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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老汉姑娘认得,每天在这里摆摊卖豆花,想来不是和江逸串通一气骗钱的。

江逸注意到姑娘小心护着腕上的竹篮,听到里面“咕咕”的叫声,想到一种可能,“这红枣糕最适合女子食用,补气血,安胎,还开胃。”

姑娘的脸一下子红了,啐道:“看着你斯斯文文像个读书人,说出话来也不害臊。”话是这样说,但姑娘却更加心动。

这姑娘叫香枝,是镇守家少奶奶身边的大丫环,也是少奶奶的陪嫁,如今她家少奶奶好不容易怀上了孩子,却怎么也吃不下东西,眼瞅着瘦了一圈。镇守家的少爷不仅不体量妻子怀胎辛苦,反而怪她作贱胎儿,渐渐地也失了宠爱之心。

如果这个枣糕真能补气血开脾胃,那真是救了命了。

“姑娘不妨先尝尝。”江逸用干净的竹签切下一小块,盛到精致的瓷盘里。

香枝也不扭捏,用签子插着吃了。香甜的口感打消了她最后一丝顾虑,“行吧,给我包四块。”

“‘四’块?”

香枝咬牙,“六块!”说着从随身的荷包里掏出一块碎银子扔到桌上,“不用找了。”

送到手的钱谁会拒绝?但江逸还是从箩筐里多捡了两块更大更热乎的给她一并包上。

香枝看了眼打包用的芭蕉叶,脸色终于好了些,“倒是讲究。”

“姑娘慢走。”

“哼!”香枝扭身,施施然走了几步,又回头道,“等我家少奶奶尝过,若是不好再找你算账!”

江逸只是笑笑。

直到香枝走远,大山才表现出兴奋的神色,“卖出去了?二十文一块?一下子就赚了一钱多银子!”

老汉也竖起大拇指,“小哥厉害。”说完又不好意思地搓搓手,摸摸怀里包好的半块枣糕,“这么贵的东西,老汉我……”

大山爽快地打断老汉的话:“老人家你就拿着吧,我逸哥人可好了!”

老汉连连点头,“老汉我姓刘,天天在这儿卖豆花,小哥如果明天再来的话我给你占上地儿,别的不敢说,你们兄弟俩的豆花老汉包了。”

江逸也不推辞,“那就多谢老人家了。”

“谢啥,一碗豆花才一文,小哥这一块点心就值一斤猪肉了。”

大山眼睛一亮,“真的?”看看老汉又看看江逸,“逸哥……”

“回去的时候买两斤。”

其实大山想到的是小宝和梅子,可是有什么差别呢,逸哥肯定能让一家人都吃到!

老汉看着兄弟俩的互动,眼中慈爱又伤感,背过身盛了两碗豆腐脑,“来来来,别光顾着说话,喝碗热乎的豆花。”

江逸眼尖地发现老人眼圈红了,不知道是被热气熏得,还是因为其他。

接下来一天的时间,断断续续有丫环小厮从高门大院里出来,或是因为新奇,或是被香甜的味道吸引,多多少少都买了两块。

一天下来,竟然赚了将近一贯铜钱,再加上最开始那块碎银子,合起来有小二两了。

“哎呀呀!哎呀呀!”刘老汉一边收摊一边感叹,“就连县太爷身边的皂隶一年也不过二十两银钱,小哥一天就这个数……哎呀呀,真是了不得了!”

江逸却暗地里唉叹一声,这离他的目标还差着十万八千里。

第9章说缘由

夜深露重,山林里冷气侵人。

江逸抱着手臂哆哆嗦嗦,抖落一地鸡皮疙瘩。

大山“嘻嘻”偷笑。

江逸不解,“你笑什么?”

“还真叫长姐说准了。”

“说什么?”

“长姐说你肯定不知道加衣服,特意嘱咐我多拿了一件。”大山说着,把平板车小心地停放在路边,用腿抵着,然后从随身的布袋里掏出一件簇新的长衫。

“夏荷有心了。”江逸披上厚实的衣服,心里升起阵阵暖意。

手足之情,大抵就是如此吧!如大山处处照顾,如夏荷细心体贴,如小宝全心依赖。

有那么一瞬间,江逸甚至贪恋起这份温暖。但,也只是一瞬间而已。

衣服上身效果很不错,月白颜色衬得江逸唇红齿白,长长的衣摆服帖地垂着,并不会影响行动。

江逸轻抚着柔滑的布料,若有所思。

“这料子很好,家里这种衣服多不多?”

