁嘴,不满道:“爹,你那是什么口气?好像我是小孩子似的。”

苏白生挑眉,淡淡地说:“在我们面前,你还能充大人么?”

江逸搂着苏白生的腰,故意卖乖,“小爹,你平时不都是帮着我的么!”

“我现在也帮着你,是你爹不对。”苏白生拍拍他的脑袋,“不是要烧水么?快去吧!”

江逸这才满意地应了一声,笑着跑走了。

江池宴和苏白生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转角,不约而同地相视一笑。

现在看来,小逸是真的没有受到身世的影响,跟以前没有什么两样,真好。

两位长辈的心这才彻底放松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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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体很累,精神却亢奋。

江逸在木拔床上像个粽子似的滚过来滚过去,最后滚到了苏云起身上。

苏云起睁开眼皮看着折腾了好一会儿的人,静静地不说话。

江逸像是看不到对方眼中的控诉似的,自顾自兴奋地说道:“苏云起,你觉得这里跟咱们家比怎么样?”

苏云起依旧看着他,不说话。

江逸眨眨眼,立即拉起长声,变了一种语调,“夫——君……你说啊,这里怎么样?”

苏云起无奈地说道:“不如家里好。”一边说一边把他从被子里刨出来,塞进自己怀里——该死的福子,怎么就不知道准备一个双人被?

“是吧,我也觉得不如家里好。”江逸焉焉的,胳膊腿和脑袋全都软软地贴在苏云起身上,“我还是喜欢家里的炕,比这个暖和多了,还有门中的河沟,枣山,院子里的腊梅……唔,还有孩子们,你跟大海他们说了吗?什么时候接他们过来?”

“吃饭前让福子传了信,明天二牛和小六护着他们出发,大山也跟着走一趟,到时候我们在荒漠那头接应。”

江逸皱皱眉,满脸的不赞同,“还走那条路吗?再遇到刮风怎么办?”

苏云起拍拍他的脑袋安慰道:“我问了姨父,他说二三月多风,到他们来时就好了。况且他也许诺和我们一起去接人,有了他定不会出什么差错。”

江逸抬起头,愣了一下,“姨夫?”然后才反应过来,忍不住笑了,“巴尔干?你叫得倒是亲。”

“姨母和母亲长得很像。”苏云起言下之意就是,看在江逸生母的份上。

江逸闷闷地说:“你早就知道,对不对?”

苏云起坦诚地“嗯”了一声,说道:“小逸,对不起。”苏云起声音里饱含愧疚。

江逸哈哈一笑,故作轻松地说:“对不起什么呀,我又不在意。”不管他是不是“江逸”,都不妨碍他现在把江池宴和苏白生当成亲人。

苏云起松了口气,轻轻抚摸着江逸的后脖颈儿,心里盈着浓得化不开的情意。

沉默了一小会儿,江逸又开始像个蚕宝宝似的四处扭动,“啊啊啊——我还是喜欢家里啊,本来还想着今年春天给孩子们架个秋千呢,冬天下了雪做雪橇——我都答应儿子了!”

苏云起到底比他成熟些,耐着心思安慰道:“一家人能在一起就好,你不是说最多两年么?就当出来游历了,出城三十里就有游牧部落,可以去草原上骑马,可以去牧民家里吃烤全羊,春秋两季还能去湿地上看丹顶鹤,南边山上有梅花鹿,还能亲手去套红嘴鸭,苇丛里的鸭蛋一窝一窝的,你喜欢吗?”

不得不说,苏云起最能戳中江逸的萌点,早在他说“烤全羊”的时候,江逸眼里就开始冒光,更别说后面的梅花鹿、红嘴鸭了。

不过,这些诱惑不仅没让江逸安静下来,反而勾起他更多话题,“你见过丹顶鹤吗?红嘴鸭能不能烤着吃?梅花鹿头领的角真的有十二个杈吗?我跟你说,我以前看过一个电影……”balabala……没清没完。

苏云起闭了闭眼,抓住江逸的肩膀,沉声道:“你不睡,是吧?”

