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猜也知道车里两个人的反应,果然车子仿佛沾染了主人的怒气,嗤的飞速滑行了离去,我瞄了眼远去的车子,敛笑将视线转向霓虹之上的广告牌。
心口有一种异样的感觉,无法排遣,我于是专注于广告牌上闪亮的字,却惶然发现自己已失去阅读的心情。
又一声刺耳的刹车声,奥迪车开出去十几米外又停了下来,车门霍的打开,一脸阴沉的傅辰步出车门,边走边扯气急败坏的扯掉领带,朝我大步走了过来。
唯一紧接着也开门走出来,厉声尖叫着,“傅辰你给我回来!你听到没?回来!”
唯一要跟上来,傅辰转头呵斥她,“别跟过来。”
唯一总归是小绵羊,只好在原地跺了跺脚,眼睛红通通地看向这边,委屈的跟小媳妇似的。
我皱了皱眉头,瞅着傅辰满脸的阴霾,佯装没看到,倔强地别开眼不看他。
傅辰说过,我就是那道不知安分的风,山火要来时,总是不识好歹地煽风点火,天不怕地不怕,简直要人命。
也许我满不在乎的表情让傅辰的怒火更盛,他站定在我面,脸上温润的笑不见,除了愤怒还是愤怒。
我诧异,稳重如他从没有这么生气过,像是换了个人。
他双手扣住我肩膀,眼镜后的眼睛漆黑发亮,他朝我大吼,“方亮亮,你知不知道你在干什么。你到底要怎样?我问你,你到底要怎样?你知不知道我生不如死,你知不知道?”
我瞥了他的手一眼,扑哧一笑,“傅医生春风得意的,都快做我的亲亲好妹夫了,提什么死不死啊,多晦气。”
他的眼中有些什么东西在闪动,如果我没眼花的话,那种东西叫痛苦。
知道他也在痛,我笑得越发灿烂,身体却微微颤抖。
他的手紧紧按在我肩膀上,力道大到吓人,可是他依旧不放手,他几乎是喃喃着,“为什么你是这样一个个性?为什么我们走到今天这个地步?当初你为什么不解释?我只要你解释而已,有那么难吗?你为什么要让自己看起来那么坏,你明明不是这样的。”
一向学识渊博的傅医生竟然破天荒地出口那么多个为什么?想来小时候没有好好读那本《十万个为什么》,我静静凝望他,心里默默说道,你笨到让我悲伤。
绝望和无奈主宰了他的情绪,这个时候的傅辰已经不是我认识的那个儒雅温厚的傅医生,而更像头草原上狂暴的雄狮。
我无言凝望着他,任他猛烈摇晃着我,只是倔强地咬紧唇不张口。
“那该死的工作真有那么重要吗?你为了别人不顾一切的时候你想过我吗?安分守己对你来说有那么难吗?只要你开口,下半生我来养你也没关系……方亮亮,看着我!我要你看着我!”
尽管他在我耳边咆哮,可反骨如我,依旧顽固不化地移开眼。
我怕看到他那双含着痛苦的眼睛,无声提示我,当初我多么狠心决绝地推开他,直到我们走到万劫不复的地步。
菲哥说对了,踢开一个好男人是我咎由自取,我是受虐狂,不但害自己,也害别人,谁爱上我是他八辈子倒霉,注定要过一辈子鸡飞狗跳的生活。
就连好男人傅辰都被我气走了,还会有谁爱上我呢?
万念俱灰中,我听见自己干涩的声音在说话,冷静而悲伤,“不解释是以为你能理解,可是看起来我错了。上上个月老孙得胃癌走了,他干了一辈子线人,也被儿子老婆骂了一辈子的窝囊废,临走的时候他们才知道他干过那么多轰轰烈烈的事。”
我缓缓转过头,忧伤地看着他的眼睛,“很多事情一旦开始,就再也没办法停止,哪怕我知道我要失去很多,可是我已经身不由己。对不起,傅辰,我一辈子都做不了你想要的女人。”
傅辰眼睛里埋着的痛苦渗了出来,一滴一滴,浸湿了我的心。
我自嘲一笑,眼眶有些热,“我跟你这样正好啊,你当医生已经够累了,要是再担心我,怕是会短命好几年呢,唯一比我乖多了,也许上天注定你只能做我妹夫。”
傅辰颓丧地垂下了手,面带狰狞而悲伤,“方亮亮,你是我见过最狠心的女人。”
我震了震,惨淡一笑,“你应该庆幸自己发现的早。”
傅辰一脸颓然。
远处有辆银色奔驰驶过来,停下,康子弦走了出来,若有所思地望向正僵持的我和傅辰。
我微微垂头,“我等的人来了。再见。”
我与他擦肩想走,这时手猛的被他拉住,傅辰瞥了一眼几米外的康子弦一眼,他动了动嘴巴,就像过去一年每一次离别时那样温柔嘱咐,声音没了刚才的狂躁,低低的,却拨动了我内心最深处的弦。
“答应我,保护好你自己。”
不等我回答,他迈着沉重的步子,载着唯一扬长而去,越走越远,那离去的弧线竟让我觉得残忍孤寂。
天开始下起毛毛小雨,我的手缓缓上移,终于蒙住自己的脸,轻轻又无声地哭了出来。
但是眼泪也只流下了两滴而已,现在这个时候,就连凭吊死去爱情的时间都显奢侈,燃眉之急是先把东子从姓邓的手中救出来,我调整了一下心情,毅然擦干眼泪,转身去找康子弦。
只不过刚转身就不小心撞进一个硬梆梆的胸膛,我吓了一跳抬头看,康子弦正面无表情地看着我,黑眼睛漂亮的很,却带着几分揣摩,没什么温暖。
脸上泪痕未干,我唯有退一步勉强漾笑,“别误会,你走得太近,我可没有投怀送抱的意思。”
他缄默,却无形中给人沉重的压迫感。
并不是好相处的男人。
“我们走吧。”我超越他走向他的车子,边走边再打了一遍东子手机,还是关机。
“方小姐看起来是很有故事的人。”他在我背后幽幽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