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住在农庄里,吃穿用度和下人没什么两样,很多时候还要跟着一起干活。

到如今,曾经风光无两的家族一朝落难,一家人才有了一家人的样子,真不知是幸还是不幸。

小宝可没这么复杂的心理活动,他最关心的还是吃的,“逸、逸哥,要做、做什么?”

“小宝,说话慢一点儿,不要着急,也不许重复,如果按逸哥说的做就奖励好吃的点心。”小孩子的口吃并不难纠正,只要家长和孩子都有个良好的心态,让孩子慢慢改,并且不羞于张口,时间长了自然就能正常起来。

牵扯到食物,小宝异常上心,重重点头,“会……慢。”

“很好。”江逸把一勺子蜂蜜塞到他嘴里。

甜得小家伙紧紧闭着嘴巴,还用两只小手捂着,生怕漏出一滴。

江逸注意到梅子羡慕的眼神,也给她舀了一勺。

谁知,小丫头身子一扭,恶声恶气地道:“小孩子吃的东西,谁稀罕!”

说完就挨了夏荷一顿训。

江逸笑笑,没往心里去。他洗好手,看着案上零零散散的东西,感慨万千。

说起来能学会做枣糕也要归功于外婆。外婆配了假牙之后就特别喜欢吃枣糕,外面卖的含糖量太高,不适合老年人吃,江逸就干脆从网上下载了视频自己学着做。一来二去手艺渐渐好了起来。

不过,之前都是用烤箱做,温度和时间都可以自动调节,现在面对如此原生态的厨具,他心里还真是没底。

江逸在心里给自己打了打气,然后对众人道:“今天咱们要一起动手来做样点心——枣糕。以前吃过吗?”

纷纷摇头。

“谁都不许偷懒,干多多吃,干少少吃。”江逸挽起袖子,开玩笑地说。

小宝一听,急了,“逸、逸哥,我多、多干!”

江逸挑眉,小宝赶紧捂住嘴巴,然后又慢慢地重复了一遍。

大家都被小宝的样子逗笑了。

江逸准备好东西,一边讲解步骤一边分配任务。

梅子干活利索,负责添水、烧火,洗涮蒸屉;云舒细心,江逸给他找了个小剪刀在一旁挖枣核;大山力气大,搅拌面粉、鸡蛋、蜂蜜,那速度和质量堪比专业搅拌机。

江逸看着面团上打出的均匀小气泡,赞赏地点点头,“不错啊,练过?”

大山咧嘴笑,“大伯生前请的南边的师父,我六岁拜师,到现在也有十年了。”

江逸惊,“还真练过?”

夏荷一听,忍不住笑了,就知道这俩人说的不是一回事,“大山是说他练过些拳脚工夫。”

大山跟着点头,“对呀,我跟着庄子上的师傅练了五年……逸哥以为是什么?”

江逸默,原来是想岔了。

几个人说着话,手上工夫也没停,不到一个小时,一切都准备就绪,就差上屉蒸了。

这个环节江逸得亲自来。

他先是在蒸屉上铺了层用冷水洗过的麻布,然后把掺上红枣碎的面糊均匀地倒在上面,再把蒸屉架到大锅上,烧大火,水开之后撤柴禾,变小火。

大概半个时辰,也就是一个小时过后,锅里飘散出红枣的香气。

“逸哥,能吃了吗?”别说小宝,就连云舒都期待万分。几个人忙活了半天,早就饥肠辘辘,闻到香气口水都要流出来了。

“应该差不多了。”江逸也不太确定,不过从这味道判断火候该是到了。

江逸试着把锅盖揭开一条缝,香甜的热气扑面而来,拿手将热气扇开,蓬松胀大的枣糕便展现在眼前。

“成了!”

众人皆是欣喜异常。

出锅、散蒸气、切块,江逸走到哪里几个人就跟到哪里,当一块块外表枣红内里焦黄的糕点放到盖帘上时,夏荷甚至红了眼眶。

此时已过了晌午,日头不太足,江逸张罗着把桌子摆在枣树下,又收拾了几样小菜,一家人亲亲热热地吃了顿踏实饭。

可不就是“踏实”饭么?

云舒虽然没喝酒,却也一脸陶醉地感慨,之前一味坐享其成,没想到自己动手的滋味却是这般踏实,这般……令人满足。

小宝一手抓着一块枣糕,边吃边玩,跑跑跳跳开心极了。

江逸逮了个空儿凑到云舒跟前,低声问道:“这东西县上可有?”