江傻帽儿这时候依然沉浸在自己的畅想里无法自拔,完全没有看懂自家男人眼中氤氲的情绪。

“我睡不着嘛,再说一会儿,你跟我——啊——”江逸瞪大眼睛,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就被人压在了下面。

苏云起勾起一个专门迷死江逸的笑,低沉的嗓音充满诱惑,“既然你不睡,咱们就做点别的……”

江逸:

【傻眼中……】

【喘息中……】

【享受中……】

【哀求中……】

直到天亮。

作者有话要说:江逸:……

作者:呵呵。

第156章团聚

建文帝足够信任苏白生,所以才放任他供职大宁。燕王不足够信任苏白生,所以只是把他放在大宁,同时安排了一位萧同知“协助”苏白生处理一应事务。

起初,苏白生每日按照时辰去卫所理事,过了半月,只上午去半天即回。再半月之后,只需早起过去转一圈,同萧同知碰一面,回家还能赶得上吃早饭。

用江池宴的话说,苏白生这俸禄领得值。

苏白生也乐得清闲,白日里在家写写字画画图,傍晚早早地吃过饭就跟江池宴肩并着肩去城墙根下散步消食。

不知道是不是朱高炽特意安排,他们现在住地房子在大宁城北,安静、整洁,周围住的也都是官兵家眷,往北五百米就是北门城楼,日夜有兵士把守巡逻,安全方面多了许多保障。

苏白生把搁置多年的骑射爱好又捡了起来,三日里得有两日都要拉着江池宴去城外骑马射箭。

江逸原本以为他跟自己似的,就是初学,还暗搓搓地想看些笑话,然而,当他亲眼见证了一回传说中的“百步穿杨”,江逸彻底服了——苏美人就是万能啊!

就这样,在慢慢适应中过了一个来月悠闲的日子,苏云起收到了大山的飞鸽传书——他们就快到了。

收到这个消息后,江逸饭都吃不踏实了,胡乱塞了两口,拉着苏云起就要到荒漠边上去接人。

苏云起由着他,不动声色地在怀里放了些肉干果子,预备着他饿了之后填填肚子。

结果他们还是去早了,从早上等到中午,一直没见人影。

此时日头升到最高,沙地被晒得滚烫简直不能站人。

苏云起看着江逸被晒得脸蛋红扑扑的样子,小小地心疼了一把,把他拉到一棵灌木下面,说道:“别在大太阳底下晒着了,在这里也能看见。”

江逸擦擦脸上的汗,冲着他笑了笑,“也是,这一马平川的,中间连个遮挡都没有,倒是方便。”

苏云起背着人,宠溺地捏捏他的脸,又把怀里的布包掏出来塞到他手里,“饿了没有?先垫垫肚子。”

江逸闻到卤肉干的香味,饿劲一下子就上来了,他迫不及待地把布包打开,拿起肉干就往嘴里塞。

苏云起责备地看着他,指指巴尔干的方向。

江逸这才意识到还有长辈在场,忙捂着嘴咽下去,拿着肉干和点心捧到巴尔干面前,乖巧地说:“姨夫,吃些肉干吧,垫垫肚子也好。”

巴尔干笑笑,说道:“饿了吧?到底是长身体的时候,就是饿得快。眼看着他们一时半会儿到不了,不然咱们先到家里吃个饭,待会儿再出来,可好?”

在他眼里,江逸无论从身高还是从长相看都还是个孩子,况且他跟梁梓月眼睛脸型都长得像,巴尔干对他就更多了几分好感。

江逸心里大声地喊了句“不好”,万一就是这个吃饭的工夫,跟他萌萌的小宝还是聪明的小十三错过了怎么办?

不过他也明白,如果单有他和苏云起,饿着也就饿着了,如今巴尔干在一旁,如果让人家跟着饿肚子就不好了,况且还是长辈。

江逸看看巴尔干,又踮着脚巴望巴望通向关内的那条路,一时纠结着不知道怎么开口。

巴尔干也看出了他的想法,只宽厚地笑了笑,不再多说。

他这样的反应倒叫江逸更加不好意思了。

苏云起看看远处的河滩,开口问道:“姨父,河里可有鱼?”

巴尔干愣了一下,随即点点头,“有是有,却不多,若是下游还好,这里水流急,水草密,游鱼藏得深,着实不好捉。”

苏云起笑笑,语气平和地说:“闲着无事,我去试试罢。”

“也好,那我陪小逸在这儿等着。”巴尔干只当他是无聊,并未阻拦。

巴尔干把马缰解开,让几匹马自己跑到河滩上喝水乘凉。有苏云起在那边看着,它们都不会走远。

就这样干等着,江逸心里也闷得慌,开始找话题同巴尔干聊天。

“姨夫,你们平时就是放羊卖马么?会不会随着水草变换住处?”

