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漆味道,看着一应崭新的家具,心里五味杂陈。

袁绣娘年轻,眼界浅,看到装饰精美的屋子后只知惊叹与好奇,却并未思考其中的深意。

袁夫人却多了几分思量,她甚至有些后悔来这里的决定做得太轻易。

如果她们一口回绝倒没什么,现在应邀而来,虽说存了相看的心思,可最后若是不成,就不美了。尤其是在对方如此精心准备的前提下。

袁夫人越想越不自在,便把袁绣娘叫过去细细地嘱咐。

袁绣娘从看到苍翠的枣山的那一刻起就已经爱上了这里,就算她娘不嘱咐,她也一直在告诫自己千万别失了礼数惹人厌烦。

母女两个正说着话,就听到了门外热热闹闹的说话声。

也没听见敲门声,就看见几个村妇打扮的人走进了屋里。

英花紧走两步,拉着袁夫人的手说道:“我听夏荷那丫头说她母家的姨母和妹妹到了,就想着过来打个招呼,这几个都是我们村里关系好的媳妇儿,您千万别怪我们不请自来。”

袁夫人愣怔过后,连忙调整表情站了起来,“怎么会?快请坐吧!”

袁夫人心思通透,知道待嫁女的姨母这层身份会帮她们阻隔诸多非议,自然对苏家多了许多好感。

她是江南女子,站在一群妇人之间更显得娇小,可她那通身的气派却是别人比不了的。

江春草不着痕迹地打量一番,笑盈盈地说道:“我们都是江家的族里人,也算是苏先生的家人,夫人若是不嫌弃叫我一声‘春草’便好,这个是英花嫂子,这个是……”

江春草不紧不慢地给在场之人做了一番介绍。

袁夫人也说了自己的名字,袁绣娘也礼貌地见了礼。

几人重新落坐,英花便开始说话活跃气氛。

“前几日池宴兄弟托我们收拾屋子做新被褥,我就猜着会不会是有贵客要到,现在一看,还真是,你看这丫头水灵的!”

“真是过奖了。”袁夫人笑得温婉。

袁绣娘适当表现出小羞涩,恰到好处。

村妇们虽然是第一次见官家太太,但因为有江家的影响在先,表现得十分热情大方,倒叫袁氏母女心里踏实不少。

正说着话,夏荷就到了。

夏荷眼睛不着痕迹地扫了一圈,迅速定位到袁夫人身上,亲亲热热地叫了声“姨母”,饱含思念之情。

袁夫人顺势把夏荷虚虚地搂到怀里,微笑着安慰。

袁绣娘在旁边对夏荷眨了眨眼睛,屈膝行礼,“绣娘见过姐姐。”

夏荷忙把她拉起来,温婉地抓着她的手,笑道:“许久不见倒是规矩了许多,都学会行礼了。”

袁绣娘弯起嘴角,露出一副俏皮样子。

江春草给英花递了个眼色,英花露出一个笑,对袁夫人说道:“说了好半天话,咱们也算认识了,改天带着姑娘去我家坐坐,今个儿我们就先回去了。”

袁夫人主动拉住她,挽留道:“多坐会儿罢,怎么着急回去?”

夏荷也说道:“婶子大娘们用过晚饭再走罢,逸哥正在厨房准备呢!”

英花拍拍夏荷的手,笑着说:“你陪你姨母好好说会儿话,我回家收拾收拾再来。”

袁夫人同夏荷这才放开了她。

其余几人也笑着告别,虽不讲究礼节辞令,却更显得真诚热情,袁夫人莫名想起当年袁铭铖沉寂下僚栖居乡下的那些日子,竟是无比怀念。

“姨母和妹妹一路远来辛苦了,不知午间休息得可好?”夏荷扶着袁夫人坐下,乖巧地问道。

袁夫人脸上带着笑意,回道:“江先生和苏先生安排得细致,那位叫小逸的小哥也事事周到,我和你妹妹好得很。”

夏荷又道:“原是该去村口迎接姨娘的,怎奈我一大早便同三弟去了县里,现在才回来,姨母不怪我吧?”

袁夫人笑道:“见到这么温婉漂亮的外甥女,我还怎么怪得起来?”

她说着,便起身去放置行礼的箱子里拿出一个红木匣子,打开了放到夏荷面前。

“这是我当年出嫁时绣娘的外婆找江州手艺最好的师傅给我打的,一共做了两套,我给绣娘留了一套,这套给你。样子虽过时了些,用料却扎实,你可别嫌弃。”

匣子里缕空的金质头饰一看就手艺精湛,玉质花鸟头的笄长短粗细共有四对,镶宝凤蝶鎏金簪一对,累丝嵌宝衔珠金凤簪一对,镶玳瑁双股钗一对,四蝶嵌珠金步摇一对,金镶玉步摇一对,兰花华胜一对,祥云花钿一对,此外还有两只花鸟纹样的梳篦,满满当当地摆了一匣子。

夏荷忍着喜爱之情推辞道:“姨母,这么贵重的东西,我怎么能要?更何况还是外婆留下的,想来姨母必是珍而重之,还是留给妹妹吧!”

