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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林他们虽可恶,毕竟是从小看到大的,于别人来说是恶人,于他们来说首先是晚辈,即使十恶不赦,也难免于心不忍。

江逸看着这样一个瘦弱的老人恸哭不已,心里也挺不是滋味,忙起身给他换了杯热茶。

三叔公喝了口茶水,情绪稍稍平复了些,之后又跟江逸说了族里对江林两个人的处置。

江林和江二两个人为了私心,不顾全村人的安危放火烧山,这是犯了大忌,是一族人的耻辱,按理不能葬入祖坟。

江逸对这样的结果着实吃了一惊,死不能入坟,这放在农村无疑是最严重的处罚,按照村里人信鬼怪的思想,这是没办法转世投胎的,只能做个孤魂野鬼。

“这样的处置……会不会有点重了?不过是些树而已……”江逸忍不住说。

三叔公拍拍他的手,安慰:“你不用把事儿往自己身上揽,不只是为那些树,他们敢放火烧山就得承担这样的后果。如果族里就这么放任过去,咱们江家祖祖辈辈都得让人戳脊梁骨!”

江逸张张嘴,终归是没说什么。对于江林和江二,他不可能不恨,得知山火是人为的那一刻,他恨不得他们去死。

可是,如今他们真的死无葬身之地,江逸心里并没有想象中的畅快。

哎,就像三叔公说的,自作孽,不可活,怪不得别人。

谁都没想到,事情到这里并不算完。

三叔公这样的处置,也做好了被人纠缠的心理准备。然而,他并没等来王小雪或者秦翠儿的鸣冤叫屈,反而迎来了老族长的怒火。

老族长指着三叔公的鼻子骂了大半个时辰,最后骂得自己没力气了,三叔公都没改主意。

老族长气得坐在三叔公家的藤椅上呼哧呼哧直喘粗气,直说他“没良心”“不顾念旧情”。

最后,说得三叔公实在耐不住了,只得冷冷地说道:“叔,您平日里偏着江林也就算了,如今他做下这等丧尽天良的事,您能不当回事,族里却不能姑息。更何况,以江林的身份原本就不能入祖坟。这事您比我清楚。”

这话一出,老族长瞬间瞪大眼睛,干枯的手颤抖地指着三叔公,哆嗦着嘴唇,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当天晚上,老族长就不行了,意识昏迷中嘴里却念着“儿啊,我的儿”之类的梦话。

当时床边围了一圈人,听得真真的,回家后相互间一传,倒挖出来些陈年旧事。

江池宴他爹叫江大,原配死了好几年,原本没心思再娶,可是突然有一天,当时的族长,也就是现在的老族长把他叫到跟前,非要给他做个媒,对方正是临村一个叫胡小花的寡妇。

江大虽然没见过胡小花,但他考虑到当时年幼的江池宴也确实需要个女人照顾,另一方面又觉得是族长做媒,应该差不了,因此也就欢欢喜喜地应了。

谁知道,这个胡小花嫁进门没七个月就生下了江林,可是看那孩子壮壮实实的模样又实在不像没足月的。当时村里着实传了些闲话。

也许就是因为这件事在心里堵着,江大没几年就去了。

按说胡小花连续没了两个丈夫,怎么说也应该憔悴些才对,然而恰恰相反,人家虽不下地,却从来短不了吃喝,姿容也更加娇俏了。

有些心思多的人暗地里留意着,发现老族长时不时地就会接济他们母子,刚开始还背着些人,后来干脆就明目张胆起来,表面上却说是喜欢江林那孩子。

这件事年长些的都知道,只是后来胡小花突然死了,江池宴又考上了状元,江林也渐渐在村里站稳脚,人们也就不提了。

如今,江林一死这些事又被翻了出来。

江林死前还说江逸不是江池宴的亲儿子,也免不了有人私下里拿出来传。可是,这件事一被翻出来,江林之前的话就真真正正成了笑话。

别管是有仇没仇的,大家都少不了人笑话江林。

还有脸说别人呢?自个儿是谁的种还不知道呢!可不是入不了祖坟么?你说是把你埋在江大怀里,还是埋在老族长怀里?真是可惜了老老实实的江大。

这些话,江逸也多少听到一些,却也没放在心上。只是庆幸江池宴不在,不然心里多少会有些不舒服吧!

