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先打他个半死,问出小逸的下落后再彻底打死。”
于大壮嗓门不小,说的又是如此劲爆的话,周围的人都朝他们看过来。
“你给我闭嘴!”二毛娘踹了他一脚,压低声音训道,“你没听木子说吗?丁雷一个人可干不成这事儿,他们必定有帮手,要想救人就不能打草惊蛇。”
于大壮心急火燎地踢飞脚边的一个大石块,嚷道:“我不管,我不在这儿干等着!娘,你好好的,我很快就回来!”于大壮说完,就撒开腿跑了个没影儿。
二毛娘又急又气,喊了好几个人都没把于大壮拦下。
反而是于婆婆比较淡定,她拍拍二毛娘的手,安慰道:“让他去吧,大壮就是这个脾气,眼下谁拦他都不好使。”
二毛娘看了她一眼,没好气地说:“这么瞅着我倒像是亲娘。”
于婆婆露出一个笑容,然而被裙摆遮住微微发颤的手却泄露了他的真实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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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里人收到消息后,又惊又怒,大伙也不管对方是不是凶恶的山贼、自己能不能对付,二话不说抄上铁锹锄头就往山谷跑去。
三叔公惊得差点没晕过去,“春材,快,叫人到县里去找池宴回来!报官,还得报官,就说这边出了山贼,把枣儿沟的秀才给掳了!”他用拐杖撑着颤抖的身子,惨白着一张脸嘶叫着吩咐。
江春材也拼命掐着大腿让自己冷静下来,一件件安排着三叔公交待的事,同时还得尽量镇定地安排好村里的老人孩子,嘱咐女人们把家里值钱的东xī • zàng好,以防万一。
小十三跑到枣山上干嘛去了?
当然是找人。
大海哥几个和孩子们此时都在山上,小十三虽小,可他却坚定地相信一件事——村里所有的大人加起来都比不上他家的叔叔们厉害,所以,与其回村里叫人,不如去山上找叔叔们。
此外,在他幼小的心灵里,家人更值得信任,他相信叔叔们一定会去救逸哥,一定会!
夏荷原本正在针线坊绣花样,乍一听到江逸被掳的消息愣了好一会儿。
妇人们怕她受惊太大,七手八脚地给她顺气压惊。
夏荷却摆了摆手,无比冷静地说:“梅子,你去山上找大海哥,让孩子们都回来。牵着马去,让小六去县里找大哥,大哥在县衙领完婚书,还要去城北的铺子买绸缎和喜烛,兴许还会去城西买肉包子,小逸爱吃那个——就在这几个地方找,让他快点回来!”
梅子沉着一张小脸跑到后院牵了马,马鞍都没系就跨了上去,甩着缰绳奔出了院子。
妇人们被她干净利落地动作惊了又惊,纷纷感叹道:“这丫头厉害呀,马都会骑。”
夏荷目光犹如带着寒冰,冷冷地说道:“这时候,不会也得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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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六在官道上碰到了赶马车的小川,车里坐着江池宴和苏白生,没有苏云起。
“老大呢?老大没跟你们一起回来?”虽然近在咫尺,小六却是喊出来的。
江池宴一看小六这样子不对,掀开帘子问道:“小六,怎么了?是不是家里出了什么事?”
两个长辈也是经历过风浪的人,小六没有瞒着,直接把江逸被掳的情况说了。
江池宴虽然悲恸,却尚能稳住心神,苏白生却瞬间褪了血色,身形一晃,整个人都僵了。
“小生,别担心,小逸命格非同一般,他不会有事的!”江池宴把人搂在怀里,揉着胸口安慰。
苏白生眼珠直直地看着江池宴,抖着嘴唇,半晌说不出话。
小川拳着握得死紧,脸黑得几乎能滴下墨来。但他还是压下情绪对小六说:“老大这时候应该在城北的杂货铺子里,一时半会儿离不开,你赶紧去吧,这里有我。”
小六点点头,一甩马鞭疾驰而去。
“小川,咱们也走,回家!”江池宴把人抱回车上,眼中氤氲着危险之色——敢动他儿子,就得作好死无葬身之地的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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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云起是最后一个收到消息的,他却是第一个找到江逸踪迹的。
丰富的作战经验让他一眼就认出了乌木在河边和谷地里作的标记。他一路沿着标记追到了于家寨的旧址。
如今那里已经成了一片废墟,原本狭长的谷地被山上滚过的沙石堵了起来,前面没有路了。
此时苏云起是什么心情呢?
