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辆马车就停在公主府外,一辆是顾倾常坐的,马笼头上还饰了金,尊贵尽显,另一辆则是普通的翠盖青油马车,这是赵国长公主命人备下用以送苏佩佩回家的。
“苏小娘子,后会有期。”被姜润扶着上了马车的顾倾微微弓着身子,朝着苏佩佩挥了挥手。
姜润的高头白马就在马车旁边静静地站着,姜润抬手拍了拍马儿的脑袋,转身也上了马车。
马车里的顾倾看着掀开帘子进来的姜润有些发懵,捏在手里的桃花糕都忘了喂进嘴里,愣愣地看着姜润,一直到姜润在她身边坐下,顾倾都还没回过神来。
“阿倾?”顾倾这副呆愣的模样惹得姜润低低地笑出了声。
顾倾这才回过神来,默默地把手里那块桃花糕喂进了嘴里,一言不发地嚼着糕点,看都不看姜润一眼。
姜润是她未婚夫,她没有理由拒绝与未婚夫同坐一辆马车。顾倾只觉得嘴里的桃花糕都不那么甜了,她还是没有习惯以这样的身份和姜润相处。
“阿倾手上的蔻丹颇为鲜艳,可是用从南边儿贡上来的凤仙花研磨而成的?”姜润端坐在顾倾身侧,侧首便是他思念了无数个日日夜夜的娇人儿,不由微微眯眼,他曾醒掌天下权,如今只盼能醉卧美人膝。
“嗯?”顾倾被姜润问得一怔,旋即快速地把嘴里的桃花糕咽了下去,捏着帕子擦了擦手,看了眼手上的蔻丹,点了下头,“这的确是从南边儿送进京里的凤仙花,阿兄怎么看出来的?”
“阿倾手上的蔻丹色泽艳丽,光彩照人,一看便知绝非寻常凤仙花可比。”姜润十分自然地捉住了顾倾的一只手,拎起来,迎着透过马车车窗照进来的阳光看去,顾倾的手有如白玉雕成,五指纤纤,连同顾倾戴在手上的金丝编就嵌珍珠戒指都好似有了举世难寻的光辉。
打从左手被姜润捉住那一刻起,顾倾就觉得自己的耳朵边嗡嗡的,姜润的话就在她耳边响起,她每一个字都听得清清楚楚,却也好似不那么清楚,自己的一颗心在短暂的跳动停滞之后仿佛跳得越来越快,越来越快,就像是要跳出胸腔一般。
姜润轻轻勾唇,顾倾是个什么脾气秉性,他太清楚了——话本子看太多,导致脑回路和绝大多数世家女都不太一样。须知但凡换个脑回路正常的世家女,那都干不出亲自约谈求娶自己的人请求对方不要娶自己这件事。
思及此,姜润就在心里给顾仕记上了一笔,顾倾之所以看了那么多的话本子,顾仕这个不靠谱的四哥居功至伟。
至于他究竟是怎么看出顾倾手上的蔻丹不同寻常的,那当然不是因为他口中说的那样,南边儿贡上来的凤仙花固然难得,可要说与普通的相比真有多大的区别,却也不能够。姜润能猜到顾倾指甲上染的凤仙花汁是用南边儿上贡的凤仙花制成的,不过是因为姜润记忆里的顾倾,就只用这一种凤仙花汁染指甲罢了。
这样精致的小爱好,在前世顾倾与萧铭相看两厌的时候,便也成了顾倾的一桩罪过。萧铭说她奢华无度,浪费人力物力。那个时候的萧铭想必是忘了,他也曾不止一次地夸赞过顾倾指尖风情妩媚动人。
眼看着顾倾的脸颊已经红得快要滴血了,姜润就跟什么都没发生似的,随意地松开了顾倾的手,好整以暇地注视着顾倾手忙脚乱地整理自己根本不见文丝之乱的裙衫。
“阿倾说,拿我当自家阿兄习惯了?”姜润做出了一副困惑的样子,偏头看着顾倾,满眼都是缠绕在一起的温柔。
