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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这上党,简直让人心焦。

在匈奴贵族中,佛子之事不是秘密,他更是清楚当初潞城大败的详情。什么星坠入营、平地落雷,简直就像汉末那些黄巾乱贼一般,透着一股子诡秘味道。不过刘聪不是那等会被鬼神吓退的懦夫,相反,他跟刘渊的想法类似,觉得这事更多是“弄鬼”,是那个佛子一手鼓弄的把戏。

因此,接了父王的军令后,刘聪就打起了十二万分精神。大军之中只配了三千骑兵,其余尽数是步卒。五千轻骑可以夜袭,两万呢?光是延绵数里的大营,就能让那些装神弄鬼的家伙无法应对。

然而跟他料想的极为不同。当率军进入上党之后,他面对的不是前来抵挡的兵将和惶恐不安的百姓,而是一片白地。是了,白地。

田地之中,连麦秆都烧了个干净,沿途的村落空荡荡毫无人烟。别说是抢夺粮食,掳掠百姓了,就连个活人都见不到。犹若一脚踏入鬼蜮。

可是当第一座邬堡出现在面前时,剧烈的黑烟升腾而起。是烽火!谁能想到,这些人会在邬堡点燃烽火?涅县前后多为延绵丘陵,只要烟气够高,几十里外都能瞧见。散落在各处的邬堡,就像是勾连的烽火台一般,从一地延伸到另一地,也把他们行进的路线标注的一清二楚。

有部下建议攻打这些邬堡,让他们无从通报消息。刘聪并未同意。看到这等场面,他哪还能不知那个上党太守打的是什么主意?这些邬堡大多是刚刚修建的,墙头防御尚新,若是花费精力攻克,说不定会被敌人抄了腹背。

而加快速度,也不怎么合适。有这样的防御手段,一旦他们的队伍走得太快太急,失了阵型,说不好也会遭遇敌袭。面对如此狡猾的敌人,稳扎稳打,才是唯一的办法。更何况还有刘曜奇袭高都的那支人马。若是梁子熙知道府邸被破,还能如此沉住气吗?

想的清楚明白,刘聪没有立刻攻打涅县,而是绕过城头,又率军行了两日。白地依旧是白地,烽火依旧是烽火。走在这样空荡荡的荒野之上,所见净是邬堡坚城和直冲云霄的烽火。从未有地方像此地一般,让他有深入敌境之感。敌人会在何时出现?难不成要一路走到潞城去?

当又一道烽火凭空腾起时,他终于忍不下去了!

这哪是传信用的,分明是来扰乱他的军心!一路没有敌人,没有百姓,只有无不无尽的烽火讯号。让兵士提心吊胆,让将领心存疑虑。就这么走下去,还没开打,士气就要垮了!不能再被这群狡猾若狐的敌人牵着鼻子走了!

一扬马鞭,刘聪大声道:“明日之前,抵达襄垣。开始攻城!”

“校尉,敌军的行进速度加快了,向着襄垣而去!”

有烽火,有探马,有驻扎在各个邬堡中的斥候。敌军的消息,自然能第一时间送到奕延面前。

“他们准备攻城了。”只是听到斥候的禀报,奕延就猜到了敌军的心思。

没有选择在涅县打攻防战,而是把匈奴大军诱入第二层防御圈,为的正是扰乱军心。没有什么比整日提防偷袭,更加耗费心力。只要一日不开战,对方就一日不得安生。

若是愚钝些的将领,说不好真会一路长驱直入,前往潞城。但是来者明显不是这样的莽汉。选择先攻襄垣,正是要打回士气!两万人攻襄垣这样的县府,几日也未必能克,但是可以发挥的就多了。

若是有兵来援,就围城打援。若是无兵出击,也能把之前营造出的诡谲气氛冲的一干二净,重振士气。若是能把城头打下来,更是百利而无一害。只是入境三日,就能定下方略,对方着实是个良将。

不过遇上这样的将领,更好!

“立刻拔营,前往西漳坡迎敌!”奕延下令道。

西漳坡正在前往襄垣县府的要道之上,地势开阔,有足够的空间摆开阵型。是个野战对敌的好去处。

听到主帅下令,孙焦、王隆等几名将领,起身应道:“得令!”

在他们脸上,并无焦灼或是恐惧的神色。只因种种战况,在离开潞城之前就反复推演过。摆阵西漳坡,不过是其中之一。也是他们的主帅着力点明的。有了提前的准备,敌人也按照计划落入了设计好的战场之中。这样的阵仗,对于孙焦这些老于阵仗的将领,又算得了什么?

