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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逸有些吃惊,不知道谭木匠为何表现出如此大的善意。虽然心里诧异,嘴上还是道:“叔你要这样说我就不好意思找你做了,工钱还是得给,驴车就当我白借了。”

谭木匠叹了口气,“乡里乡亲的用个牲口还给什么钱,咱们村可没这个规矩。行吧,我也不跟你争了,两张床工钱四百文我一分不少要,不过我得跟你一起上山砍木头。”

“这样更好,我家还真没有一个懂眼的。”他这么一说,江逸便明白,这条件算是谈拢了。

“你打算用啥木头?”

“有什么讲究?”

谭木匠想了想,道:“咱们这山上最多的是枣木,却少有成才的,柏木也有,就是硬疙瘩多。杨柳木轻,没那么结实。要我说最好的还数槐木,结实,不招虫,成材的料子也多。不过,这槐木可不算名贵,不知道你能不能看得上眼。”

他可亲眼看见了,江逸房里有整套的黄花梨木家具,就连装书的箱子的都是金丝楠木的。要是摆两张槐木床放在他屋里,要多打眼有多打眼。

江逸摆了摆手,“什么名贵不名贵,结实舒服就好。”

谭木匠一拍大腿,“那行,就槐木吧!”

之后三人又定好了吃过午饭就上山,又说了几句闲话,江逸两人这才告辞离开。

“逸哥,这谭木匠人还挺好!”大山边走边感叹。

江逸点头,的确出乎他的意料,虽然他不了解明朝物价,但一个包子一文钱他是知道的,四百文两张床,即使只是手工费也太便宜了。

“你说我病着时,谭大叔还来过?”

“嗯,还拿了一篮子鸡蛋。”大山道。

江逸点点头,庆幸民风淳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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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想到,一进家门,一家子人都在堂屋候着,江逸一出现,姐弟几个全站了起来,那架势把他吓了一跳。

“怎么了?”江逸疑惑。

“逸哥儿,你看今天这饭……”夏荷没说完就红着脸低下头,既是因为即将出口的话,也是因为江逸不修边幅的形象。

大山首先明白过来,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心直口快道:“逸哥,昨天我们吃了你做的饭谁都不想让长姐做了,今天你还做呗?”

江逸牵起嘴角,“行。”

听到江逸答应得如此爽快,众人全都松了口气。

“等等!”苏云舒拦住正要往厨房走的江逸,“逸哥是不是要先去……换身衣服?”

因为夏天将至,天气变热,江逸把裤管和袖子都挽了上去,露出大片肌肤,在谭木匠和大山面前倒没什么,当着夏荷姐妹的面就有些不合适了。就连梅子这个泼辣的小丫头都没好意思往他身上看。

江逸抱歉地笑笑,再怎么小心谨慎,也终究和古人有太大差距。他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这才去厨房里忙活。

江逸一进厨房,就被那么一大篓子野菜给惊到了——这是……把河边的马齿苋都给拔光了吧?

看来苏家人吃了一顿马齿苋,似乎是吃上了瘾。

小宝特自豪地表功:“我和阿、阿姐,还、还有二哥,很、很早起来,摘的。”

怪不得一大早就没看见人。江逸真不知道是应该夸他们一下,还是应该骂他们一顿。

要说这个季节,漫山遍野的天然食材,还真饿不死人,实在不用单盯着马齿苋祸害。

江逸一边收拾一边琢磨着给他们换换口味。

“小宝,”江逸嘴里叫着小宝,余光瞄到厨房里支愣着耳朵帮忙顺便偷听的几个人,稍稍提高声音,“好吃的东西很多,马齿苋……算是很一般的。”

“阿、阿姐说,我们没、没钱,不、不能像以前一样。”小小的身子低落地缩成一团。

江逸腾出一只手,揉了揉小宝圆圆的脑门,不甚熟练地安慰:“别担心,不花钱。”

小宝眼睛一亮,“真的?”

“嗯,真的。”江逸点头,话锋一转,“可是要干活,小宝怕累吗?”

