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缘知都愣了一下,“你......”
陈缘知第一次怀疑自己想多了。原本她以为,魏风原这样的外形和条件,应该是情场老手,不缺女孩子喜欢才对。
所以她才故意直言不讳,毫不遮掩地表达自己的不满,目的就是为了试探魏风原的真心。
但这反应......
陈缘知动了动唇,“....我刚刚说得太急,如果有冒犯到你,我先说声抱歉。”
魏风原抬起头,虽还是红着耳根,但眼睛却比刚刚亮了许多,语气郑重其事:“不,没关系的。”
“谢谢你告诉我这些,我明白该怎么做了。”
陈缘知睫毛微颤,刚想说什么,眼前的人忽然站了起来,长腿一迈,踩进一地揉碎的树荫里,回头朝她笑着挥手,“我先走了,麻烦你和织絮说一下,待会来篮球场找我!”
陈缘知慢半拍地举起手,那人已经迈开腿跑远了,只留下一阵干燥的春风。
陈缘知看着那人的背影,出神了一会儿,慢慢理清了脑海里的思绪,想要站起身去体育馆找姜织絮。
就在这个时候,她外套口袋里的老人机震了一下。
陈缘知动作一顿,呼吸都变轻了一些。
她拿出手机,指尖挑开翻盖,“一条新信息”的方块横亘在长方形的小屏幕上。
她看着那五个字,指尖一动,点开。
“——看后面。”
陈缘知看清内容的一瞬间便转身,身后是办公楼的侧厅,许临濯穿着夏装校服站在那里,袖管里垂下的手臂修长,浮着青色脉络,蓝灰色的阴影覆在他身上,而他身后绿植葱茏。
他的眼眸静得像是无风的湖面,也没有在笑,直到她的目光投来,嘴角才稍稍挽起,然后抬起手向她示意手里的手机屏幕。
陈缘知定在原地一秒,她回头看了眼身后,确定周围都没有人,才疾走几步上了阶梯。
她绕到楼道里的墙壁边,挨着许临濯的位置靠着,方才看着他开口道:“你也在上体育课?”
她们的课表从上学期开始就没有变化过,每节课同时上的几个班早就熟络,陈缘知很肯定没有1班。
果然,许临濯说,“我们临时调课了,下周恢复原来的课表。”
陈缘知,“这样。”
许临濯也侧过脸看她,忽然问起,“刚刚那个人是你的同班同学吗?”
陈缘知靠在墙上,随口道,“是同班的......”
陡然间,她反应过来什么,一下子站直了身:“你一直在这吗?不会听到了什么.....”不该听见的吧???
……比如说她刚刚咄咄逼人的质问。
从懂事的年纪开始,就修得一脸城墙厚脸皮的陈缘知,久违地感觉到了尴尬。
许临濯却是笑笑,丹凤眼垂下了下来。
“你们聊了什么,是我不能听的?”
陈缘知,“.....那倒也没有。”
“嗯,其实……好吧,我实话实说。”
“——他是我朋友喜欢的男生。”
许临濯想起了什么,“据我所知,你朋友不多。所以应该是上次你和我说过的那一个?”
寒假,陈缘知有时间的时候也照旧和许临濯在熔核上聊天,只是频率比之前低了很多。
毕竟他们每天都见面。
陈缘知,“对。我看他们俩拉扯看得浑身难受,所以他一来找我,我就忍不住给他们的爱情加柴火了。”
真的烦,赶紧表白赶紧在一起,看得她急死了。
许临濯被她的话整笑了,“你这么希望你朋友谈恋爱?你不怕她谈了恋爱之后,被她冷落吗?”
陈缘知不假思索,“不会。我喜欢自己待着。”
陈缘知还真不是在逞强。即使是姜织絮,陈缘知也不愿意总是和对方待在一起,她喜欢更自由的朋友关系,她讨厌束缚,而且还很容易厌烦。
“我很享受孤独。”
许临濯收起笑,看着陈缘知的侧脸,“那和我待着,你一定很难受吧?”
陈缘知抬头看过来,目带惊讶,“怎么会?你可是我的辅导老师啊,而且你也不怎么和我说话。”
.....其实这都是掩饰的借口。
陈缘知是发自内心地喜欢和许临濯待在一起,对方身上有一种奇妙的磁场,陈缘知只有坐在许临濯身边时,能感觉到完全的放松和被接纳。
并不是说她在其他人那里不被接纳,而是如果和其他人在一起,陈缘知要付出很多,比如相互试探,相互妥协,两个人一起尝试出一种和谐的相处模式。
而和许临濯,她从一开始就感觉他们完全契合。
她知道,她可以不用找话题聊天,不用担心对方会打扰她,会扰乱她的节奏;她做数学时心情向来烦闷,甚至有点暴躁,但许临濯总能三言两语抚平她的焦虑不安。
他们是即使相对无言地坐一整个白天,也不会觉得尴尬的人。
许临濯忍不住了,手握成拳抵在嘴边,溢出一声笑,“我该觉得荣幸是吗?”
陈缘知看着那人的瞳眸,平静的湖面里落了星海,沉浸着光辉,她有一瞬间晃了眼。
她慢慢拽着自己的目光,从那人脸上离开,犹豫何处安放的时候已经朝下落去,然后突然刹住,久久地停在某处。
许临濯放下手,刚想说什么,却感觉到手臂上的某块皮肤被人轻轻碰了一下。
他顿了一下,抬眸看去,陈缘知伸着手指,指尖离他手臂上的伤口很远,女孩凝神盯着那块擦伤,血渍在渗出来,她的声音听上去很谨慎,“这是怎么弄的?”
