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保证附近大片纵深不被敌军占领。可是上党一郡是什么地方?“俯瞰中州,肘臂河东、并州,则谓晋国咽喉也”。整个上党,乃是勾连山西、河北、河南三省的交通枢纽,想要跃出三晋,跨过太行山脉,就必须通过上党!
因此,这里才是自古以来的兵家必争之地。远有秦赵之间的长平之战,近有曹操征高干时的壶关之战。只要想打通三省之间的通道,一统北境,就绕不开上党一地!这简直是处在了战争的最前沿,要如何才能保存自己,乃至身边这些眷属呢?
目前,梁峰还找不到答案。他的势力太单薄了,根本无力对抗这样的局面。
这个认知,也让梁峰心中生出一种迫切,他不是那种面对险阻就束手就擒的人。总该有什么法子,让他守住这一方小小天地。
“主公!”
一个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梁峰抬起头,这才发现弈延不知何时站在了身边。逆着光,他的面容有些模糊,唯有那双灰蓝色的眸子闪闪发光,满是担忧和无法言说的焦灼。是自己思考问题的时间太长,吓到他了么?
还没等梁峰调整面上表情,弈延就单膝跪了下来,直挺挺跪在了他脚边:“主公,你在担心粮草吗?我能把它们全数运回梁府!”
梁峰愣了一下,他想的当然不是这个,但是此刻却无法详加解释。难道他要对身边的人说,天下就要大乱了,国朝将会四分五裂,梁府很可能被会战火波及,飞灰烟灭?显然是不可能的,且不说这预言太过惊世骇俗,就算知道了,身边这些孩子又能如何呢?不过是平添忧心罢了。
于是,梁峰笑了笑:“是啊,二百石粮食可不是小数目,至少要二十辆车吧?从晋阳回梁府起码要五天时间,万一遇上贼兵就遭了。”
这也是目前迫在眉睫的问题。好不容易赚到了粮食,运不回府才要命。
弈延握紧了双拳:“主公无需忧心!前些日子哨探就摸清了沿途的山匪动向,从晋阳到铜鞮市井繁华,少有流寇。只要把粮食运到铜鞮,再从府中调出人马,沿途策应,不论多少贼兵,属下都能一力清缴!”
梁峰看着面前神色肃然的青年,心中不由一暖,耐心叮嘱道:“部曲操练数月,正是开刃之际。这一路,便交给你了。粮草还是其次,最主要的是震慑沿途势力,打通这条商道。之后各类物资,也少不得途径晋阳,要有万全准备才行。”
弈延心中一阵激荡,主公果真还是信任他的,如何运粮,他心中早就有了腹案,自信不会败给那些宵小鼠辈。然而当他响亮应是后,席上那人却没有露出什么喜悦之情,只是笑笑,让他早些休息,为明日做准备。
这绝不是主公以往应有的表现。
弈延咬紧了牙关。自从来到晋阳之后,他就觉得面前这人变了,不再像在府中那样,懒懒散散的微笑,漫不经心的抚琴,每晚给他念史书、兵书,教他习字。那个会穿着木履登高眺远,放达如仙的人物消失不见。
主公变了,柔和的神情彻底冷了下来,随时随地保持着矜持的贵人风范。即便面对万人皆狂的可怕景象,也不会皱一下眉头。他的眼中不再有真挚的笑意,反而彬彬有礼,让人无法揣测。就像神佛终于回到了自己的法坛之上,再也不容亲近。
这些变化,简直让弈延发了疯。也许这才是主公的原本面目,就如同他熟知的兵事,整顿梁府的狠辣手段。自己只是被那亲近蒙蔽了头脑,就如雀鸟再怎么想要亲近天上的明月,也触不到那皎洁月轮!
弈延的目光低垂,落在了前方的坐席旁。在府中,主公是不穿足衣的,天气渐渐炎热,他更爱赤足踏着木屐,在院中走动。然而那双纤细白净的足踝,如今却被素纱遮盖,就像那一丝不苟的衣襟,高高束起的发髻。
这一切,都让他心烦意乱!
也许离开晋阳就会好了。弈延缓缓起身,向外走去。也许离开了晋阳,不再被那群人称作“佛子”,主公就会变回原来的模样。他要尽快把粮食运回府中,再回来迎接主公,一同回府!