云舒摇头,“从未听过。”

“你说,拿到镇上卖可好?”在看到红枣的时候他就产生了这种想法,不仅为了渡过眼下的难关,也为了给将来打基础。

云舒闻言,先是一惊,又是一喜,继而眼神变得复杂,“商贾之事……”没等江逸说什么,他自己很快想通了,“也罢,不如试试。”

江逸会心一笑。他早就看出这位心思通透,可不是一般二般的酸腐之流。

******

第二天,天还没亮,夏荷就带着一家人在厨房里忙活起来。

等到江逸挣扎着从床上爬起来,一切早已准备就绪,只等枣糕上屉。

江逸不好意思地笑笑,连开两个灶,加快手上的动作,两屉枣糕出锅,也不过凌晨四点左右。

大山握着死沉死沉的菜刀,眨眼工夫就把圆饼状的整块儿糕切成了一块块巴掌大小的长方体。除了边角的地方,块块齐整,个个相同。

江逸竖起大拇指,“厉害!”

大山不好意思地嘿嘿笑。

江逸把卖相不好的边角料挑出来,往干粮包里塞了几块,其余全部交给小尾巴一样的小宝,“今天你是小管家,负责给大家分糕吃。”

小宝眼睛亮晶晶的,大声回答:“好!”

小宝的精神头感染了一屋子人,每个人都觉得浑身是劲儿。

剩下的摆了整整一案板,江逸数了数,大概一百多块。

“逸哥,用什么装?”云舒的话把大家都问愣了。

江逸懊恼,竟然把这个问题忽略了,难道他们要用手抓着拿到镇上卖吗?

“赶紧着,大山,去谭叔家借两个箩筐,再借个扁担。”江逸当机立断,这时候也顾不得是不是太早会不会打扰人家了。

“好嘞!”大山应了一声就要往外冲。

“等等!”云舒叫住他,捡了四块好些的用纸包上,“把这个带过去让人家尝尝。”

“嗯。”大山一阵风似的跑出去。

很快,大山就回来了,后面还跟着一头汗水的谭木匠。

江逸有些抱歉,“真不好意思,叔,这么早打扰你。”

谭木匠忙道:“可别这么客气,我也早起来了,刨了半晌木头。”

夏荷也顾不得避嫌,拿了块干净的布巾递过去,“谭大叔,你擦擦汗。”

“诶,好丫头!”谭木匠连忙接过,看着夏荷的目光异常慈爱,“我听大山说你们是打算去镇上卖吃食?”

江逸点点头,“先试试,不知道行不行呢!”

“年轻人就得敢想敢做。”谭木匠思想倒是开放,“驴子我怕你们降不住,平板车我给你们推过来了。到时候你们换着手推,总比挑扁担省劲儿。”

江逸十分感激,“谢谢叔,正好我们回来时也打算买点米面,有车就方便多了。”

谭木匠笑着拍拍江逸肩膀,“说什么谢字,咱们山里可不兴这套。我回去了,你们也快点收拾收拾出发吧!”

“嗯!”

姐弟几个把谭木匠送到门口,又赶紧回到厨房,七手八脚地把一百来块枣糕小心地码到箩筐里抬到平板车上,箩筐底下垫着雪白的麻布,怀抱大的箩筐整整装满了三个。

夏荷忧心忡忡地低声问:“这么多,能卖出去吗?”

江逸笑着安慰:“有卖的就有买的。”

这明显调笑的话并没有让夏荷放松多少。

倒是梅子颇为豁达,“长姐别担心,大不了咱们留着自己吃!”

江逸挑眉,这丫头倒是有魄力,是个好苗子。

大山也跟着说:“长姐别担心,逸哥说行一定行!你们就在家等我们的好消息吧!”介于少年与青年之间的嗓音,在熹微的晨光中异常响亮。

微凉的晨风吹拂在脸上,带来苏家姐弟从未体会过的劳动的喜悦和生活的希望。

第8章去镇上

江逸事先打听清楚,银坊镇因为铸造铜钱的关系常年有军队驻守,治安较好,且市坊分开,布局合理。

江逸把这次的目标锁定在城北住宅区,那里离铸造局远,不怕有人闹事被殃及;且富人聚集,也有零散的摊贩,摊子摆在那里不会显得太扎眼,也不用担心无人问津。

枣儿沟几乎是离银坊镇最远的村子,正常步行都困难,更何况还推着平板车。

路程刚过半,大山后背就被汗水浸湿了。

江逸几次想换手,都让大山以他身体不好为由拒绝了。

不过江逸也没闲着,一路走一路采摘,沿途认识的野菜几乎被他摘了个干净。

大山看他累得不行,终于忍不住劝道:“逸哥你歇歇吧,这里的草不用拔,没多少人走。”

江逸哭笑不得,“你见过这么拔草的?”