“多,当初家里被封时银两等物一概不让往外带,衣服却不拘,兄弟姊妹并阿爹姨娘们的统共有好几箱,现在除了二哥上学时会带上一两件,其他的都没人再穿了。”

江逸脑海里隐隐产生了一个想法,如果能实现的话,就又是一条赚钱的路子。

兄弟两个一路走一路聊,不知不觉就进了村子。

刚拐上村口的土路,远远就看到一个昏黄的灯笼,微弱的火苗在夜风中颤颤巍巍,仿佛直接跃进了心窝里。

“三……哥,还……有逸哥!回……来了!”

小宝咕咚咕咚跑过来,一把扑进江逸怀里,后面跟着夏荷、梅子,还有云舒,皆是步履匆匆。

“怎么如此晚?”夏荷上下打量两个人,见没有什么不妥,这才放下心来。

“傍晚时候天气凉快,许多人出来买,我一时贪心想着卖完了再回,没想到这么晚了。”江逸耐心解释。

“卖完了?都卖完了?”梅子惊喜地追问。

大山忙不迭地点头,“卖了差不多二两银子呢!”

夏荷倒吸一口气,就连云舒都有几分惊讶。惊讶过后又难免酸涩,想当初他们苏家兄弟什么时候为这黄白之物患得患失过?二两银子,不过是张宣城郡纸的价格。

小宝对钱没有概念,天真地问:“二两…很多?可…以吃饱饭?”

“肯定能,瞧,逸哥还买了肉!”大山晃晃手里的大肉块。

惹得小宝哇哇叫,看看江逸又看看肉块,想抱着逸哥又想抱着肉块,真是好为难。

江逸看出他的心思,“快去帮你三哥提,他推了一天车,可是累坏了。”

“嗯!”于是小宝巅巅地跑去抱肉了。

“也别高兴得太早,虽然卖了不少钱,却也什么都没剩下,全花了。”江逸指了指车上的米面等物,“就这样还差好些东西没买全。”

比如不可或缺的厕纸,再比如打算买给夏荷的剪刀。

尽管如此,这结果还是让人惊喜。

姐弟几个结伴往回走,云舒刻意落后几步和江逸并肩而行。

“你到底卖得有多贵?”

“二十文。”

云舒大致算了算,不对呀!

“一块。”江逸慢悠悠地补充道。

云舒不禁失笑,对江逸竖起大拇指。

沉默片刻,云舒轻声道:“你好像……不太一样了。”

江逸笑,“人都是会变的。”

******

忙碌的日子总是过得很快,不知不觉已经是江逸穿越的第十一天,枣糕也连续卖了五天。

不管去早去晚,刘老头都给占上了位子。江逸或者给他一块糕,或者塞上几把新鲜的野菜,倒不是为了交易什么,只是为了维持这份情谊。

位置固定下来,就会有固定客源,有几个熟面孔每天都会准时出现,尤其是大丫环香枝一大早就来买上六块。

她对江逸态度好了很多,不管是不是枣糕的原因,反正之后她家少奶奶的胃口慢慢好了起来,几天下来气色好了很多,香枝把这份功劳记在了江逸头上。

如今的江逸已经习惯了早睡早起,不像刚开始呵欠连连、疲乏无力。

这天一大早起来,他习惯性地走到厨房,看到冷锅冷灶才想起昨天红枣就用完了,今天不用赶早做枣糕了。

夏荷比他更早,此时正坐在灶台旁发呆,就连江逸进门她都没发现。

江逸凝神一看,夏荷手里拿着一团花花绿绿的东西,似乎是线团。

江逸轻咳一声,“早…”

夏荷这才回过神儿来,连忙起身,没想到起得猛了,腿一阵麻。

江逸赶紧扶了一把,皱眉,她在这儿到底待了多久?

夏荷慌乱地抽回手臂,不自觉地站远了些。

江逸一愣,随即反应过来这是古代,男女授受不亲。

“对不起。”江逸连忙道歉。

夏荷低头不语,默默地给江逸搬了个小凳子。

为了避免尴尬,江逸赶紧找了个话题,“你手里拿的是绣花用的线?”

“嗯。”夏荷手攥得更紧了。

江逸隐隐察觉到她情绪不对,“怎么了?”

夏荷咬着下唇沉默片刻,方才说道:“如今家里刚有些进项,卖糕这条路就又断了。先前我还能卖些绣品,现如今姨娘她……”

江逸笑笑,安慰道:“这些事哪是你该发愁的?家里好几个大男人,还能让大家饿着肚子?”