巴尔干豪爽地笑了,边笑边点头,“对,就是放放羊卖卖马,日子过得倒自在。”

他为什么笑得这么开心?是自己说错话了吗?

江逸不明所以地眨眨眼睛,突然想起江池宴前段时间说过,巴尔干不是一般的牧民,在蒙古部落里还算是个不大不小的贵族来着。

既然人家是贵族,肯定不止是放羊牧马这么简单了——江逸脸上有点烧,意识到自己又闹笑话了,有点尴尬。

江逸转着脑袋看天看地,不经意间看到自己脑袋顶上的树叶——咦?有点儿眼熟啊!

再仔细看看,真挺眼熟!

江逸心头一动,顾不得那点尴尬的小心思,期待地问道:“姨父,这个是不是沙枣?”

“沙枣?我们管这个叫‘齐巴嘎’,不知道是不是你说的沙枣。夏天开小白花,秋天结长溜溜的小黄果子,也有开黄花结圆果的,跟你说的是一样东西不?”巴尔干耐心地解释道。

江逸一听心里就乐开了花,这不就是沙枣么?别看沙枣不好吃,可浑身是宝。

江逸压下激动的心情,细致地问道:“咱们这片这种树多不?都长在什么地方?”

巴尔干见他感兴趣,便耐心地解释道:“多着呢,这树皮实,也厚道,专喜欢这干巴巴的土地,从不跟花花草草抢水肥。河滩边上长得多,沙地里也有。就拿春季里放羊来说,若是像你们那天遇到大风,往这林子里一钻,羊和人都安全。”

江逸想起他们刚来时的情景,顺势问道:“那天我们钻的那个就是沙枣林么?”

巴尔干点点头,咧开嘴笑道:“就是呗,那片林子不知道救过多少人的命。”

江逸寻思了一会儿,继续问道:“有人专门种这个不?”

“遍地都是,哪用得着种?结了果子没多少肉,怪酸的,没人爱吃,都是放羊来啃。”巴尔干脸上满是嫌弃。

没眼光!江逸暗自腹诽。

转头一想,心里又乐颠了,没人种更好呀,他种!

沙枣耐旱,好活,结果多,花香且密,花期长,是很好的蜜源植物。除此之外,枣木还结实,无论是打家具当柴烧都好使,尤其适合做案板、擀面杖,一块木头用个几十年,保管坏不了。

与其他枣树品种相比,沙枣还具药用价值,花、果、枝、叶都能入药,消炎清热、治胃病、治烫伤等等。收获以后收拾好了让小川运到家里,再让大山贩卖到祁州,简直不能更方便。

江逸越想越兴奋,这是要重拾老本行的节奏啊!

江逸正乐滋滋地沉浸在对美好未来的幻想当中,冷不丁听到一声尖细的叫喊:“逸哥——”

“爹爹——”

江逸条件反射似的站起来,举目四望,心里“嘭”地一声就乐开了花——远远的,站在马车上的那两个可爱的孩子,不就是世界上最萌的小宝和最聪明的小十三嘛!

再一看,喝,阵仗还不小,前前后后十几辆车,几十匹马,都是他们家的。

江逸提起衣角就朝着车队跑过去,好几次差点被脚下软软的沙地陷倒。

苏云起正好用水草穿了三条鱼走过来,看到江逸的样子一连受了好几次惊吓,干脆把鱼往树下一扔运走轻功抱着江逸往前赶。

江逸顺势巴在他身上,腾出力气来,大声回应:“小宝——小十三——”

“逸哥——”

“爹爹——”

“小宝——十三——”

“逸哥——爹爹——”

一个大孩子两个小孩子扯着嗓子乐此不疲,越喊越高兴,越喊越停不下来。

到后面,小宝和小十三干脆联合起来,一块喊“逸哥”“爹爹”,喊完就抱在一起哈哈大笑。

爷仨儿的抽风行为放在此情此景不仅没受到鄙视,反而凭添许多欢乐气氛。一个多月的疲惫和辛苦在这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