更何况,他们还有郎主庇佑!

看着杀气腾腾的部下,奕延冷冷颔首。坚壁清野,可以使敌人沉不住气;主动应战,则是打破对方既定目标,同时让敌人产生轻敌想法。

一紧一舒,带来的可就不是简简单单的主动权了,更是心理层面的潜移默化。

这是奕延第一次打如此规模的大仗,但是他的思维却比任何时候都要清醒坚定。西漳坡一战,必须要胜!

还有高都……奕延微微眯起了眼眸,那双灰蓝眸中,多出了一分冷峻杀机。敌军前进速度并不很快,也没有先攻涅县,未必只是因为自己的安排。若是兵分两路,一路从涅县长驱直入,另一路取道高都,双面夹击,对于上党的压力只会更大。

因此他没有调动梁府家兵,而是发下命令,让他们严阵以待。梁府不容有失!只看张和,能否替主公守住高都了!

“张营副!高都来报,有轻骑数千,越过沁河,逼近高都!”

“果真来了!”昨天营正刚刚传来消息,让他小心提防。今日,敌军的身影就出现在高都侧腹。还是如此数量的骑兵!

长身而起,张和厉声道:“轵关陉、太行陉即刻锁关!高都紧闭城门!命令附近百姓尽快入府,不得耽搁!”

这是最高战备,也是梁府和高都共同演练过无数会的紧急避难措施。骑兵攻城,最可怕的就是出其不意。若是迟疑分毫,对方就能直接驰入城门!

亏得早作了准备!不过即便如此,依旧会是个硬仗。这可是自己第一次驻守梁府!

“命令各部严阵以待。此战,只可胜,不可败!”张和大声道。

“勇锐威武!百战不殆!”校场中,无数声音如此答他,犹若冬日雷鸣。书写着“勇锐”字样的大旗,在那些槍林也似的兵士头顶猎猎作响!

一夜休整,刘聪再次拔营。前方便是西漳坡,过了此地,距离襄垣县府不过三里。区区一个小城,只要八千兵马围攻,剩下尽数可以防备侧背。不论是诱敌出战,还是围城打援,都轻轻无比。

诡计又如何?攻心又何如?终归还是要面对面肉搏而战!只是人数只差,就能让他立于不败之地。

然而大军刚刚行处两里,斥候就飞驰而回:“启禀将军,前方西漳坡出现敌军,扎营列阵!”

“什么?”即便是刘聪,也忍不住身体前倾,飞快问道,“确定是敌军出迎?有多少人?!”

“五千左右,全是步卒!”那斥候道。

全是步卒,也敢阻他大军?刘聪眸光一凝,森森笑道:“没想到上党也有如此‘猛士’。既然布下阵仗,就让他见识一下我汉军威势吧!”

野战可比攻城战要强太多了。他手下精兵两万,又何惧这区区五千人马?哪怕是诱敌,也是块送上门的肥肉,不吞,就太可惜了。

“全军前进!杀敌陷城!”

一声令下,浩荡大军,向着西漳坡方向而去!

第155章

两万人马,光是气势就足以让人心惊。如同一条凶猛长蛇,匈奴大军在面前铺陈展开。因为是遭遇战,他们并未安营扎寨,而是直接摆开阵仗。明盔亮甲,刀槍出鞘,还有骑在马上的彪悍战将。只是远远望着,就让人胆寒。

孙焦双手倒背,站在军阵之中,看着面前敌军耀武扬威的列阵。对方将领显然是个中老手。不论是阵营疏密还是兵种安排,都极有分寸。哪怕是这样在他们阵前展开,也没有分毫破绽可循。更重要的是,对方竟然安排了前军后军,显然是防备着侧腹偷袭,把一切可能发生的危险,扼杀在了襁褓之中。

果真是一良将。

然而此时此刻,不是退缩或是畏惧的时候了。

“拉开避障!准备校砲。”孙焦大声下令道。

随着这声命令,几个兵士飞快跑到了矗立在阵营两侧的帐篷前,扯掉了覆盖在上面的麻布。四架一人多高,两丈多长的木制机械,出现在众人面前。

这正是由刘俭、李欣和梁府工匠,花费了数月时间,研制出的新型霹雳砲!

比寻常攻城用的投石机小了一半,构造也复杂了数倍。长长的砲梢之上,没有供人拉动绳索,相反,在机身前方,加了一个四尺见方的木篮,里面堆满了石块。其下则是复杂到让人眼晕的机括。有可以让砲梢升降的横梁,有人力上弦的扭盘,还有足能盛放一块人头大小石块的砲托。只是看着,就能感受到这木制机械中,蕴含的可怕力量。

在霹雳砲旁,两位校官以拇指为望山,飞快测算着敌营的角度和距离,不大会儿功夫,便高声喊道:“前砲升高一刻度,射程三百五十步。后砲降低半刻度,射程二百步。两砲分隔十息抛射!”