“难不成是在摘菜?”大山原本是小声嘟囔,说到这里突然提高声音,“逸哥,这些不会是菜吧?”就像那些马齿苋一样!

江逸点点头,又疑惑道:“怎么没人摘?”不可能大家都不知道。

大山抹了把汗,解释:“这是猎户们常走的小路,村民们大多走官道,好走。”

怪不这么多野菜没人摘,看来这段时间不愁吃菜了。江逸心情不错。

小路虽近,却需翻山越岭,崎岖难行。到达镇子上时大山全身都湿透了,脸上的笑却十分灿烂,“逸哥,到了!”

江逸也有些小激动,这就是货真价实的古代城镇!上次看病时来去匆匆,他都没好好欣赏。

夯实的土路干净整洁,高大的青砖墙隔出一条横纵相交的街道。墙根儿底下支着干净的茶点铺,香浓的豆腐脑冒着热气,就连衣着质朴的贩夫走卒也有余钱停下来喝上一碗。

“两位小哥,来碗豆花?”摊主是位五十多岁的老汉,招呼人的时候热情周到。

江逸用眼一扫,发现老汉只卖豆腐脑,不卖面食,并不冲突,这才凑上去说道:“老人家,借借您的光可好?”

老汉闻言一愣,视线瞄向平板车。

江逸大方地掀开保暖的铺盖,解释道:“老人家别担心,我们卖的是点心,和您搭伙正合适。”

老汉明显地松了口气,语气变得更加热情,“那敢情好。”

在江逸和老人搭话的时候,大山已经不声不响地支好车子,搬下车上的八仙桌,用桌布铺好,放上精致的瓷盘,瓷盘里摆放着几块切开的枣糕。

这些都是江逸事先交待好的,瓷盘也是他特意从大厨房挑出来的,无一不精致美观。

起初家里几个还怕带这么一堆琐碎物件会增加负担,但江逸坚信,要想把东西卖上档次,包装是必要的。

一系列动作下来老汉简直看直了眼,就连过路人都纷纷驻足围观。

“小哥,你这卖得啥?”有路人耐不住好奇,凑到近旁询问。

“枣糕,枣泥和着蜂蜜做的,您来两块?”

“不便宜吧?”有人试探性地问道。

江逸笑而不语。人家也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并不是江逸故意不说价,而是料定了这人不会买,如果把价钱一说,让他在别处一宣传,平白吓跑不少客源。

江逸从箩筐里拿了块枣糕递给老汉,“您老尝尝。”

老汉连忙摆手,“使不得使不得,拿来卖的东西……”

江逸坚持塞到他手里,老汉伸出干枯的手掌小心托着,一个劲儿说:“唉哟,活这么大岁数还没吃过这么精致的点心,真好!真好!”

老汉说着,掰下一块放进嘴里咀嚼,脸立刻笑成了一朵花,连连称赞:“嗯……香!甜!好吃,真好吃!怪不得叫‘枣糕’,满口的枣香味儿……这时候枣子不便宜吧?”

江逸答:“自家存放的东西。”

这时,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挎着竹篮经过,被老汉的称赞声吸引,“小哥这是卖的啥?”

姑娘说话带着股傲气,江逸会心一笑——就怕你不傲!

“红枣糕,加了足量的枣泥和蜂蜜,香甜可口。”江逸笑着解释。

或许是他英俊的脸庞,也或许是他迷人的微笑,让姑娘悄悄红了脸。

“怎么卖的?”语气温和多了。

“二十文。”

“一斤?”

“一块。”

姑娘瞬间瞪大眼,老汉一口枣糕没咽下去,险些噎个半死;就连大山也在一旁焦急地扯江逸的衣服。

江逸之所以定这个价钱也是经过了一番考量。

虽然明朝的物价他不了解,但他记得有一次上选修课时教授提到明朝皇帝鼓励种枣,一斤品质好的红枣甚至抵得过三五斤猪肉的价钱。况且他也问过云舒,在京城的点心铺里,好的糕点上百文一块的也不是没有。

姑娘都给气笑了,“原以为小哥是个实诚人,没成想竟如此漫天要价。”

江逸也笑,不同于姑娘的冷笑,他笑得很真诚,让人根本无法生出恶感,“姑娘一看就是吃惯好东西的,这里面光是红枣就不便宜,更何况蜂蜜,那可是我兄弟从山上得来的,有钱都买不到。”

“哪个山?”姑娘半信半疑。

“北边的蛇岭山。”江逸目光坦然。

这时候,老汉终于从吃到天价点心的震惊里缓过劲儿来,连忙帮腔,“蛇岭那地方老汉去过,满山的酸枣树,土蜂不少,蜂蜜却难得,听说山上有熊瞎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