“你妹妹已经有了,这个是你的。”

夏荷还要推辞,却被袁夫人截住了话头,“丫头,你别急着推辞,听我把话说完。”

袁夫人拉着夏荷的手,温声说道:“既然你叫我姨母,我也愿意认你这个外甥女,别管咱们两家的亲事能不能做成,我都希望能保住这层关系。丫头,你告诉姨母,我想收你作外甥女,当作亲生的一样,你愿意还是不愿意?”

夏荷看着袁夫人温柔的目光,渐渐红了眼圈,“我娘生完我二弟就走了,后来我爹便没续娶,我一直不知道有娘是什么滋味,如今看到姨母,我才知道母女间说话是这等暖意……”

说着说着,夏荷眼里就滚出了泪珠。

袁夫人心疼地把她搂到怀里,轻轻拍着后背,“可怜见的,我说怎么不见你娘。丫头啊,你要是应了,以后就拿我当母亲罢。”

夏荷哽咽着说道:“看到您的第一眼,我就觉得亲切……不是因为您送了我东西……”

“姐姐,快别哭了,以后你就是我亲姐姐。”袁绣娘也红了眼,拿帕子给夏荷擦眼泪。

“有劳妹妹了,我无事。”夏荷抹抹眼泪,眼看着袁绣娘单纯可爱,袁夫人也亲切明理,更加盼着这桩婚事能成。

等着把人哄好了,袁夫人便拿起一支步摇往夏荷头上比了比,解释道:“我们那里有一个说法,但凡姑娘出嫁,嫡亲的姨娘都要打了首饰给姑娘添妆。原本我是挺向往的,怎奈你两个舅舅没有一家生出女儿来,正遗憾着这个愿望要落空,没想到老天爷就给我送了个这么好的女儿来。”

夏荷嫣然一笑,配着湿润的眼睛,更多了几分艳丽。

袁绣娘拍着手夸赞:“姐姐长得真美!你们全家都是美人!”这话一说完,她自己就先红了脸。

袁夫人拿手戳了戳她的脑门,对着夏荷露出温婉的笑意,“她向来就是这个样子,说话做事没个正形,不知道叫我多头疼。幸亏我现在又有了你,不然真要叫她气死。”

“妹妹冰雪聪明,我实在喜欢得很,如果姨母和妹妹能留下来陪我就好了。”夏荷笑得温婉。

夏荷明显话里有话,袁夫人并未表态,而是把话头儿引回了那套首饰上。

“按日子来说,你的嫁妆应该已经送到男方了吧?”

夏荷点点头,不免带上几分笑意,“前日逸哥带人过来催妆,闹了许多笑话,也花了不少银子,倒是喂饱了孩子们的小肚子。”

想起早上来时家里的热闹场景,袁夫人也挂上了笑,“看来真是缘分,既然嫁妆已经被抬走了,便不能再添妆,这个只能算作添厢礼了。”

“这其中有什么讲究吗?”

“添妆礼是姨母给的,添厢礼却需要娘亲准备,在姑娘出嫁那天随身带着。”袁夫人笑盈盈地看着她,解释道。

夏荷一愣,继而笑了,轻轻地说:“我愿意要。”

袁夫人笑意更深。

说起来会选这个添妆她也是费了一番思量。从王伯的话里她听出苏家是不缺钱的,于是她总共准备了两样东西,一样是新买的一对玉镯,一样就是这个。

如今看着苏江两家人品好,拿着她们母女当事儿,夏荷这姑娘为人稳重又投她的眼缘,袁夫人起了结交的心思,这才舍得把娘亲给的东西送了出去。

袁绣娘看她娘送了东西,眼珠一转,颠颠地跑到箱子旁边,从里面翻出一个新盒子,拿到夏荷面前,俏皮地说道:“姐姐,我也给你准备了礼物。”

夏荷好奇地问道:“是什么?”

“玉镯子,姐姐,你戴上看看?”袁绣娘帮她把盒子打开,露出一对翠绿通透的手镯,一看就是好料。

夏荷没有推辞,而是感激地说道:“这么好的东西,倒叫妹妹破费了。”

她珍重地把镯子拿出来,把随身的丝帕裹在手上,轻松地套了进去。

袁绣娘拉着她白嫩的手臂,左看右看,不住称赞:“就知道姐姐带上一定好看,我亲自挑的!”