“不怕!”这一句倒是干脆利落,没有结巴。

说话的工夫,江逸就把马齿苋洗好剁碎、用鸡蛋拌了,做粥的高粱面调好放在灶台上备用。

梅子在一边帮着生火热锅,一个油锅下去,几个圆溜溜香香脆脆的鸡蛋马齿苋饼就做好了。

小灶上,砂锅里的水也开了,江逸指导着夏荷把高粱糊倒进去,慢慢搅拌,过不了几分钟就成了一锅浓稠、清香的高粱粥。

要说这江家先前绝对是大户人家,这个厨房只是主屋旁边的厨灶间,就有一大一小两个灶口,一应灶具十分齐全。后院还有个大厨房,想来是人多的时候吃伙饭用的。

这样的配置即使在县里也算是殷实人家,江逸不得不佩服江家主人,绝对是个会享受的。

这顿饭虽然只有高粱粥和鸡蛋马齿苋饼,但量足味美,大家吃得心满意足。

第6章进蛇岭

这是江逸第一次进入蛇岭山。

沿着两个山包间的谷地一直往北,有一条山民们踩出来的小路,驴子拉着平板车“得得”地走着,恰好能通过,就是走得慢。

江逸来之前就存了个心眼,他特意让夏荷用旧衣服缝了个大布袋,打算采些山货回去。

谭木匠和大山都是健谈的人,两人坐在车前一边赶车一边闲聊,江逸就走在旁边挖棵野菜,摘把野果,倒也没落下。

谭木匠在一旁看得新奇,忍不住说:“小逸呀,我看你忙活了半天,可是有什么收获?”

“当然。”江逸看着满山的野酸枣,心情十分不错,“刚刚拔了一丛野韭菜,味足着呢,比买的强多了。”

“呵,你整天读书,还懂这个?”

江逸从容应道:“叔,你不知道,这书也分很多种,有教人道理的,也有教人农事的,还有介绍各地风物的。我从书上看到,咱们这一片的野生韭菜可是十分有名的。”

听他一说,不仅是谭木匠,就连大山都惊奇地问道:“逸哥,真有这样的书?”

江逸挑眉,“你不知道?”《齐民要术》可是在北魏时候就有了,唐宋元明几代农业方面的著作更是不少。

大山不好意思地笑笑,“逸哥,我从小在京郊农庄长大,整日里跟着农庄上的伙计们胡玩,没有好好读书。”

“咦?”谭木匠好奇,“你不是苏家少爷吗?怎么在农庄长大?”

“我外公是农庄的管事,只有我娘一个女儿,我娘生我的时候难产走了,我父亲就把我送到农庄陪他老人家,直到前年外公也走了我才回到本家。”

江逸了然,怪不得大山憨厚的性格及行事作风和云舒他们大不相同,原来是有这么一出。

这也算是探听人家的隐私了,谭木匠适时转移了话题,“小逸啊,你回来也有一个多月了吧?在村子里生活着可还习惯?”

“没什么不习惯的,只是前面一直病着,邻里们走动得少,对这边的风土人情也不了解。”

“咱们这边呀,就是穷。山多地少,光凭着土里刨食真得把人给饿死。我像你们这么大的时候,常听我爹说老家那里有座宝山,药材遍地、野物成群。”

谭木匠甩了把皮鞭,继续道:“我爹常说的一句话就是‘棒打狍子瓢舀鱼,野鸡飞到饭锅里’,哎,谁知道为啥就遭了灾!常言道‘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咱们这山呀,除了能捡点柴禾,实在靠不住。”

大山接过话头,“这不还能砍木头嘛!”

“你这小子倒是好打发。”谭木匠叹道,“前几年因着镇上的铸钱坊大伙也能挣几个钱,逢年过节的也还过得去。眼下朝廷不是让用什么‘宝钞’嘛,银坊也关了,工也做不成了,今年这日子怕是难过了。”

江逸看着眼前的茫茫青山,别有深意地说:“总有办法的。”

“可不是,老天爷不赏饭,咱们就得自己想办法。吁——”谭木匠一拉缰绳,“就这儿吧!”

江逸抬头一看,前面斜坡上歪歪斜斜地长着一小片槐树,和其他灌木混在一起,如果不是谭木匠指出来,他还真没发现。

谭木匠把驴子拉到野草茂盛的地方拴好,又从车帮的暗隔里抽出一把斧头。

江逸这才意识到自己忽略了什么,说是来砍树,他和大山两人竟连把柴刀都没带。江逸赧然。

大山也连忙迎上去,“谭大叔,我来吧,我力气大。”

谭木匠扬了扬手中的斧头,“吃饭的家伙事儿我用着顺手。别看你浑身的力气,还不一定用得惯,这得使巧劲儿。你先看着我来两下,待会儿你再上手。”

大山爽快地应道:“行!”