不知道为什么,但就是莫名心虚的顾倾悄悄地把手缩进袖子里握成拳,小小地吸了口气,这才敢迎上姜润的目光,“我自小就唤你‘阿兄’,这么些年了,虽知你并非我的骨肉至亲,但情分总是有的,乍然换了身份,我需要一段时间适应。”说着,像是觉得自己说得很有道理,顾倾还点了下头以作自我肯定。
姜润几乎要被顾倾给逗笑了,怪他上辈子对她太过纵容了,竟生生错过了这样可人的阿倾。
“这样啊,那阿倾你唤个称呼吧。”姜润估计了一下从公主府到他们的目的地的距离,俯身将顾倾拢于自己身前,眉梢轻扬,一双比夜色还要深沉的眼眸像是带着蛊惑的意味,又像是打开某个奇幻世界的钥匙。
顾倾眨了眨眼,对于姜润突如其来的靠近近乎本能地感到了不安,姜润分明没有碰到她身上的任何部位,他只是将手撑在了马车上,顾倾却觉得自己全身似乎都要烧起来了。姜润看向顾倾的眼睛里分明不带一丝半毫的除温柔以外的东西,但顾倾仍旧感觉姜润的目光好似是有实物一般的直直地扫遍了她浑身上下。
“阿倾?”姜润复又唤了顾倾一声。
顾倾抿了抿嘴,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姜润的肩膀,小声同姜润打着商量:“你不要离我这么近,好不好?”
姜润笑了笑,笑声如山间清泉流过碎石,清泠泠的,他看着顾倾,语带诱哄之意:“阿倾,你喊我一声‘长泽哥哥’,可好?”
顾倾觉得姜润的脑子可能也不是很好使,于是提醒他:“这不还是哥哥吗?”
姜润又笑了,提供了其它选择给顾倾,“那你想喊我什么?姜郎?阿润?还是郎君?”
姜润讲话时的音调是上扬的,像是带着钩子,勾得人心痒痒的,顾倾眉头一皱,发现事情并不简单。
“喊郎君恐怕不合适吧?”顾倾试图板着脸,凶巴巴地反驳姜润,然而她以为的凶巴巴的小脸在姜润看来却不像是生气,更像是撒娇。
这就是生得一张娇娇怯怯、软软糯糯,好像是斜风细雨里枝头颤巍巍的小白花儿成了精的脸的坏处了,顾倾就算是冷脸都是一副招人疼的模样,看得姜润想把她拢进怀里好好地哄一哄,可惜此时不宜这样亲近。
“那阿倾觉得喊什么合适呢?”面对顾倾,姜润的耐性和脾气都好得没边儿。
“他们不都喊你长泽吗?”顾倾在自己所认为的安全区边缘疯狂试探。
“你是他们吗?”姜润感觉顾倾这是在危险的边缘大鹏展翅。
顾倾嘴角一抽,决定能屈能伸一把,在姜润给出的几个选项中挑了一个,尝试着张了张口:“阿润?”
姜润满意地点了点头,终于退回了正常距离。
“阿倾,你总该习惯我。”姜润又执起了顾倾的手,把玩着顾倾修剪得宜的指甲。
“我知道。”顾倾动了动手指,还是忍住了将手从姜润手里抽回来的冲动。她的确应该习惯姜润的亲近,毕竟他们早晚会是夫妻。
马车慢慢地停了下来,春华秋实在外间等着搀扶顾倾下来,却被先走下马车的姜润抢了活计。姜润缓缓走下木梯,转身,伸手去扶从里面走出来的顾倾,顾倾一愣,犹豫了会儿,还是将手递给了姜润。
下了马车,顾倾看着眼前这座三进的小院子,茫然地环顾了一下四周,最终看向了姜润,问:“这是哪儿?我们不是要去杏花楼听书吗?”
姜润负手而立,但笑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