他没有任何心情。听到江逸被掳的那一刻,他就停止了心跳,停止了呼吸,他成了一个无情无心的假死人。
苏云起面无表情地抬头,向两侧山崖看去,发现了一个奇怪的平台。
他毫不犹豫地攀上山石,朝着那个平台爬去。
乌木正抱着弯刀,蹲坐在洞口等他。
“对不起,我跟丢了。”此时少年脸上沾着血污,身上的衣服被山石滑得破破烂烂,露出一身青肿的皮肤。
苏云起什么都没说,他拨开洞口的藤蔓,弯腰进入洞里。
仿佛冥冥之中有什么指引一般,在昏暗的洞穴深处,苏云起一眼就看到了一块格子的方巾。
那是江逸亲手配了染料亲手染的,世上仅此一份,只做了两块方巾,另外一块正安安稳稳地被他贴身放着。
苏云起把那块方巾捏在手里,直到捏得手指发白,掌心渗出血丝。
乌木跟在他身后,开口道:“我是追到这条山谷的时候跟丢的,走了好些冤枉路,后来才发现这个洞。”
苏云起站在平台上,目光如炬地看着被沙石掩盖的于家寨,然后抬头,望见另一端熟悉的峰顶,渐渐有了头绪。
“你要跟上,还是回去?”苏云起终于说了第一句话,嗓音却沙哑得厉害。
“我跟你一起。”乌木毫不犹豫地说。
苏云起不再多说,飞身下了山崖,沿着山脚的小路上了另一侧山坡。
乌木没有他这样的身手,只得手脚并用地扒着山石一点点爬下来,虽然动作不甚熟练,却贵在扎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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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逸这时候在哪儿呢?他被于大壮带走了。
于大壮这个愣头青,原本是来找丁雷拼命的,却误打误撞地找到了江逸被关的山洞。
丁雷不在这里,看守洞口的是两个陌生的汉子,他们虽然也有几分功夫在身,却完全不是于大壮的对手。
于大壮一边扯着嗓子骂,一边把两人揍了个鼻青脸肿。其实他并不知道江逸在洞里,也不知道这俩人是干嘛的,此时他只是单纯地想要发泄而已。
江逸无比庆幸那俩山贼没把他的嘴给封上,让他还能叫、还能喊人。
“大壮!是你吗?我是江逸,我在山洞里!”江逸听到大壮的声音,开始扯着嗓子喊叫。
猛地听到江逸的声音,大壮一下子没反应过来,有些不敢相信地问:“小逸?是你小逸吗?”
真是于大壮!
江逸差点喜极而泣,拼着把喉咙喊破的劲头嚷着:“大壮,是我!快来救我!”
于大壮转着脖子看了好一会儿,“小逸,你在哪儿呢?”
“大壮,这边有个山洞,应该离你不远,你找找!”江逸一边喊一边连滚带爬地朝洞口挪动,其间还故意制造出响动。
于在壮听到这边的声音,终于锁定了山洞的位置,他三两下把那俩人打趴下,毫不手软地把人丢到山谷里。
于大壮拨开藤蔓把江逸扶了出来,尽量小心地解开绳子。
江逸的心依旧在呯呯乱跳,突然有了种重见天日的感觉。
“小逸,我带你去天坑吧,寨子里的人都在。我把丁雷那个畜生抓来给你出气!”看着江逸虚弱的样子,于大壮更加愤怒。
江逸摇摇头,心累地说:“大壮,我得先回家,家里这时候肯定找我都找疯了,我回去才能让他们安心。对了,你有没有看到一个十三四岁的孩子?他可能跟我一起被抓来了。”
于大壮摇摇头,“我是恰好碰到你的,没看到什么孩子。”
江逸松口气的同时又有些不放心,只得自我安慰般说道:“先回去吧,兴许已经在家里了。”如果万一不在,让大海他们出来找也比他现在毫无头绪地瞎找现实。
于大壮点点头,转身把江逸背到了背上。
江逸没有推辞,他现在又累又痛走两步都会出一身虚汗,要想不拖后腿只能这样。
从于家寨的谷地到枣儿沟要翻过三个山头,经过两个山沟,其中一个就建着于老头的养蜂棚子。
当然,此时于老头并不在这里,之前下大雨的时候于大壮就把他接出去了。
江逸看到熟悉的东西,心情终于放松了些。
可是,他还没来得及高兴,就被眼前的一幕惊到了。
第119章暗部
狭小的山沟里,挨挨挤挤地站了几百号人,甚至还有人拿着刀站在简陋的草棚顶上,不怀好意地看着他们。
于婆婆被两个凶神恶煞的男人押着,五花大绑地推到了于大壮跟前。
身后,上百个高矮胖瘦的男人簇拥着他们,每个人脸上都写满了“我是贼人”四人大字。
另一边,二毛娘带着于家寨的人也到了,可是,从数量上说,根本没办法同对方相提并论。
“娘——”于大壮心神一荡,差点把江逸扔到地上,“丁雷,你敢动我娘一根头发,老子让你不得好死!”