第53章荡平
一支运粮队缓缓行在不怎么宽绰的官道上,二十辆大车一字排开,宛若一条长龙。车上垒的全是米粮袋子,一车至少有十多石,放在那里让人垂涎。自去年大旱之后,盗匪层出,官道上已经罕少看到这样的粮队了。
然而这么支队伍,竟然只有十来个护卫,对于那些穷凶极恶的山匪,根本谈不上威慑力,简直就像一只待宰的羔羊。如果是铜鞮以北,山匪们可能还会顾忌沿途的城池村庄,然而过了铜鞮之后,连绵数十里的山路,就成了最为可怖的猎场。
看了眼远处的山林,车队最前方的领队人突然高高举起手臂:“停下,稍事休息!”
随着这声命令,车队很快便停了下来,大车撑上支架,护卫们取出水囊干粮,开始用饭。从晋阳出发,他们只花了两天就越过了铜鞮,一路上日夜兼程。因此每一次休息,众人都会争分夺秒补充体力,养精蓄锐,以支撑剩下的路程。
这次休息的时间比往日更长,足足歇了半个时辰,领队才重新站起身,高声道:“检查牲畜辔头、车上绳索。都给我打起精神,就要过山了!”
那些护卫立刻跳了起来,检查牲口的绳辔以及身旁大车,一切都确认无误之后,车队继续前行。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山道又极为狭窄,非常便于埋伏,只要有一支山匪在侧,很容易就能攻击车队软肋。然而领队似乎没有意识到这点,依旧大步走在前面。
就这么走了不到一刻钟,前方山林突然传来一阵哗哗响动,几十个面目狰狞,手持刀棒的山匪冲了出来。可能是埋伏的时间太长,他们竟然都等不及车队靠近,就这么窜了出来。不过人数比护卫足足多出了数倍,这些山匪无不面色狰狞,跑得飞快。这可是二十车米粮!只要一波冲杀,就足以吃下这只肥羊了!
骤然遇敌,若是其他商队,必然会惊慌失措,乱了方寸。这是下面这支粮队并未有半分慌乱,为首的领导大喊一声:“两头打横!围成圆阵!”
随着这声命令,队伍最前和最后四辆由健马拉着车架,飞快横转了过来,首尾相接,如同一堵环形高墙,拦在山匪面前。车架加粮垛足有一人多高,想要攻击护卫,就必须翻过屏障。
对方变阵太快,山匪头目愣了一下,立刻吼道:“这群羊牯逃不掉了!给我杀!冲破车阵!”
这防御阵型有利有弊,虽然不好突破,但也阻挡了护卫后退的道路。自家儿郎的人数可是他们的数倍,只要冲杀上去,这些人一个都逃不掉!
山匪头目一边大声呼喝,一边领着手下冲阵,然而一支利箭破空而至,直直朝他面门扑来。
弓手!那头目劈头就闪,羽箭擦着耳根划了过去,带出一道血痕。他惊出了一身冷汗,不由退后两步。车队里居然还有弓手?!怒火瞬间又烧了起来,他大声吼道:“给我冲,冲过去!他们人少,抵挡不住!”
“啧。”一箭竟然射空,孙焦暗啧一声,继续弯弓搭箭,“瞄准冲在前面的,一个个杀!”
他身后,三位弓手齐齐拉开弓弦,向着冲在前面的山匪射去。都是练了几个月的好手,他们的准头相当不错,只听弦声嗡嗡,一个又一个山匪倒在了路上。然而几张弓毕竟挡不住数倍于己的敌军,那些山匪很快便冲过了长弓的射击范围,向着粮车扑去。
冲是冲到了跟前,却没人能够登上粮车。“啊!啊!”几声惨嚎,为首数人就滚到在地,只见一排染血的槍尖出现在车墙之后。
那个领队不知何时已经举起了丈余长槍,大声道:“露头的就刺!不要放过一人!”
在他身侧,十五名兵士手持长槍,稳稳立在了车阵之后,宛若一道槍林,挡住了恶匪的脚步。他们之中,有人臂膀还在瑟瑟发抖,但是更多则是怒睁双目,挥槍刺向来犯的匪兵!这可是梁府救命的粮秣,是他们自己糊口的粮饷!若是被人抢去,家中妻儿如何得活?部曲又要如何度日?这是主公交给他们的,容不得任何人染指!
“杀!”一声声杀声响起,长槍毫不留情,向着来敌挥去!
山匪头目不由急红了眼睛。明明只有这么点人,怎么会如此难啃?!这可是他集结了两个山头才得来的人马,若是折损大半,岂不要被其他寨口吞并?然而骑虎难下,不攻下车队,人可就白死了!
“围到后面!一起攻上去!”他大声呼喝道,指挥着手下围成一团,四面夹击,同时把手放在唇间打了个唿哨。
山野中一阵疾行的沙沙声响起,这是他安排的后队,原本打算前后夹击,可是围着个乌龟壳子,必须并肩齐上了。
敌人增多,车墙后的压力骤增,可是即便如此,那些护卫也丝毫未退。
“见鬼?怎么如此难缠!”山匪头头大声咒骂,再也不顾暗箭,冲了上去。他就不信,凭自己纵横山野着的强兵,会被区区粮队困住!
