省台再也不想再跟老秦合作了。
按他们的想法，我一上星卫视，多少网红哭着喊着要上节目，为了站C位能撕的乌烟瘴气，甚至出钱出色相都在所不惜，他呢？
竟然不配合专访！
不仅不配合，还借我们家的场子跟那些主播唠家常，你倒是平易近人了，我们的收视率怎么办？中间空缺的半个多小时放广告？
说起来老秦挺有话题的。
华侨、名校、拳击冠军、华夏武术、艾尔.海蒙、职业拳击、千万签约费，哪一样都足够吸引眼球，做专访其实对双方都有好处。
可惜被省台的高傲毁了。
苏省广播电视总台成立于01年，是由原广播电台、电视台、有线电视台等单位组成，现有12个电视频道，卫视只是其中之一。
所以这次拍摄本质上是儿子请老子帮忙，结果老子颐指气使惯了，又遇上俩头铁的土鳖，最后坑的儿子苦不堪言却不敢吱声。
老子还振振有词——那小子给脸不要脸，你以后少跟他来往！
儿子能说啥？
嘴上说爸爸您说的对，我以后一定离他远点儿，背地里撇撇嘴，心道下次宁肯自己租场馆、搬设备，打死都不求老爷子帮忙。
——倒是跟梁兴的想法差不多。
不管怎么说，碍于昆尚的面子省台也不好翻脸，只能捏着鼻子将剩下的一场拍完，再耽搁下去，现场非成那小子的脱口秀不可。
“秦先生，时间差不多了。”
昆尚打工仔苦着脸挤进人群，老秦笑笑，起身拍拍屁股对众人抱拳：“各位，我去换件衣裳，待会儿别太偏心，也给徐哥加加油。”
“放心吧。”
“没问题。”
“秦哥加油。”
众人笑着答应，聊了半小时，大家都觉得他人不错，没架子、也不装模作样，仿佛相处多年的老友般想说啥说啥，轻松没负担。
不多时，老秦再次出现。
上穿深蓝唐装外套，内著月白圆领衬衣，下套灰黑棉麻长裤，脚踩纯黑千层底，腰系巴掌宽的黑色布带，左胸处绣着三个字——
咏春堂。
这是咏春堂弟子的统一服饰，不过学员们没有腰间束带，那是入门弟子才有的待遇，拜师时由师父亲手系上，非重要场合不露。
今天刚好符合条件。
另一边，老徐也缓缓出场，体力虽然恢复了八九分，精神却像是霜打的茄子，他不是不能接受失败，只是一时间难免有些失落。
“老徐加油！”
“黑猫警长加油！”
“老徐，你是条汉子！”
观众席传出掌声和呼喊，老徐愣怔，片刻后笑容渐渐在脸上绽放，腰背挺直、步伐有力、低垂的手臂高高举起，仿若重获新生。
……
擂台再遇，少了几分敌意，多出几分欣赏。
倒是裁判有些紧张，近些年只有央视体育频道办过武林大会，除此之外再没哪家允许裸拳，而且武林大会也不允许击打头、颈。
最重要的是，眼前这位上个礼拜才杀过人！
“秦战，我再强调一遍，不准击打眼、喉、下体、后脑，如果我喊停，你必须立刻停手，明白吗？千万别下重手，更别下死手。”
“放心吧毛师傅，我跟徐哥没仇。”
老秦笑嘻嘻的点头，满不在乎的模样看的裁判更不放心，万一这家伙哪下没收住，他可以免责，自己的裁判证百分百被吊销。
“你多留神，不行赶紧弃权。”裁判又叮嘱老徐，结果这位也是一脸无所谓，嘴上答应的痛快，眼神里却半点退缩的意思都没。
特么的！
毛师傅郁闷，若非挂着昆仑决裁判长的职位，打死他都不给传统武术执裁，要么恶心、要么危险，啥时候裁判也成高危职业了？
提心吊胆的一挥手，比赛开始。
老秦收起嬉笑立正抱拳，目光清咧、表情庄重，从换上练功服的那一刻起他就不再是拳击运动员，而是咏春堂弟子、武术传人。
老徐默默收回手臂，抱拳回礼。
场下掌声再起。
问路手、护手、二字钳阳马，秦战双目微阖，左臂伸如探针，注意力全部集中在左掌指尖，一如钓鱼时将心神依托在鱼钩一样。
唰——
左臂似有微风，但右臂却汗毛倒竖，于是他想也未想，左进马、左膀手、右转马一气呵成，带偏刺拳的同时也躲开了后手重拳。
左摊手！左转马！右正掌！振脚！暗劲儿！
“啪。”声音极轻，仿佛蚊子落在脸上随手拍打，但老徐却只觉“嗡”的一声，眼前先是一亮，继而天旋地转，最后一片冰凉。