老族长前些日子原本就病着,又经过了这件事,眼看着就出气多进气少了。

如果他就这么安安生生地走了,也算是为儿为女积福了,谁知,这老家伙临死前突然精神了一回,抓着他家大儿子的手,旁若无人地说江林是他亲儿子,一定要葬在自己身边。

殊不知他家大儿子也是六十多的人了,孙子都快娶媳妇了,听了这话气得脸都白了,直接当着一干小辈的面甩开了他爹的手。

老族长最终是瞪着眼咽气的,即使后来让内行的人扒拉了许久也没合上眼。名符其实的死不瞑目。

大伙儿心里再不痛快,还是按规矩置了口厚棺材,在灵堂整整停放了三天,才把人埋在了祖坟,祠堂里也升了牌位。

至于江林和江二,在此之前就被人用席子裹了,扔到了后山的乱坟岗。

此事过后,但凡江家要点脸面的,臊得大半年没出村。

原本族里一连没了三个人,理应通知江池宴。可是,无论是族里还是江逸,都选择性地忽略了这件事。直到后来江池宴返家,才从旁人嘴里知道发生了这么多事。

江家一大家子的人忙忙乱乱地过了好几天,才有人反应过来,竟然一直没见王小雪。

英花顾着脸面,带着族里几个体面些的媳妇去江林家找人,还真没找着。不仅人没有,家里的财务也被搜刮一空。

英花又带着人风风火火地去了江二家,秦翠儿倒是老老实实地在光秃秃的床板上坐着。

秦翠儿倒也老实,问什么就说什么。大伙从她嘴里才知道,王小雪早就跟镇上一个皮货商勾搭上了,听说八月十四那天就跟着人跑去了南方。

众人心里一思量,八月十四,不就是出事那天吗?呵,江林这头只顾着给别人使坏,却不知道自己媳妇都跟人跑了,真是报应!

王小雪跑了也就跑了,也没人出面给江林作主。至于留下的这个,倒让人犯了难。

英花抿抿嘴,最终也只是敲打了秦翠儿几句,只说让她老老实实过日子,也没说把她赶走的话。

秦翠儿木木呆呆地应了,直到英花她们离开,她也没动弹一下,不知道心里在想什么。

村里的这些事,说是跟江逸家脱不开关系,却也没有太大的影响。

老族长停灵的那几天,江逸碍着面子守了一日,之后就被三叔公作主赶回了家,让他赶紧去收拾山上和地里的活——江林占着的地收回来了,若再耽误就会错过播种的时机。

这在村里人看来是比人命还大的事,倒也没人挑他的理。

再说蛇岭那俩山头,江逸分别给它们起了名字,叫一号枣山和二号枣山。

之前被烧的是二号枣山,同时也是江逸花心思最多、打算当作实验田的那个山头。

如今二号枣山上的树虽然被毁了大半,却也因祸得福,山顶上被雷劈出来一个泉眼——不知道是地下暗河还是什么,反正让江逸高兴得做梦都要笑出来。

就在前一天,他还发愁怎么浇树呢!

自己打理的枣园,目标无疑是高产,肯定不能靠天收。这样一来,灌溉就成了大问题。

如今倒好,泉眼虽不大,但水流汩汩不断,若是自上而下挖几道沟渠,整座山都能浇遍。

“如果另一座山上也多这么个出水口就好了。”江逸托着下巴做白日梦。

苏云起好笑地敲了下他的脑门,“贪心鬼!没有泉眼也不用担心,怎么也得让大海那几个活动活动筋骨。”

“以后干活的地方多着呢!”江逸晃了晃脑袋,“我说,你也别老剥削人家,小六都自责死了,你这惩罚什么时候能结束啊?”

“连家都看不好,受点罚还不是应该的?”苏云起板着脸,瞅了撅着屁股挖沟的小六一眼。

小六不由地打了个哆嗦,偷偷看了看苏云起,又赶紧埋下头,加快了手上的动作。

江逸会心一笑,又对苏云起道:“还有脸说别人,你自己呢?每次出去家里就出事,你以后就给我老老实实地在家待着吧!”

江逸原本是玩笑话,苏云起却一本正经地说了声“是”,倒弄得江逸有些不好意思。

第47章买小鸭

fēng • bō过后,枣儿沟又恢复了往日的宁静。人们依旧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至于曾经出现的人和事,不过成为了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以及长辈教育子孙的反面教材。

江逸怀着复杂的心情,把断成两截的小木牌放进床头的百宝箱里,却久久舍不得盖上。

耳边传来兵器相撞的声响,江逸扭头,正好看见窗外给大兵们喂招的苏云起。

苏云起对着江逸露出一抹帅气的笑,江逸手一抖,小铁匣“啪”的一声自动合上。

十亩地要下种,山上的枣树正等着稼接,新盖的房子里连张床都没有,针线坊的活也越来越多——江逸长长地舒了口气,这日子啊,还得慢慢过。

“逸哥!逸哥!”小宝从外面跑进来,眼睛亮晶晶地看着江逸。

“怎么了这是?一脑门的汗。”江逸把小家伙拉到屏风后面,用干毛巾给他擦了擦脸。

“小鸭子!”小宝脆生生地说,“大槐树那儿,好多!”