然而正在此时,一阵清脆的马蹄声响起。
那头目悚然回首,只见五匹骏马从远处飞驰而来。为首的高头大马上,一个胡人手持长弓,锋利的箭尖正对着自己,他心头一冷,想要去躲,飞羽已经划破长空,直直钉入了目中。发出一声瘆人惨嚎,那山匪头目仰面倒在了地上。
失了主帅,贼兵中起了一阵骚动。有些人心生胆怯,想要逃走,另一些人则舍不得眼前的粮车,阵型立刻乱了起来。那些纵马而来的骑士可不会给他们犹疑的时间,五匹骏马犹如离弦之箭,冲入了乱军之中。
白刃翻飞,污血泼洒,在骑兵面前,根本没有一合之敌,山匪纷纷被斩与马下。有人再也熬不住心中恐惧,转身想逃。可是当他们转过身时,却发现背后多了一队人马。
狭窄的山路上,五人一列,手持长槍的兵士已经封死了退路,槍尖闪闪,红缨如血。在他们之后,则是高举木盾和长刀的刀盾手,面孔遮掩在了盾牌之下,只露出杀气腾腾的双目。在一声低低的号角声中,他们迈开了脚步,那步履声整齐的吓人,宛若擎天巨人轰轰而行。
被堵在了正中,山匪的凶性也被激了起来,不少人举起刀棒,向着那队兵士冲去。只要冲破了这道防线,就逃出升天!
面对鱼死网破般的进攻,那队兵士纹丝不乱,一声呼喝轰然炸响。
“杀!”
长槍刺出,三排槍兵如同漫卷的波浪,碾碎了面前的敌军。跟在后面的刀盾手手起刀落,收割那些尚未了断的性命。只一接战,匪兵就如草茎般倒了下去。面对压倒性的战力差距,那群匪兵崩溃了,惨叫声、哀嚎声、求饶声不绝于耳。然而只持续了不到一刻钟,山道之上,就再也没了声响。
一挥长刀上的血珠,弈延勒住了缰绳:“搬开尸体,继续上路。”
这一战,本就在他的预料之中。这里是最适合设伏的几处之一,他早早就安排了后手,用车队作为诱饵,吸引贼兵注意。一冲一围,剿灭这些敌人简直轻松至极。
“队正,前面十五里处,就有府上的兵卒接应。”一个什长上前禀道。
“很好。”弈延眯了一下灰蓝的眸子,看向远方。之后每行一段路程,便会有兵卒接应,这样不但能轮番休息,还能出其不意,打的来敌措手不及。只要有勇锐营在,就没人能从他手里夺下这批粮草!等到粮食安全运回府上,就是这些山匪的死期了!
道路很快清理干净,一群还沾染着血腥味的兵士,继续大踏步向前走去。
※
“子熙,这都十余日了,你那部曲怎么还没回来?”王汶面上有些忧虑,“如今世道太乱,还是应该多派些人才好。”
之前送米粮回府时,梁峰婉拒了他派遣王府部曲相送的建议,只让那队轻装打扮的部曲把粮食送了回去。这都十二三日,还不见回来,怎能不让王汶忧心?
“中正且宽心。是福是祸,自由天定。若是佛祖垂怜,那些米粮就不会有碍。”梁峰淡淡答道,语气中不带丝毫烟火之气。
王汶不由一哂:“子熙最近佛经读得多了,越发的出尘。无妨,要是真的被劫,我再补你一批粮秣。”
王氏大族,还真不把那点米粮放在眼里,当然,人命同理。梁峰笑笑不答。这些天,他在王府整日只是弹弹瑶琴,抄写佛经,偶尔还会赴宴,与那些高门雅士品茗谈玄。
不得不说,老和尚给的那批经书,确实有些用处。佛经本来就绕的厉害,思辨味道很强,又都是大乘般若一系,对于《金刚经》是相当不错的补充,也让他的行善理论更加完整。之前法会打下的基础,此刻得到了最好的巩固,让他在高门之中的名望越来越佳。
“若是子熙肯出仕,想必能惊艳洛阳。”王汶看着梁峰那副笔挺身姿,不由叹道,“裴仲埔前两日也在感叹,如此良才失之于野,实乃朝廷大憾。”
这几天,梁峰也从诸人闲谈中了解了不少朝中局势。王氏乃是顶级门阀,就连司马家都要尚公主给王汶的兄长,东赢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