“你老实说，放开打多长时间能把我放倒？”
“嘿嘿，这个回头再说。”
想起上一场结束后的对话，老徐不禁苦笑，原来这就是「回头再说」，原来对方全力全开，放倒自己只需一个照面、不到一秒。
他用力甩头、试着起身，可惜用尽全力也只能勉强坐立，双臂一离开地面身体便会不由自主的歪倒，视线中的景物也愈发摇晃。
观众席上空一片寂静。
不同于拳击比赛，MMA并没有读秒规则，所以裁判已经宣布了比赛结果，只是众人实在无法接受——这就完了？才一招就倒了？
他俩行抱拳礼我们还鼓掌呢，结果不等掌声回落老徐就输了？
假的吧？！
现场观众还在惊愕，直播间里已经炸了锅，「假拳」二字铺满屏幕，即便有人试图解释也被漫天弹幕遮掩的无影无踪。
……
试图解释的那位是梁兴。
老梁只觉面皮发热，刚刚还夸徒弟知道给人留面子，武德什么的言犹在耳，谁想他第二场比赛竟然毫不留情，上手便是绝杀。
不过与面皮相比，眼下的质疑更为紧迫。
“再解释解释。”他吩咐儿子：“告诉他们这是暗劲儿。”
“师弟没打假拳。”
“我倒希望他能让一手，得饶人处且饶人，他不给别人留活路，结果所有人都认为他在打假拳，这是要三人成虎、众口铄金啊！”
“我……”
梁兴急的直跺脚，他爹说的没错，一个人的声音再大也大不过悠悠众口，就像现在，无论如何解释都没人信，骂他的倒有不少。
……
“靠！大神这么D！”
苏占斌猛拍大腿，话一出口才发现场合不对，小心翼翼的抬头，不出所料，爹妈正恶狠狠的瞪着他，反倒是此间主人面带微笑。
“嘿嘿，一时激动，姨夫别跟我一般见识。”
“是秦师弟的比赛直播吧？”叶省摇了摇头，接过IPAD之后又猛的一蹙眉，声音威严：“怎么回事？为什么都在说他打假拳？”
“呃，我给您看回放。”
苏占斌有些不自在，他姨夫虽然身穿便装，但甫一开口，不容置疑的威势便扑面而来，让他觉得自己像是被警察审讯的犯人。
“唔……原来是这样。”比赛过程极短，叶省很快便递还IPAD、看了外甥一眼，笑道：“抱歉，职业习惯，吓着你了吧？”
“没，姨夫，这是真的吗？”
“当然，秦师弟的暗劲儿虽说不太正宗，但一击倒地肯定没问题。”
“暗劲儿？是手心出汗吗？”
苏占斌也是梦大的粉丝，有些疑惑为啥带着分指拳套还能见功，叶省一愣，摇头道：“与出汗无关，是发力不同，比如这样。”
说着，他伸手贴近外甥肩膀、身体微微一晃，苏占斌却好像被攻城锤砸中般猛的一栽，侧着身体歪倒在沙发上，心跳迅速提升。
“太神奇了。”
苏占斌喃喃自语，他是拳击手，自然知道这一掌击在下巴上会是什么结果，于是眼中渐渐泛起光亮，抬头道：“姨夫，我能学吗？”
“难！”
叶省又拿起IPAD，口中解释：“你还要回省队训练，而且你的训练内容与暗劲儿截然相反，唉，也不知小师弟是怎么做到的？”
……
嗯？
现场的议论声由小变大，老秦表情一凝、眉头紧皱，他想要通过两场比赛凸显出武术的实战效果，不料出手太快、起了反效果。
“徐哥，还好吧？”
“好多了。”老徐终于稳住重心，苦笑道：“要不我跟他们解释一下？”
“不用，你先歇着，我去。”老秦翻身下擂，观众的怀疑对象是他俩，所以无论老徐怎么解释都没用，这事儿还得从根子上解决。
“想听真相的跟我来。”
他径直走到观众中间，在路过主播席时说了一句，最后停在嘘声最大的那位身前，抱拳道：“我知道你们有疑惑，请给我两分钟。”
众人静静听着。
“首先这不是假拳，理由我在上场前已经解释过了。但现在看来大家都不相信，所以这次我想用事实证明，不知哪位愿意配合？”
“我来！”
那位咬了咬牙，心说这么多人看着，你总不能打我吧？
“谢谢，放心，不会受伤的。”老秦安慰一句，伸手搭他肩膀，动作与叶省如出一辙，身体微微一振，对方便踉跄着倒向座椅。
“怎么样？”
“不疼。不过怎么说呢……反正我信了。”
“哈哈，辛苦辛苦。”
