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冬这才刚去点菜, 林二叔等人再次嚷嚷着要走,阮心屏裴识微热情挽留,说是一会儿阮心磊就过来了,过来就把钱算一算, 这样公平公正,对大家都好。
可是林二叔他们哪敢算啊, 吓的不行, 赶紧推辞,不管裴识微怎么拉,他们死活不愿意逗留, 急急忙忙挣脱, 慌里慌张走出客厅, 急急地朝院外冲。
结果六个人冲的太急了,硬是撞到院门上, 把院门撞的“哐当”一声, 听着都觉得疼, 可是他们愣是没有察觉,逃似的从林冬家院子出来, 出来之后便小跑着离开。
裴识微在后面喊:“他二叔, 吃过晚饭再走啊。”
林二叔边跑边摆手:“不了不了。”
“吃过晚饭,我送你们回去。”
“不用了不用了。”
林二叔等人一路小跑,跑着转了一个弯,他们才同时停下来,一起喘气, 喘着喘着便觉得今天这事儿真是窝囊,太窝囊了,心里隐隐升起不服,林二婶更是直接开口问:“我们就这么走了?”
林二叔反问:“不走怎么办?”
“我们白养林冬了?”
“不然怎么办?你说怎么办?在这儿等着她那个法官弟弟来带我们到法庭?”
林二婶无言以对。
林冬大伯、三姑他们一脸的气不过。
林二叔也是不高兴,可是能怎么办?他们再赖也赖不过法律,再惹也惹不起权贵啊……林二叔气呼呼地说一句:“回家!”
林冬大伯问:“真就这么回家了?”
林二叔不说话。
林冬大伯又问:“以后都不来了?”
林二叔想了想,咬牙说:“来!”
“来干什么?”
“找林丽华!”
“打她干什么?”
“让她出钱给爸妈修坟。”
“她会给钱吗”
“不给不行!”
林二叔声音特别大,大到妨碍角落啃骨头的大黑狗,大黑狗立刻冲林二叔等人龇牙,林二叔等人在林冬家受了刺激,没必要还要受一只大黑狗的气啊,于是也不知道是六个人中间的谁,捡了半块砖头,对着大黑狗闷头就砸,好在大黑狗反应灵敏一下闪过,可是它没有跑,而是冲林二叔人迅速扑来。
林二叔他们吓坏了,赶紧抬步就跑,没命地跑,一路跑到小路上,听不见狗叫声,六个人才慢下来,回头看,林二叔边回头看边走,一个没注意到一个小孩子身上,他正要大骂,定睛一看是林冬。
林冬。
林冬拉着穆兴河一起去小王饭店点菜,刚点完,穆兴河要上厕所,林冬就在小王饭店门口等着,正等着小王饭店养的一只大白鹅,看到林冬就要追,林冬吓的赶紧和穆兴河说一声,然后拔腿就跑,没想到刚甩掉大白鹅,就撞上林二叔了。
林冬当即吓了一跳。
林二叔看着林冬却更气了,把刚才受的窝囊气全部撒出来,指着林冬破口大骂:“小野种,你没长眼睛!”
林冬吓的一个哆嗦。
林二婶走上前问:“他爹没事儿吧。”
林二叔掸了掸胳膊说:“没事儿。”
林冬黑溜溜的眼睛盯着六个人看了一圈,然后怯怯地挪动步子,准备离开,哪知刚走两步,被一把拽回来,他心头一骇,转头看向林二叔。
林二叔拽着林冬帽衫的帽子,说:“见人都不知道喊一声,你哑巴了,是不是?”
林冬抿着嘴不作声。
“叫二叔不知道吗?”
林冬就是不吭声。
“我是你二叔,这是你大伯,大娘,三姑,三姑夫,你都不知道叫人吗?啊?白养你这个白眼狼了!”
林二叔一边说着一边就松掉林冬的帽子,改而揪着林冬的耳朵同林冬说话,林冬生活在林家的时候年纪太小,太多事情他现在都记不得了,包括曾经一个人坐在昏暗的房间坐一天,被哥哥打,被姐姐推,被使唤着去干活,他都不记得了,可是却给他留下了重重的阴影,导致他总是不安总是害怕,就像现在他都不知道反抗。
他越是不反抗,林二叔越是来气,忍不住就想用力气,正要用力揪林冬耳朵时,忽然听到有人喊:“林冬!”
林二叔转头一看是刚刚找牙齿的四个孩子,他根本不把四个孩子放在眼中,可是穆兴河他们四个却把林二叔视为仇敌,四个人同时扑向林二叔,抱着林二叔的两只胳膊就咬,林二叔惨叫一声,松开林冬。
可是穆兴河、贺小川、奇奇和蒋小军却没有松,林二叔赶紧甩胳膊,林二婶等人赶紧上前扯穆兴河四人,首先被扯开的是贺小川。
贺小川一屁股坐在地上,可是他没有哭,喃喃地说一句“妈妈,妈妈,二舅打林冬”,说完倏地爬起来,拔腿就朝东大街崽崽杂货店跑,一口气跑到杂货店门口,看见林丽华、阮心屏、裴识微。
林丽华三个人正商量着去找林冬,免得林冬碰上林二叔他们了,一转头看见贺小川气喘吁吁地跑回来。
林丽华问:“小川,你跑这么快干什么?”
贺小川来不及喘气,一口气说完:“妈!二舅他们在打林冬兴河他们!”
林丽华、阮心屏、裴识微三人当即脸色大变,一起问:“在哪儿?”