这两人都是原先学堂出来的测绘兵士,改修习发砲之后,同样学得飞快。听到这命令,几位砲手立刻有条不紊的校正射击方位,还有人拿出了准备好的弹丸,倾倒在砲托之内。经过了上百次演练,如今就算临敌,也没有任何人慌乱。只有一片吱吱嘎嘎的声响,在耳边回荡。

这也是孙焦如今最爱听的声音之一。因为这四架砲,他所率的营伍,成为了第二个有番号的队伍,名曰“霹雳营”!

《星经》有云:“霹雳五星在云雨北,主天威击擘万物。”只要雷霆所在,便能万物辟易!

远方,敌军已经列阵完毕。隆隆鼓声响起,三千骑兵如同一片翻滚的浊浪,向着他们的大营杀来。

孙焦提高了音量:“砲阵准备!射杀!”

刘聪一直观察着前方敌营。虽只得五千步卒,但是这伙人完全不像往日遇到的那些晋军,见到数倍与己的大军,也不曾有任何畏惧之态。营盘扎的结实,布阵也称得上稳健,估计是上党最精锐的一支部队。

只要击溃了这支人马,上党恐怕就抽不出兵力了。届时诸县都会在自己足下震颤拜服。

不过就算有十足自信,刘聪也未曾大意。而是专门抽调了一支人马,作为后军,防备可能出现的侧翼攻击。

然而正当军阵展开之时,对面营地出现了异动。那几个立在营地两侧的古怪帐篷,突然被扯了下来,露出其下盖着的东西。

刘聪眉峰一皱:“那是什么?”

身旁有心腹眼神不差,立刻道:“看起来像是霹雳砲?”

“这么小的霹雳砲?为何会摆在营中?”刘聪怎会不知霹雳砲的用途?这东西分明是用来攻城的,有谁会拿来野战对敌?

当看到几人围着那霹雳砲忙活起来时,一种古怪的危机感从心底升起。刘聪毫不迟疑,大声道:“以骑兵为先锋,击鼓冲阵!”

不管对方搞什么把戏,都不能再耽搁下去了。要尽快冲破敌营,阵斩将帅才行!

一声令下,三千精骑排成阵列,向着敌军冲去。

两军距离不过两里,骑兵冲阵瞬息便能抵达。其后跟着的,则是步卒,趁势撕裂军阵,打垮敌人。刘聪毫不吝惜的抽出了三千骑兵,一万步卒。如此压倒性的优势,当能一战克敌,就算有人从旁攻击,也破不了他的大营。

鹰也似的锐眸紧紧锁住,刘聪冷眼看着骑兵逼近敌阵。只要再前进二百步,就这些精通射术的骑兵就能张弓搭箭,先射上一轮。虽然敌阵有大盾为墙,但是兵士着甲的并不很多,只三轮速射,便能打开一线……

正在这时,一阵嗡鸣声突然响起。

刘聪瞪大了眼睛。敌阵中的投石机启动了!

宛若风雷炸起,一阵黑云浮上半空。密密麻麻足有千枚铁丸,带着雷霆之势扑向了骑兵军阵。这些骑兵着的全是轻甲,根本无法抵御如此可怕的急射。顷刻便血浆迸溅,人仰马翻。只是一击,三千骑兵便去了小半!

怎会如此之准?刘聪差点没怒吼出声!这是什么投石机?为什么能直接击中他的骑兵前锋?若是再多几台,要如何才能冲入敌营?!

然而刘聪没有丝毫迟疑,怒喝道:“冲!步卒跟上!”

是了,投石机只有四架,这样庞大的器械,重新装弹恐怕也要很长时间。必须趁此机会,让步卒跟上!

话音未落,另一阵弹雨飞上了天空。肉眼可见的,骑阵单薄了起来,只有不足千五骑兵躲过了恐怖连射。距离敌阵还有两百步,马上所有兵士都红了双眼。他们从小在马背上长大,自认骑射无双,可是谁能料到,世上还有如此可怕的兵器?无力抵挡,无法逃避,只能任人宰割,毫无还手之力!

没人能甘心如此。只要再五十步,五十步内!他们就有了反击的余力!

然而这五十步,并非如此简单就能跨越。

孙焦冷冷下令:“弩手!射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