“刚刚班里打排球,不小心挂到了网,”许临濯不太在意,笑道,“没什么的,别担心。”
陈缘知抬眼看他,满眼不赞同,“这个伤口有点深了吧?”
“你等等,我带了创可贴,我现在去拿。”
许临濯意外地抬抬眉梢,看着女孩认真的眼,他似乎顿了一下,才乖顺地应声道,“好。”
陈缘知其实没带创可贴。她从来不带不必要的东西上体育课。
但她记得黎羽怜会带。那孩子每次都会带一个小包下来上课,陈缘知见过别人和她借,知道包里会备有创可贴。
陈缘知猜对了。黎羽怜听到她借创可贴,还有些吃惊,“哎?缘知你受伤了吗?”
陈缘知顿了顿,“不。不是我,是我......一个以前认识的同学。”
“哦哦,那你快去吧。”
陈缘知点点头,“谢谢你。”
陈缘知迎着风跑回办公楼底,走道边上的阶梯树影婆娑,她远远看到姜织絮坐在台阶上,细白的脚踝随着折起的腿露出裤管一截,清风徐来,把她鬓角的碎发吹开。
——刚好是陈缘知刚刚和魏风原聊天时,陈缘知坐的位置。
记忆中浮现的画面将过去那几分钟的虚影与此时此刻的现实相融,陈缘知彷佛看到了魏风原和姜织絮两个人并肩坐在那里的样子,什么话也不说,就那样挨着彼此的手臂,一同坐在那片拥挤繁盛的树荫里。
像梦一样不真实且荒谬,却又让人觉得早就见过无数次,这样的似曾相识和既视感。
陈缘知的脚步慢了下来。这时,不远处的姜织絮也看见了她,站起身朝她招手。
陈缘知走上前去,创可贴早已被她揣入衣兜,“小絮。”
姜织絮走近前来,“小知你去哪里啦?我刚刚回来都没看见你。”
陈缘知,“我.....去喝了点水。有点渴了。”
陈缘知的目光慢慢挪开,不由自主地朝姜织絮身后望去。
光从侧厅外落下,明暗对比鲜明,阴影纵深的墙边,有一片衣角露了出来。
许临濯还在等她。
姜织絮似乎才想起什么一般,“对哦,我们去拿水杯吧,然后......”
“小絮,”陈缘知打断了她,“刚刚魏风原来找我了。”
“他说让你去篮球场找他。”
姜织絮听到陈缘知说“魏风原”的时候还有点惊讶,但听完之后却露出不是很意外的表情来,“啊,应该是喊我去看他打球吧。”
陈缘知捕捉到了一丝端倪,“看来你不是第一次去看他打球了吧?”
姜织絮,“这都被你发现了.....好吧,我去看过两次,都是孙络提议去的。当然啦,我自己也是想去的。他中场休息的时候会和我们俩聊会儿天。”
“这样,”陈缘知点点头,“那你快去吧。”
陈缘知没想到的是,姜织絮居然对她说:“小知你也去呀。”
陈缘知愣了一下,“我?”
“对呀。”
“......我和魏风原不熟,去看他打球有点怪。”
“怎么会?那边都是我们班的人,而且魏风原肯定知道你是陪我的呀,他知道你是我的好朋友。”
他确实知道。陈缘知默默腹诽。
姜织絮看着她的表情,顿了一下,才问道,“还是说小知你有其他事情要做?”
陈缘知心底一动,她犹豫了一下,“不是,我......”
她正想着怎么和姜织絮解释这个复杂的起因和来由,就看见面对着她的姜织絮抬头看向了她身后,然后一下子愣住了。
强烈的预感从心底升起,陈缘知还未来得及回头,身后就传来了一道熟悉无比的声音。
“——你好。”
陈缘知猛然转身,这方寸之间,所有的树荫和风光一齐翻涌喧嚣,作了背景。
只这个人站在她面前,一身蓝白的校服,丹凤眼眼尾轻扬,熟悉的温和浅笑,彷佛这一眼,才是彼此的第一次相遇一样。
许临濯抬起手臂,指了指伤口,眼睛看着陈缘知,带着有些不好意思的语气问道:
“我的手臂不小心挂到网了。同学,请问你有创可贴吗?”
陈缘知看着他的眼睛,一片深邃的清澜,里面倒映着她的身影,影影绰绰。
陈缘知没想到他会走过来,装作第一次见面一样,喊她也喊得生疏客气。
但即使如此,陈缘知也能感觉到身边的姜织絮已经激动地拉住了她的外套下摆。
在轰鸣的心跳声中,她听见自己的应答声,慢了半拍。
“....有。”
她慢慢地抽出手,拿出那张被揣在兜里已久的创可贴,它有些皱了,因为一直被某个人捏在手心里。
在把它递给许临濯的一瞬间,陈缘知忽然不合时宜地想。
——这上面,也会有她的体温吧。
作者有话要说:我特别想写的,最干净的少年时代的一场关雎梦,终于能着色一点点啦。
虽然现在看的人不多,但是我会非常认真地把这本书写完!
因为这也是我做过的一场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