贺小川伸手向后一指。
林丽华、阮心屏、裴识微立刻朝那边跑去,跑到路口时,看到穆兴河、奇奇和蒋小军把林冬护在中间,然后在六个大人之间来回扑腾,特别是年纪稍微大一点的穆兴河和蒋小军,二人知道贺小川跑去找其他大人了,所以他们两个一起抱着林二叔的胳膊,不管大人怎么扯他们甩他们,他们就是不放手,一直到林丽华、阮心屏、裴识微来到,穆兴河、蒋小军还是没有放手。
可是林冬大伯等人不再扯穆兴河和蒋小军。
穆兴河看着林丽华三人问:“我爸爸来了没有?”
林丽华说:“快来了。”
那就是还没有来,穆兴河和蒋小军都不放手。
裴识微赶紧走上前,护着穆兴河和蒋小军说:“兴河、小军,先放手。”
穆兴河坚定地说:“不放。”
裴识微说:“先放手,有什么事儿交给叔叔来办。”
穆兴河坚定地说:“不放,我要等我爸爸来!”
“我来了!”穆怀安的声音响起来。
穆兴河转头看一看,不但看到了穆怀安,还看到了小军爸爸、贺清章、奇奇爸爸、奇奇妈妈还有左邻右里,都来了,有的人手里拿着扫帚、木棍,穆兴河高兴地喊:“爸爸!”
蒋小军也喊:“爸爸!”
奇奇更加高兴地喊:“爸爸妈妈!”
孩子们高兴了,可是林二叔却怕了,想跑跑不了,只能认怂,赶紧说是误会,说是自己刚才看林冬乱穿马路,他就教训林冬两句,穆兴河这几个孩子以为他要打林冬,于是二话不说就上来扯他,他可是一根汗毛都没有伤害这些孩子,都是误会误会的。
他是林冬的二叔,曾经养过林冬三年多呢,怎么会真打林冬呢,不过是让林冬下次过马路小心一点儿,可是穆兴河这几个孩子分不清楚大人的严厉教育的。
林二叔说的头头是道,这倒让穆怀安等人觉得自己可能小题大做了,毕竟小孩子有时候就是会把大人的“严厉”当“坏”,穆怀安等人看向林丽华,林丽华指着林二叔就骂:“你烂心肺的,会教育?”
林二叔反问:“那我犯得着现在打林冬吗?不信你问问林冬,我有没有打他?林冬,说二叔打你吗?”
林冬没说话,穆兴河倒开口说:“打了!”
“我打哪儿了?”
“揪冬冬耳朵!”
“揪耳朵算打吗?你妈没揪过——”
“算!”不等穆兴河回答,阮心屏先开口了:“揪耳朵也算打,也算暴力。”
阮心屏说这些话的时候,眼睛却是盯着林冬,她从到路口开始就一直观察着林冬,林冬一开始是帮着穆兴河和蒋小军拽林二叔的,眼神中有很清晰的坚定,看到爸爸妈妈来时,他是开心的,但是听到林二叔辩解,看到大人们的动摇,他的眼神中又是不安和茫然的。
阮心屏全部都看在眼中,她终于开口喊:“知然。”
林冬终于看向阮心屏。
阮心屏说:“过来。”
林冬有些忐忑地走过去。
阮心屏蹲下身,看到林冬发红的耳朵,忍着心疼,问:“告诉妈妈,你二叔为什么揪你耳朵?”
林冬不作声。
阮心屏声音温柔地说:“没关系,只要你说,妈妈都相信你,妈妈永远都相信你。”
林冬小嘴动了下。
阮心屏说:“宝贝,告诉妈妈,爸爸妈妈为你做主。”
林冬清澈的眼眸盯着阮心屏,心底最深处那片黑黝黝的地方似乎被人发现了一样,他终于开口说:“他叫我小野种,我不理他,他说我不喊他二叔,他扯我帽子勒我,还揪我耳朵。”
林冬话刚落下,突然“砰”的一声,是裴识微一拳把林二叔给打趴下了,林冬吓了一跳,阮心屏则慢慢地站起身来,一手扶着林冬的脑袋,让他靠在自己的腰窝,一手指着要和裴识微动手的林冬大伯等人,说:“今天你们一个都别想走!”
林二叔等人一愣。
阮心屏转向穆怀安等人说:“各位邻居,今天请你们帮个忙,帮忙拦住这些人,我必须为我儿子讨个说法。”
穆怀安、奇奇爸等人立刻操起家伙把林二叔等人围住。
林二叔赶紧自地上爬起来,指着阮心屏说:“你敢!”
阮心屏表现肃杀,开口说:“你看我敢不敢?我告诉你们,今天你们骂我儿子,打我儿子,威胁我儿子,我阮心屏要是不能够让你们付出代价,我不姓阮!”
林二叔等人真没想到刚刚之前还温声细语的阮心屏,发起怒来这么可怕,他们登时爆汗如浆,再看向裴识微时,裴识微的脸色更加骇人,裴识微声音低沉却有力度:“不扒掉你们一层皮,我不配做林冬的爸爸!”
林二叔吓的腿一软,一下瘫坐在地上。
林丽华等人还是第一次见林冬爸妈发这么大脾气,没想到这么骇人,像是平静的湖面突然卷起惊涛骇浪,谁都招架不住,只有沉默。
只有林冬觉得这惊涛骇浪像是一种彻底的洗礼,他先看看爸爸,又昂起小脸看看妈妈,怔怔地望着,他突然感觉自己一下子回到几年前。
几年前他一个人坐在黑漆漆的死静一片的储藏室,储藏室里有旧书、旧凳子还有旧衣服,在黑暗中影影绰绰像鬼魅一般,还有老鼠叫,他害怕极了,害怕地抱着膝盖缩在墙角,正在这时一束光从头而降,带来了明亮带来了温暖也带来了安全,这束光的名字叫——爸爸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