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庭院里被风刮断的小树吓唬孩子们,“看到了吗?这叫‘红眼风”,是红眼睛的妖怪为了抢可爱的小孩子才吹出来的,以后遇到这种风一定记得赶紧回家或者找个结实的地方躲起来,知道吗?”

年龄小些孩子轻易就相信了他的话,瞪着大眼睛信任地看着他,愣愣地连连点头。

乌木和阿大却是脸色奇怪地对视一眼,乌木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阿大一脸的欲言又止。

江逸威胁地看了他们一眼,阿大下意识地捂住嘴巴,乌木抱着手臂看天。

大人们全都忍着笑看他们。

江逸完全是一副“你们这群愚蠢的人类,根本不懂我的用意”的表情。

江池宴收了笑容,抬头看着远处的天色,说道:“恐怕会有场大雨。”

大海连忙说道:“那我去把该衣服柴禾收收,鸭圈马棚也得关好。”

江池宴嘱咐道:“风劲儿不小,注意些。”

大海点点头,叫着兄弟几个出去了。

江逸原本也想跟去,却被苏云起一把拽住,“若是抢人的妖怪真来了,第一个要卷走的就是你。”

江逸扯扯苏云起的脸颊,惊讶地张大嘴巴,“天哪,你在讲笑话么?原来大哥也会讲笑话呀!”

苏云起抓住他的手,面带窘迫地瞪了他一眼,若不是因为长辈们在场的话,他定要好好修理一下这个人。

江逸挪到苏白生跟前,抱着苏美人的腰吃吃地笑。

说实话,那样子简直像个小傻瓜。可是,看在喜欢他的人眼里,却觉得无比可爱。就连江池宴都难得没有计较他借机占便宜,爱怜地摸了摸那个笑得抖来抖去的脑袋。

孩子们其实不懂江逸为什么会笑,不过看着逸哥笑得这么开心,这群小脑残粉们自然也跟着笑了起来。

大雨就是在江家人的欢笑声中到来的。

这雨下得一点都不含糊,就像老天爷拿着大瓢一瓢一瓢往下泼似的,不像书中写得那样是优美的斜斜的雨丝,而是哗哗的一大片。

不过半盏茶的工夫,庭院里就积了一掌深的水。

雨点还在前仆后继地往下掉,落到积水里砸出一个个大泡。

江逸脑子里冒出一句幼儿园时学过的顺口溜:“天上下雨,地上冒泡,蘑菇出来,顶个草帽,小兔见了,又蹦又跳……”

“孩儿们,等着雨停了逸哥带你们去山上摘蘑菇好不?”

“好——”小宝和小十三向来最捧场,喊得声音最大。

江逸心满意足地挨个揪揪俩小脑袋瓜上的朝天辫。

苏白生露出笑容,用他那空谷清泉似的漂亮嗓音说道:“蘑菇出来恐怕得等两天,有件事你们倒是待会儿就能做。”

江逸转过头看着他家小爹,好奇地问道:“什么事?”

“逮鱼、捉虾、挖泥鳅。”苏白生淡笑着看了江池宴一眼,继续道,“每年秋汛,白洋淀的水都会被冲到这里,夹着白洋淀特有的秋鲤、泥鳅和青虾,每年这个时候不管多忙,村民们都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家家户户老老少少都会聚集到小河边,摸鱼的摸鱼,捉虾的捉虾,比过年还热闹。”

江池宴目光一柔,情不自禁地拉起苏白生的手,温声道:“那么久之前说过的话,你还记得?”

苏白生扬了扬下巴,“你说过的话,每句我都记得。”语气不急不躁,却带着股无法模仿的骄傲劲儿。

相握的手更紧了些,对视的目光也更加柔和。

江逸咬了咬嘴唇,巴巴地看着俩爹——又在秀恩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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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山那边的于家寨却是另一番景象。

二毛娘顶着大雨站在寨口的大石头上呼喊:“寨子里眼看着就要淹了,大伙赶紧把家里要紧的东西带上,跟我到山上去躲雨!”

有人挥着手应道:“咱们这穷寨子,除了张口吃饭的人,哪还有什么要紧的东西?二毛娘,咱们说走就走,大伙都听你的!”

“行,那咱们现在就走,大伙跟紧了,挑着石头多的地方走,泥泥水水的避着点儿!”

“好嘞!”二毛娘应了一声,率先冲进了雨幕中,后面跟着于家寨的老老少少,林林总总的也有二百来人。

孩子、老人能走的就自己走,走不动的就让人背着,有些即使没亲儿亲女也不用担心会被扔下,整个于家寨就是一个家,总有人管。

二毛抱着件蓑衣追上来,塞到他娘怀里,“娘,您披上点儿,别淋病了。”

二毛娘心里一阵熨帖,嘴上却照旧粗声粗气的,“你小子,啥时候学会体贴人了?”