丁雷拿着把刀横在胸前,冷笑着说:“于大壮,你看看形势好不好?这个时候你还如此嚣张,是想找死吗?”
押着于婆婆的两个汉子也不怀好意地冲着他们笑笑,于婆婆痛呼一声,不知被谁踹了一脚。
“娘!”于大壮大叫一声,把江逸放下,就要冲过去,然而还没到近前就被丁雷拿刀架在了脖子上。
江逸赶紧上前两步,说道:“如果没猜错的话各位应该是冲我来的,谈钱还是谈条件随各位开口。不过,这件事和于家寨的人无关,还请各位高抬贵手,放他们离开。”
草棚上一人抱着手臂换了个姿势,高声道:“不好意思了,我们受人之托,这桩买卖钱我们得收,人也得留下。”
江逸皱了皱眉,有种不详的预感——看来这群人不光是冲着钱来的,恐怕不能善了。
于婆婆露出一个笑容,温和地说:“大壮,娘活了大半辈子,也够了。当初若不是江家父子,娘这条命早就没了,今天就算你把娘救了,娘也活不痛快,你明白吗?”
“娘——”于大壮当即跪了下来,八尺的汉子眼泪夺眶而出。
于婆婆看看二毛娘,带着些歉意说:“妹子,倒是连累了你。”
二毛娘红着眼圈摆摆手,“说不着这个,要怪就怪我没看好人,竟让寨子里出了这么个败类!”
丁雷一下子急了,拿刀指着二毛娘,色厉内荏地喊道:“你说谁败类?你有种再说一遍!”
就在这时,于大壮手拄地面,飞起一脚把丁雷踢倒在地,然后拧身上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押着于婆婆的两个人放倒在地,把人救了回来。
后面的人再想阻拦已经晚了。
江逸趁机跑到于家寨的阵营,不让自己拖后腿。
丁雷痛得在地上打滚,于大壮和江逸小心地给于婆婆松了绑,然后用绳子把丁雷绑了起来。
可是,就是这么短短的工夫,他们这一小撮人已经被对方团团围住。
先前站在屋顶上的人也跳了下来,冷冷地看着于大壮,哼笑道:“倒是小看了你!”
于大壮回瞪他,抿着嘴不说话。
那人抬起手,就要对身后的人下令。
江逸连忙叫道:“等等!”
那人动作一顿,皱眉看向江逸。
江逸轻咳一声,压下心里的紧张,尽量平静地说道:“说起来我跟各位往日无冤近日无仇,就算今天这事儿不能善了,也请让我死个明白,来日到了阴曹地府我也好知道找谁报仇不是?”
那人哼笑一声,“你想拖延时间?还指望着有人来救人不成?”
这么轻易地被戳穿意图,江逸暗自窘了一下,不过,他面上还是作出一副镇定的样子,一本正经地说道:“看来你已经成竹在胸了,又何必在意这一句话?还是说……各位甘愿替别人背黑锅?”
汉子冷冷地抱着手臂不说话,他身后一人却有些忐忑地叫了一声:“统领……”
统领?!
江逸心头一动,他们是官府的人?
汉子回头瞪了手下一眼,对方也自知失言退后两步,低头不语。
此时江逸却是心思百转,脑子里一点点过滤着他有可能得罪的官府势力。
首先是建文帝,但是又不太可能,堂堂一国之君哪里能注意到他这个小虾米。更何况,对方如果想收拾他不过吹口气的工夫,不至于如此大动干戈。
那就是燕王这边?似乎也不太可能。近来彼此间合作愉快,燕王不该突然翻脸才对。
除了这两个大人物之外,还有……李仁贵!上次李海被他们收拾了一番,他若是求他的县令爹给他报仇也不是没有可能。
想到这里,江逸脸色一变——没想到,区区一点小事,对方竟然想要了他的命。
为首之人看着江逸的神色,开口道:“想必你心里有数了吧?那我就不多说了,兄弟们——”
周围众人应了一声,纷纷上前。
“等等!”江逸再次开口,这次他没等对方催促就赶紧说道,“想来你们也是正儿八经的朝廷兵士,怎么会受区区一介县令的驱使,做这种shā • rén徇私的勾当?”
“呵!朝廷兵士?”那人虽然笑着,面色却似悲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