江逸脑子一转,猜道:“有人在村口的大槐树那儿卖小鸭子?”

“嗯!”小宝重重地点头,一脸期待地看着江逸。

江逸笑笑,“小宝想要?”

小宝继续点头。

江逸故意皱起眉头,一脸为难地说:“可是家里人都很忙,没时间养怎么办?”

“小宝不忙、小宝养!”小宝紧张地抓着江逸的衣摆,一脸恳求。

“那小宝每天要带小鸭子洗澡,给小鸭子喂食,等它们吃饱了还要带它们回家,小宝还有时间玩吗?”

“没有空闲玩儿?”小宝惊愕地反问。

“嗯,每天要和小鸭子在一起,不能再上山摘果子,也不能再跟小黑去找蜂蜜,小宝还要养吗?”江逸一本正经地说着唬人的话。

小宝一听,不由地皱起小脸,似乎是纠结了很久,然后坚定地说道:“要养!和小鸭子玩,小黑一起。小鸭子下蛋,给逸哥吃。”

真是可爱又懂事!

江逸忍不住把小家伙抱起来,笑道:“那咱们就去看看吧!”他说着,随手从床边的木厢里抓出两串铜钱交到小宝手上。

小宝两只手抓着钱串,捧在怀里,小脸绷得紧紧的,生怕有人抢似的。

江逸又是忍不住一阵笑。

出了屋门,苏云起看到两个人的样了,眉头微微皱了一下,“都多大了,还让抱着?”

小宝害怕地缩了缩脖子,不情不愿地从江逸身上滑下来,率先跑出了院子。

江逸不满地瞪了苏云起一眼,“就你事儿多!”

苏云起无奈地笑笑,“要出去?”

江逸原本不想搭理他,想了想又说道:“去村口买小鸭子,你要不要一起?”

苏云起摆摆手,“不了,我待会儿上山。”买小鸭子什么的,那是爷们儿干的事儿?

江逸当然不知道他的心理活动,料到他也不会去,跟其他人打了个招呼,就迈开步子出去追小宝了。

小宝并没有走远,正躲在门口的大树后面等着江逸。小家伙脖子上挂着两串铜钱,那偷偷摸摸的样子又把江逸逗笑了。

江逸戳戳他的小脑门,“哪里来的小贼?光天化日之下竟敢偷我家的铜钱!”

小家伙丝毫没有害怕的样子,举起两只小胳膊,“逸哥,抱!”

江逸把人抱起来,捏了捏脸,“你个小机灵鬼!”

“最喜欢逸哥了!”小宝咧开嘴,露出一口小白牙。

江逸不喜欢都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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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逸到的时候,村口已经围了一圈人,有真心买鸭子的,也有看热闹的。

外围的妇人们看到江逸后纷纷打招呼:

“小逸来啦!”

“买小鸭子啊?”

“看着挺壮实,我也刚刚买了两只。”

“英花在里边,正好让她给你挑。”

江逸婶子大娘地叫了一圈,嘴里说着:“正好家里有闲地方,买几只鸭子养养也费不了多少工夫。”他可不敢说是给小宝买来当宠物玩的,不然肯定得让人说闲话。

英花听到江逸的声音,站起来朝他挥了挥手,“小逸买鸭子啊?上里边来,大娘给你挑!”

“好咧!”江逸嘴上说着,腿却没挪地方。实在是人群太密集,根本没下脚的地儿。

江逸视线扫了一圈,惊悚地几乎整个村子里的结了亲的女人们都出动了,还有大大小小的孩子们,此时大伙都在看着他,就像在看什么稀罕似的,那直勾勾的眼神都不带掩饰一下的。

英花“扑哧”一声笑了,扬起嗓门道:“我说你们没见过俊哥儿是咋地?看把我们家小逸给臊的!小逸别怕,到大娘这儿来!”

女人们全都忍不住笑了起来,还有人凑热闹似的喊着:“小逸别怕,到婶子这儿来!你婶子我可比你英花大娘还厉害。”

又是一阵笑。

江逸这下是真臊了。

大伙玩笑归玩笑,都不约而同地给江逸让出一条路来。

江逸硬着头皮走到里面,看到一个黑黑瘦瘦的汉子正蹲在一个扁长的藤筐前面。

英花脸上依旧带着笑,嗓门清亮,“张小黑的小鸭子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