二毛抓抓脑袋,有些不好意地说:“还不是跟大壮哥学的嘛,你看他对于婆婆多好!娘,以后我也对你那么好,成不?”

二毛娘抽出空来看了他一眼,“你小子是不是憋着什么事儿呢?”

二毛赶紧摇摇头。

二毛娘眼睛一瞪,中气十足地吼道:“说!”

二毛吓得缩了缩脖子,小声嘟囔了一句。

二毛娘吼:“大点声!这么大的雨,你那蚊子似的声音你娘能听到?”

二毛心一横,大声说出了自己的想法:“我是说,你看我也大了,以后能不能少揪耳朵、打屁股?最好是一点儿也别……”

话还没说完,他娘的手就伸了过来,十分精准地揪到了那只招风耳上。

二毛夸张地叫道:“别!别!当我没说、当我没说,好吧?”

二毛娘哼了一声,暂且放过他。

又沿着山路爬了一段,人群的速度明显降了下来。有年纪大些的明显跟不上溜了,还有人因为看不清嘴,不小心踩到松软的石砾险些跌落下去。

二毛娘一边领路一边注意着大伙的情况,看到这些情景之后特意放慢了速度,嘴里还说着乐观的话给大伙加油鼓劲儿。

于大壮背着于婆婆脚步稳健地赶到了前面,把于婆婆放了下来,对二毛娘说道:“婶儿,麻烦你顾着些我娘,我得去看看我外公。”

二毛娘豪爽地挥挥手,“哎呀,你看我,竟然把于老头给忘了,你快去,你娘我看着就行。”

于大壮抹了把脸,给他娘把蓑衣紧了紧,这才转身往另一个方向走去。

二毛娘收回视线,带着些歉意拍了拍于婆婆的手,“嫂子,对不住了啊,我这脑子一忙起来就忘事!”

于婆婆温婉一笑,提高了些声音说道:“说得哪里话?这事本也不该你惦记着。况且也没耽误什么,从这里往我爹那个小棚子走正好。”

二毛娘笑笑,往于婆婆身上看了看,说道:“嫂子,你身子骨弱,走不惯山路,我背你吧!”

于婆婆连忙摆了摆手,笑道:“如今我这身子比以前好多了,别人不知道,你家二毛却是知道的。”

二毛给力地点点头,“婆婆现在是腰不酸了腿不疼了肚子也好了,前天儿还上山给我们摘野菌子吃来着!”

二毛娘一听这话立马把矛头对准二毛,“你又去吃婆婆家的东西,婆婆她摘着东西容易吗?全喂到了你这个小猪肚子里!”

二毛垂着脑袋撇撇嘴。

于婆婆爱怜地摸摸他的脑袋,温声道:“你知道我喜欢孩子,他们能来我才高兴。再者说,自从在江小秀才家养了那些日子,如今我这身子是什么病啊痛的都没了,你就放心吧!”

二毛娘舒了口气,感叹道:“说起来这江小秀才真是个好人,记得他第一次来咱们寨子换山货我看他长的一副小白脸样子还不信他,没想到他能一次次地帮咱们。”

于婆婆露出一个笑容,趁机说道:“可不是,说起来我这条命都是他给捡回来的,你说人家有家有业的,能图咱们什么?你看他给咱们换吃的换穿的,明面上说是换,咱们心里都清楚那跟白送有什么区别?我猜啊,他就是想接济寨子又顾着咱们的这张脸皮罢了。”

二毛娘赞同地点点头,由衷地说:“倒是我小人之心了。”

于婆婆笑笑,不再说话。

后面有个中轻人气喘吁吁地赶上来,扶着腰问道:“大嫂,咱们这是要去哪儿?你看走了半天这雨也不见小,恐怕山上也不好待呀!”

二毛娘叹了口气,说道:“不好待也得往上走,你看下面,不是河的地方也成河了,哪还能站人?咱们寨子本来就洼,这时候恐怕早就被淹了。”

中年人叹了口气,愁眉苦脸地说:“你说这老天爷还让不让人活了?说不下雨就一连旱上三五个月,好不容易来场雨吧,还把家都给淹了,哎!”

二毛娘皱了皱眉,板着脸说:“可别乱说,老天爷都听着呢!”

话音刚落,只听“轰隆”一声巨响,山石伴着洪水滚滚而下。

第115章被淹了

铺天盖地的响声持续了约摸半柱香的时间,山洪所过之处,袭卷着沙石泥浆滚滚而下,就连对面的山头都跟着震颤起来。

寨子里的人腿软地蹲在地上,紧紧抓住近旁的树根、抱住大石,一个孩子大哭起来,其他孩子也跟着扯着嗓子哭,有些大人也吓得瑟瑟发抖。

不知什么时候,雨渐渐小了,对面的山谷也停止了轰鸣,周围的景物变得清晰起来。

不知道是谁第一个鼓起勇气从地上站起来,不知道是谁第一个呼喊出声:“山沟被石头埋上了,寨子回不了了!”

