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不但掩饰了江凛紧张的神情,更是遮去了他发烫的面颊与耳垂,趁着季明伦看不清,他悄悄抬眼往上看去,希望能听到季明伦同意。
落地窗边拉着帘子,外面的风雨声比起昨夜小了不少。在短暂的视野不明后,笔记本屏幕重新恢复显示,光照清了彼此的脸,江凛立刻把头低下,但还是被季明伦看到了他眼中迫切的期待。
盯着季明伦的脚背,江凛等了一会儿也没能等来回答,便清楚这提议让季明伦为难了。
撑着地板站起来,他拿起盘子和啤酒罐,绕开季明伦往外面走去。
到了厨房,他把只动过两口的芝士奶油蛋糕倒进垃圾桶,打开水龙头冲洗盘子。情绪随着水流一落千丈,很快就难受到呼吸都开始灼痛了,可他还得装出没事的模样来。收拾干净后,他在水池边靠了一会儿,想去洗漱时发现季明伦拿着沙发上的枕头毯子往次卧走去。
他僵在原地,看那人将床上的枕头拉到外面一侧,把他的枕头放到里面,再将他的毯子抖开铺好。
进卫生间关上门,江凛靠在门后,过了许久都回不过神。
心情像坐了一趟过山车,从低谷又飞向了高地,刷牙的时候他不时看一眼镜子里的人,洗完脸了笑容还消不下去,只好又待了片刻才出来。
季明伦已经关灯躺下了,给他留了一盏床头小灯。
他把手机调到静音,放轻了关门的动作,其实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轻手轻脚,季明伦是闭着眼睛但肯定不会这么快睡着。
到了地毯前面,他把拖鞋脱在了季明伦那双旁边,踩着地毯走到床旁,像过去那样先关掉床头灯,再踩着床沿跨过季明伦,躺到了里面。
季明伦平躺着,身上盖着薄薄的空调被,全程一动不动,江凛躺平以后他也没有反应,似乎真的睡着了一样。
猜到他这样可能是为了避免尴尬与不适应,江凛的情绪又有些回落,听着窗外沙沙的雨声,明早台风也差不多过去了,到时季明伦就该走了。
虽然他们还有店里的交集,但是想到这一天两夜的相处,他就很舍不得,甚至生出了不希望台风结束的荒唐念头。
在床上躺了一个多小时,江凛一直凝神听着季明伦的呼吸声。从正常的频率到慢慢变得绵长,再到微微的鼾声。猜到季明伦应该是睡着了,江凛终于翻身面对着,偷偷看起季明伦睡着的模样。
他俩从小一起长大,从幼儿园开始就同床过无数次,他也看过无数次季明伦的睡相,却没有哪一回像今晚这样看得目不转睛,看得久久不愿闭眼。
月色在窗边的地面缓缓流动,他的目光则徘徊于眼前人的眉眼之中,明明是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长相,却因为心境的不同,带给他的感受也完全不一样。
如果一年前的他能有现在的觉悟,也许在季明伦告白的那一晚,他们就会失控了吧。
可惜他终究是迟了一步错过了,如今季明伦已经放下他,甚至在同床共枕时也没有一点反应,更用提前装睡来避开不必要的接触。
放在身侧的手指动了动,几寸之遥便是季明伦的手,他盯着季明伦的侧脸,悄悄将手伸过去,先用大拇指贴着季明伦的小指,再将食指伸过去,勾住了小拇指的尾端。
就是这样一个微乎其微的动作,他却做得小心翼翼,生怕季明伦醒来会发现,继而抽身离去。
不过被他牵住的人却是真的睡着了,哪怕最后被他牵住了整只手也没察觉。直到他也熬不住睡了过去,牵在一起的两只手才慢慢松开。
一夜细雨蒙蒙,第二天早上,季明伦睡到了自然醒。
前天他一整夜没睡好,昨晚躺下后,即便江凛就在身边也强迫着自己别多想,专注入眠,没想到真的睡着了,不过看着醒来的姿势,心情又变得很复杂。
明明不是冬日,江凛却又滚进了他怀里,一条腿架在他大腿上,有反应的部位紧贴着他,给足了遐想空间。
转头看着肩膀上那张脸,他真有种想把江凛压在身下再吻一次的冲动了,想破罐子破摔地让江凛认清自己还有那种想法,让江凛知道分寸保持好距离。
可惜想归想,一年前那个吻至今还有后遗症,现在想到他还会觉得痛,不过与当时的痛又不太一样,现在是胀痛。
没被压住的右手伸下去,轻轻抬起江凛的左腿放下,季明伦在起来时不由自主地看向江凛的那里。
上一次看到江凛什么也没穿还是在初中的时候,也不知道江凛现在是什么样的。
意识到自己在臆想最不该想的,季明伦都想抽自己耳光了,轻手轻脚下了床,他快步走出卧室,关上门进了卫生间。
接了几道冷水泼脸,他看着镜子里有些狼狈的自己,想想还是把睡衣裤脱掉,站到了淋浴下。
做不出在江凛家发泄的举动,他只能借着冷水来灭火,可惜接连两个早上被挑起的冲动没那么容易消下去,他被冷水浇得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才总算平静下来,打了个喷嚏把水关掉。
出来时,门边的一道人影猝不及防撞进视野里。
不知道江凛是什么时候起来的,也不知道江凛在门边站了多久,季明伦有刹那的心虚,好在他刚才什么也没做。
江凛问道:“怎么一起来就洗澡?”