他拍拍对方肩膀，又转向主播：“我说我跟他不认识估计你们也不会信，这样，现场大概一千多人，座椅都有编号，咱们随机抽取。”
“各位观看直播的网友可以敲出一千以内的任何数字，由主播截屏告诉我，我再请现场观众亲自验证，总不能一千人都是托吧？”
众人深以为然，毕竟是不是托他们自己最清楚。
现场指导脸色难看，录节目出现意外很正常，但要么是剧本安排、要么是嘉宾闹脾气离场，这种直接跑到观众席的还是首次。
你当这是你家呢？
“寇导、寇导。”小助理在身后杵他，被怒视后指了指手机，现场指导看了眼来电信息赶忙接起，声音透着恭敬：“领导……”
“灯光灯光，盯紧秦战。”
“所有摄像注意，听我指令，现在由三号机推进拍摄。”
“四号，上！”
现场指导仿佛打了鸡血一样，刚才卫视大Boss跨系统、跨级别直接告诉他——干好了调到卫视升职加薪，干不好……自己掂量。
“387，哪位是387？”
老秦嘴角翘起、信心愈发充足，他刚才心一直悬着，生怕省台落井下石、直接宣布录制结束，到那时再想证明清白可就难了。
“我我我！”
“哈，总算碰见美女了，就说我的运气不会一直这么差，怕吗？”
“有一点。”
姑娘食指互碰，就像哄婴儿时用的「豆豆飞」，老秦笑道：“别紧张，我再轻一点。哦对了，你男朋友同意没？我可不想挨揍。”
“我没男朋友。”
“喔——”
这厮嘴巴张的老大，跟贾冰似的坏笑，周围有人跟着起哄，弹幕也转变风向，由「假拳」变为数字，再由数字变为「在一起」。
“你们不要这么龌龌龊龊的，我可是有女朋友的人，就算跟这位美女加微信、吃饭、逛街、看电影，那也是纯洁的友谊关系。”
“是纯洁的男女关系吧。”
“就是，男的你怎么不加？”
“吁——”
观众嘘他，只是气氛已然不同，二十位主播轮番报数，到现在已经是第七位体验者，虽然都说不出个所以然，但结论并无二致。
……
“这小子。”
梁掌门笑骂，真假有时并不重要，所有人都认为你是假的，真的也会变成假的，所有人都认为你是真的，那骗子都能变身宗师。
现在想想，从徒弟刚才的表现看，感应愈发灵敏了。
妖孽啊！
……
“姨夫，我还有几天假，来得及吗？”
“你呀，别想了。”叶省笑着解释：“明劲儿练到极处才有资格接触暗劲儿，你连自身力量都没发掘完，分心他顾只会得不偿失。”
“也是，大神也说我基础不好。”
苏占斌有些沮丧，叶省皱眉，疑惑道：“刚才我就想问，你跟秦师弟认识？”
“呃，在健身房遇见过。”
“然后呢？”
老刑警一眼就看出他没说实话，苏占斌被盯的浑身不自在，只好硬着头皮将上门挑战的经过老实交代，气的他爹妈连连跺脚。
“下不为例。”叶省面无表情的说了一句，随即起身离席，亲戚归亲戚，打他的旗号坚决不行，更何况咏春堂还是他的师门。
自家晚辈去咏春堂挑战，按古礼这叫欺师灭祖！师父不说，可当徒弟的不能装不知道，于是他回到卧室后连忙给梁兴打电话：
“师弟，师父睡了吗？”
“也在看直播？那我跟师父说两句。”
……
“各位，二十一次差不多了吧？”老秦从主持人手中接过话筒，“抱歉，时间有限，一千多人挨个尝试，那我得打到明天早上。”
“嘿嘿，我们陪着。”
有人坏笑，那厮拿手一指，怒道：“数你最坏，早知道刚才加把劲儿、直接把你放倒得了，有本事放学别走，谁告老师谁小狗。”
众人大乐。
老秦松了口气，对四方依次抱拳，笑道：
“时间不早，各位该休息休息，我今早四点起床赶飞机，连晚饭都没吃，现场工作人员也挺辛苦，所以咱该散散吧，有缘再见。”
灯光师打了个哈欠，点亮顶灯。
观众们虽不情愿，但话说到这份儿上也不好强求，只得在工作人员的指引下缓缓离去，最多凑到近前拍张合影，再道一声祝福。
现场指导面色古怪。
说撵人就撵人，丫还真拿这当自己家了？
领导还等着颁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