袁绣娘脸不红心不跳地说着,完全忘了她娘在店里挑镯子时她在小摊上买泥人的事。

袁夫人不自在地轻咳一声,把脸转向别处,到底没有揭穿她。

第138章嫁娶

民间成亲不仅要算日子,还要根据新人的属相和八字算接亲、叫门、上花轿的时辰。

九月二十五这天,小六天没亮就开始出了家门,绕着山谷转了一大圈,愣是熬到了叫门的时间才回到旧院门口。

大门外,小宝带着乌木和谭小山架势十足地守在门口,板着脸说:“荷包!”

作为傧相的江逸老老实实地把荷包奉上,一口气给了仨。

小宝先前被梅子提着耳朵教育了半天,一定不能轻易开门,给荷包也不开,必须拖够时间才行。

可是,当小宝看到给钱的是他最爱的逸哥之后,瞬间就把梅子那些教导威胁全都忘到了脑袋后面,颠颠地给人开了门。

乌木和谭小山向来一切都随他喜欢。

就这样,第一道关卡,他们过得还算顺利。

一群人浩浩荡荡地出现在闺房门口,可以清楚地看到房中的情景。

夏荷正蒙着盖头端坐在红绸装饰的拔步床上,小六只看了一眼,就拔不出来了。

梅子狠狠地瞪了小宝一眼,小宝害怕地躲到江逸身后,露出萌萌的大眼睛可怜巴巴地看着他姐姐。

梅子翻了个白眼,对小六一扬下巴,不客气地说:“别的不说了,既然你们这么快进来了,就只能在这儿等。跪下吧!”

江逸原本还想帮他讨价还价,可是小六一听一点犹豫都没有,朝着夏荷的方向直直地跪了下去。

“哟,真是头一回见着这么听话的新郎官,让跪就跪了,一点驳回都不打。”旁边观礼的女客掩着嘴笑。

按照正常情况,男人们把自己的面子看得十分重要,一双膝盖跪天跪地跪父母,婚礼中往往这个环节是最拖时间的,十有bā • jiǔ的新郎都是敷衍了事。若是有谁这么干脆地跪了,肯定要被人笑话半辈子。

夏荷听到女客调侃的那一刻,心里狠狠地揪了一下,一边担心小六不懂风俗会吃亏,一边心疼他被人笑话。

英花朝那个女人看了一眼,不知是那个拐了八百道弯的亲戚,在心时狠狠地啐了一口,暗自把这张脸记住了。

江春草作为男方女傧,站出来解围道:“小六,你这一跪可不冤枉,此时你跪了这一下,今后大半辈子女人都得为你生儿育女、操持家务,你这一跪,值也不值?”

小六大声喊了句:“值!从今往后我必好好待她。”一字一句掷地有声,周围的吵闹嬉笑声顿时消失了。

夏荷紧紧抓着裙裾,拼命忍着才没有落下眼泪。

江春草不由想起自身遭遇,心内感慨万千,不由地红了眼眶。

英花连忙碰碰她的手臂,适时说道:“行了,时辰也差不多了,赶紧把踢门槛的喜钱拿出来,该进门就进门。”

江逸连忙双手托着递上一个沉甸甸的大荷包。江春草提前嘱咐过,进闺房的荷包是要娘家人当场验看的,为了脸上有光,新郎家都会准备得丰厚一些。

江逸是个壕,他一路上给小孩子们散的喜钱都是小银珠子,如今被特意嘱咐了要包个实诚的,他干脆就装了六个小金锭——正好上次朱高炽给了一匣子。

英花拆荷包时原本脸上是带着笑的,等着看清了里面的东西,脸色登时变得十分古怪。亏她脑子转得快,只拿着一个金锭露出一角,给左右宾客扫了一眼,就迅速装了回去。

饶是如此,还是引来一阵惊呼。

江春草抬起手,啪地一声打了下江逸的后脑勺,“你个傻小子,为了充面子竟然把全部家底都掏出来了,看你兄弟把人迎回去拿什么养!”

说起来,老百姓千百年来的传统,习惯藏富露穷,一来不被贼惦记,二来省得有穷亲戚借了不还,三来或许只是习惯使然。

这一点,生活在物欲横飞、没钱也要充大款的现代社会的江逸并不理解。

不过,虽然他不明就里,却听出江春草这一番话并非简单玩笑,也不敢多说,只能跟着傻笑。

英花随即拉着小六说道:“你还跪上瘾了?荷包都给了,还不赶紧进去!”

小六一听,直接蹦起来朝着夏荷的方向就冲了进去,英花连拦都没拦住。

英花气得直骂:“火烧屁股了你?跑什么!”

大伙又是一阵笑。

小六也笑,笑得要多傻有多傻。

就这样,在一片笑声中,小六帮夏荷把喜服上的最后一个盘扣系牢,然后恭恭敬敬地给苏白生磕了一个头,改口叫“小叔”。又给苏云起磕了头,改口叫“大哥”。

两人虽然面无表情,估计内心戏应该十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