“出汗了。”
随便找了个借口,季明伦绕开江凛进厨房倒水,喝完一杯热水后,终于听到卫生间门关上的声音。
松了口气,季明伦走到客厅,看向墙上的挂钟。
已经过九点了,凤凰树的树梢依旧在风中摇摆,但雨停了。
去阳台把终于差不多干了的内裤收进来,又从衣柜里找了套以前留在这里的T恤运动裤,季明伦换上后便拿了手机钱包,走到卫生间门口说:“我先走了。”
话音刚落,关着的门就被打开了,江凛的电动牙刷还塞在嘴里,上嘴唇沾了一圈牙膏沫。
季明伦说:“不用送了,继续刷吧。”
回到洗脸池前把牙膏沫吐了,江凛漱完口出来说:“怎么早饭也不吃就走了?”
“嗯,有点事要做,再不走来不及了。”
脚后跟塞进球鞋里,季明伦直起上身去开门,江凛又说:“明伦,这两天谢谢你了。”
握住门把手,季明伦回头对他扬了扬嘴角:“走了。”
没等江凛说再见,季明伦跨出家门,江凛扶着门框探头,看他踩着楼梯下去,过转角时也没抬眼,就这么离开了。
大步回到车里,季明伦系好安全带便发动车子,几乎是一刻不停地把车开走。直到拐出小区大门才通过后视镜看了一眼,后脑抵在头枕上松了口气。
来时没想过会待这么长时间,更没想到和江凛的关系能一下缓和到这种程度,最重要的是他高估了自己。
回去的路上,剩下的几支烟都被他抽完了,快到小区时,他看到人行道上有个拎着三袋重物在走的人,于是把车开过去,降下车窗问道:“怎么一个人拿这么多东西?”
回头看到是他,苏砚垮着脸说:“快载我一程,刚才那司机在路口熄火了,真要我命了。”
季明伦解锁车门,苏砚把东西塞进后排,坐进副驾甩了甩双手。
看着苏砚修长的手指被勒得又红又肿,季明伦想起了江凛的手,也不知道湿疹这么反复发作会不会有问题。
“你这一大早回来,昨晚不在家?”
被苏砚的说话声打断了思考,季明伦往前开去:“嗯,昨晚在朋友那。”
苏砚偏头看他,见他表情严肃,便知道不是自己想的那种意思,扣好安全带说:“等等在快递柜那停一下,我拿个快递。”
记起自己也有快递没拿,季明伦把取件码发给苏砚,等苏砚帮他取到了才发现是之前寄去返修的手链。
快递包装盒印着品牌方的LOGO,苏砚问道:“这是什么?”
把快递包装盒放到中控扶手台的后面,季明伦放下手刹往地库开去:“之前那条手链的锁扣坏了,送修寄回来的。”
“就是你妹送的那条?”
这句话让季明伦记起了和苏砚刚认识的时候,苏砚就是看上了这条手链才肯跟他说话。
手链是江凛前年送他的生日礼物,他戴上就没脱下过,后来江凛去了洛杉矶,他在几个月后偶遇了不论外形气质都有点江凛影子的苏砚。当时苏砚一眼就看中了他的手链,还问起在哪买的,他不想提江凛,便撒谎说妹妹送的。
“嗯。”
没有在这个问题上多做解释,季明伦把车开进地库停好,帮着苏砚把后座的超市袋子提上去。坐电梯时问起纪干怎么没陪着去超市,苏砚说纪干昨天通宵加班,想让他多睡一会儿。
这又让季明伦想起了以前和江凛的相处也是这样。
那时的他们还只是好朋友,但好朋友与恋人间的界限本就模糊,很多时候只是往前一步和后退一步的区别。
将东西放到苏砚家门口,季明伦转身进了自己家门,在玄关脱鞋时,他打开顶上靠右侧的柜门,从里面拿了个黑色的束口袋。
解开束口的绳结,里面是两双卡通图案的拖鞋,黑底的那双印着拉布拉多,棕色的印着柯基。
这是江凛去洛杉矶之前他家用的拖鞋,黑色那双是他的,还记得买的时候有好几种狗狗图案,江凛给他选了拉布拉多,说这狗看着像他,脾气好又粘人。
将这两双拖鞋重新放回去,季明伦走到茶几前面拆开快递。那条修好的手链安静地躺在黑绒布上,锁扣已经换了一个,看着与过去没区别,但只有他知道,这条手链已经和从前不一样了。
就像他与江凛的关系,就算慢慢修补好了,也依然掺杂着无法昭示的秘密——
他对他最好的朋友,仍有爱与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