江逸轻松的语气让夏荷心情也好了很多,不由说道:“多亏了你,要不真就饿肚子了。江伯父收留我们兄妹本就冒着风险,如今我们又连累你至此。”

“哪里的话?凭我们两家的关系……”江逸故意说了一半,等夏荷接话。

夏荷果然接了江逸的话,悠悠地叹了口气,道:“想当初父亲和叔父那么多至交好友,府中小宴日日不断,等到出了事,雪中送炭的也不过江伯父一个。”

江逸头脑快速转动,想来他们屡次提到的“江伯父”就是这具身体的父亲。可是,来了这么多天他都没看到,甚至儿子生病差点死掉他都没出现。莫非……是过世了?

第10章虎头鞋

江逸试探性地问道:“你家的事究竟如何?父亲并未与我多说。”

夏荷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江逸心里打鼓,开始盘算如果漏馅了该怎么圆回来,或者干脆挑明。

然而夏荷没有丝毫怀疑,笑道:“想当初我们来时你漠不关心,只知读书。没成想病了一场,好奇心却重了。我倒觉得这样的逸哥儿更好。”

江逸笑笑,暗自松了口气。

接下来夏荷简单说了一下苏家的变故。

原来,苏家本是蔚州望族,夏荷父亲兄弟四人一个比一个出息,年纪轻轻就随王伴驾,一时风光无限。

没想到祸从天降,今上主张削藩,先是将周王朱橚被废为庶人,代王朱桂又被拘于大同府,齐王朱榑被囚于京师,继而湘王朱柏不甘受辱自焚而死。

夏荷父亲和三叔是朱柏身边的幕僚,朱柏的死让建文帝丢了个大脸。苏父兄弟二人被恼羞成怒的建文帝判了个斩立决。

好在夏荷最小的叔叔苏白璃从小跟在建文帝身边,虽不至死,却因为反对削藩而被囚禁于沧州大牢。

如今建文帝气势汹汹,燕王朱棣蠢蠢欲动,战事一触即发。

******

夏荷为生计着急,江逸更急。

春末夏初,枣树稼接还不算晚,他必须挣到足够的钱,买山!

江逸早就看好了,整整两个山头他都要买下!

云舒练完字出来就看到江逸在枣树底下眉头紧锁,不由失笑,“这是怎么了?”

云舒站在古井旁,月白色的衣衫仿佛染上了朝霞的颜色,君子如玉,端是如此。

不过江逸注意的不是人,而是衣服。

江逸猛地想起之前那个主意。

“夏荷!”

“来了。”夏荷笑盈盈地掀帘出来。

江逸喜形于色,“你不是怕没事儿干吗?我有个主意!”

夏荷脸上带上几分欣喜,“我能做?”

“只有你能做,你看……”

俩人凑到树下,连说再比划,见夏荷还是不太明白,江逸干脆扯了截树枝在地上划,奈何水平实在有限越画越糟。

最后还是云舒看不过眼,从屋里拿出纸笔摊在石桌上,“用这个吧!”

“多谢!”江逸提起笔来,顿住了,看着软绵绵湿乎乎的笔尖,怎么也下不去手。

夏荷不解,“怎么了?”

江逸把笔塞到云舒手里,“我说着,你来画。”

云舒挑眉,“画什么?”

“老虎头……可爱一点,适合小孩子的。”

云舒低头思索了一会儿,几笔勾勒出一个圆圆的虎头,三角耳,蒜头鼻,长长的胡须和晶亮的眼睛相呼应,霸气的表象下带着几分蠢萌。

江逸叹服。

云舒还在那谦虚,“第一次画,会不会没有那么……可爱。”

江逸转头看向夏荷,“你确定他没见过虎头鞋?”

夏荷点头,“虎头鞋?从未见过,即使在京师时也未见人穿。”

“很好。”江逸赞道,“比我想得更好。”

云舒感叹道:“江兄的才名直达天听,如今弟竟以此雕虫小技得你一赞,着实惭愧。”

江逸更加惭愧地避开这个话题,“大概就是这个样子,绣好之后缝在娃娃鞋前面,你觉得能行不?”

夏荷为难道:“看着倒不难,可是我能做到,别人肯定也能做到吧?”

说到这个,江逸还真不怕别人学了去。古代鞋子多为木底,有钱人家用毛毡、皮革或丝绸做面,穷人家干脆就是用草蔓编织。

这虎头鞋却不同,需要用一层层的袼褙纳成“千层底”。光是这打袼褙的手艺,即使把鞋拆了都不一定能琢磨出来。

要不是从小给外婆帮忙,江逸也学不会这手艺。

其实虎头鞋在民间早就出现,只是样子略微粗糙,面料也并不好。

经过江逸与夏荷的几番改良之后,做出的成品终于愈加精巧细致,充得起大户人家的门面。

“能行吗?”尽管一家人赞不绝口,夏荷对自己的手艺并不自信。

“明天去试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