大家将信将疑地抬起头,朝着寨子所在的谷地看过去,然后,更多的人跟着哭喊起来:“家没了!再也回不去了!”

原本狭长的谷地如今全部被沙石掩盖起来,寨口的木台,谷地深处一个挨一个的土坯房,屋檐下晾晒的皮毛和菌子,全都不见了。

目光所及之处,只有一道散布着白色碎石的滑坡,就像一条瀑布从峰顶到谷底,蜿蜒而下。

二毛娘颤抖着身子,一个支撑不住跪在了地上,“他爹呀,他爹呀,家没了,家没了呀!你那么狠心,丢下一寨子的人,现在该怎么办?你告诉我该怎么办?”

起初还是小声呢喃,后面渐渐变成了哭嚎,似乎只有这样才能发泄心底的悲恸和惧怕。

二毛也跪在她身边,抽抽噎噎地掉眼泪。

悲伤的情绪很快在人群中漫延开来,大人孩子都跟着“呜呜”地哭了起来,不同于刚刚的恐惧,这次是因为悲,是因为痛,是家园被毁无家可归的悲痛。

于婆婆抹了抹几欲夺眶而出的泪水,强自镇定地拍抚着二毛娘的后背,安慰道:“妹子,你听嫂子一句劝,虽说家没了,好在人一个不少。如今全寨子的人都指着你拿主意呢,你可得撑住。”

于婆婆的声音不急不缓,仿佛带着安抚人心的力量。

“嫂子,你说的对。反正都这样了,哭也没用。”二毛娘拿袖子抹了把脸,停着哭泣,“想当年咱们被几千官兵追杀,二毛他爷爷照样带着大伙杀出一条生路,在这里安安生生地过了这些年。”

于婆婆微笑着点点头,“以前能,现在也能,就看你的了。”

“嗯!”二毛娘含着泪露出一个坚定地笑容,随即站起来,对着大伙说道,“大伙都别哭了,以前二毛他爷爷带着大伙来到这里的时候就说过一句话——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现在,我再把这句话说给大伙听,房子没了咱们再盖,人都在就成,你们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大多数人听了这话,脸上纷纷露出庆幸的表情,大伙渐渐停止哭泣转而和身边的亲人互相安慰。

但是,也有不和谐的声音出现。

一个面目凶恶的中年汉子,一边拧着湿漉漉的衣服一边不满地嚷道:“房子没了再盖——话说得轻巧,往哪儿盖?这些日子吃什么?天天啃草皮,还是盼着天上掉馅饼?”

二毛娘皱皱眉,威严地说道:“咱们有手有脚,还能活活把自己饿死不成?再难的日子不是没有遇到过,只要大伙一条心,有什么过不去的坎儿?”

那汉子撇撇嘴,扯着脖子说道:“明明有好道儿你不走,非愿意带着大伙受穷!不就是因为你家男人埋在这里么?你自己想守着我们拦不住,莫非要让全寨子的人都跟着你一起守吗?”

二毛娘一听这话,顿时勃然大怒,“放你娘的狗臭屁!丁雷,老娘我告诉你,从现在开始那件事你别再老娘跟前提一个字,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丁雷张张嘴,还要再说什么,于婆婆却抬起眼皮,淡淡地说道:“打打杀杀的日子我是过够了,我宁愿守着大壮窝在这山沟里啃野菜,也不想我的儿子、孙子被人骂是山贼、歹人。”

于婆婆声音不高不低,不急不缓,也不带什么特别的情绪,然而就是这种平日里不爱说话的人,突然说出句什么,更容易把人震住。

丁雷当时就没话了。

二毛娘插着腰,在人群中环视一周,扬声道:“是,我男人埋在这里,我舍不得走,我想守着,可是,大伙想想,我男人为什么埋在这里?那是因为一路死过来的兄弟给咱们铺的道儿,让咱们以后都能埋在这里,不必被官兵乱刀砍死,不必在菜市口杀头,不必死了都没人收尸!”

一个面目沉稳的汉子接口道:“二毛娘,不必再说了,咱们也是这个岁数的人了,安生日子过着挺好,你说怎么着就怎么着,二毛爹走的时候叫我们都听你的,大伙可是放过血发过誓的。”

他一开口,其他人也纷纷应和。

二毛娘松了口气,努力压下心底的疲惫和慌乱,勉强扯出一抹笑容,说:“大伙还记得那个天坑不?那里既然是神仙落脚的地方,估计也能收容咱们一些时日,不如先往那边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