“那咱们换着手来,谁也别累着。”江逸也道。

其余两人看了看江逸,不约而同地摇头,“你这小胳膊小腿儿的就算了,去一边捡山货吧,难得来一趟。”

大山也连忙说:“逸哥去挖野菜吧,就那么几棵小树,有我和谭大叔就够了。”

江逸看了看那几棵歪脖子树,也没再坚持,果断走到背阴处找木耳去了。

要说这山虽然荒凉,却也有不少吃的东西。

山石间生着一丛丛的韭菜,坡上土层厚实的地方长满了马齿苋,还间杂着高矮不一的银丁菜和扫帚苗,都是北方常见的野菜。江逸童年最鲜明的记忆,就是跟着外婆满山坡地挖这些“草”。

除了野菜,他还发现了一丛花椒树,这个时节花椒刚刚结种,再过上一个多月就能摘了。

这一带槐树多,背阴处朽木上长着一层层小巧的木耳,不像现代人工培植的那么肥大,却更加天然有营养。

密实的草丛里偶尔有一两个灰白的身影闪过,不是野兔就是野鸡。

江逸心里一阵喜悦,看来这山上并不像村民以为的那般贫瘠。

就在他四处寻宝的时候,大山那边也已经砍完木材装好了车。

小驴子拉着沉甸甸的车子,边走边叫,一个劲儿地表达不满。

大山讨好地给它拔了一大捆青草,刚好可以掺着饲料喂,谭木匠十分满意。

“这普通的架子床不难做,十几天的工夫就成。”

“那行,做出一个来先用着。叔,我家好几口人,用的着的时候您叫一声。”

谭木匠爽朗一笑,“真用得着我铁定叫你,眼下家里有个儿子,虽然脑子不好使却也能搭把手。”

江逸也就是那么客气地一问,毕竟是人家家传的手艺,他还真不知道能不能帮上手。不过,居然说自己儿子脑子不好使,这古人还真是谦虚得过头。

当天的晚饭自然就是今天的收获。

韭菜足够做顿饺子,不过没白面,只得捡了俩鸡蛋炒了。木耳和马齿苋晒到了窗台上,银丁菜和扫帚苗用开水烫了,再用油盐拌了也是一盘菜。只是没香油和醋,少了些滋味。

江逸手上忙活着,脑子里盘算着缺少的东西。和谭木匠家满满当当的院子一比,他家还真是一穷二白。

油盐酱醋要买,柴刀也得买一把,还有割草的镰刀,总不能老用大山的匕首,人家那可是精钢打造用来防身的。

火折子不禁用,听大山说普通人家都用打火石;针头线脑也要买,梅子好像还提过一句,夏荷以前做绣活儿的剪刀还是向别人借的。

对了,还得赶紧买几把椅子,一家人吃饭,三四个站着也不像话。

想想这都得花钱。

必须琢磨着挣点钱了。

第7章蒸枣糕

第二天,闲来无事,江逸带着小宝在后院的大厨房“探险”。

还真让他挖出来不少好东西——一大缸白面粉,一筐晒干的红枣。最让他惊喜的就是一个封口的小陶罐,原本以为是酒,揭开口发现是一罐蜂蜜。

江逸不禁问夏荷:“大厨房有这么多东西,你们都没翻过吗?”

夏荷摇摇头,“大哥送我们过来时就嘱咐过,只能用他买好的东西,其他的不能乱动,就怕弄坏了要紧的物什。”

江逸笑言:“眼看着都吃不上饭了,哪还有那么多讲究?”

夏荷窘迫,“原本也不至于如此,大哥走时留下了米面吃食并十两散碎银子,说是这月初再送过来些,谁知云舒去约定好的地方等,却没见着大哥……许是营中有事也说不准。”

江逸脑子里有什么东西闪过,恍惚觉得这桥段有点熟悉,他想了一下没想起什么来也就放弃了。

“现在都是一家人,不必分得那么清。”江逸诚恳地说道。算起来他才是那个真正的“外人”。

夏荷轻轻地“嗯”了一声,心里暗自惊讶。她怎么也没想到江逸生了场病竟变了性情,记得她们刚来那会儿,这人就像防贼一样防着他们兄妹几个。莫非,那时他生病,他们姐弟的悉心照顾让他心生感动?

不管因为什么缘故,江逸能真心接纳他们就是好事。夏荷不再深想,适时转移了话题,“逸哥打算做什么?”

江逸把注意力放到眼前的事物上,红枣、面粉、蜂蜜、鸡蛋,还有他前一天备下原本打算蒸发面窝窝的“起子”……江逸心里有了主意。

他摸了摸小宝的圆脑袋,笑道:“咱们这下有好吃的了。”

“太、太好了!有、有好吃的了!逸、逸哥,快做好吃的!”小宝欢呼。

苏家兄妹听见小宝一口气说出这么长的句子,心里五味杂陈。他们从没见过小宝这么开心的样子,哪怕是家里出事前也一样。

出事前的苏家人口众多,嫡庶有别,就拿云舒来说,作为二房的嫡长子,他甚至都没主动和小宝说过话。又比如大山,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