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卫生间洗漱时,江凛接到了邓枫的来电。
以为邓枫是有店里的事要通知,没想到一接起来就听到邓枫问他有没事?
他觉得莫名:“我很好,怎么了?”
“没什么,早上看新闻,你那附近有两个地段都停电了,想问问你怎样。”
江凛说:“我家现在有电,谢谢关心。”
“不用客气,”邓枫笑道,“其实昨天我想给你送蛋糕,后来明伦说他刚好过去就让他送了,蛋糕还能吃吧?”
邓枫至今不知道江凛和季明伦以前就认识了,江凛有些心虚地回答:“蛋糕很好,他也有跟我说,麻烦你了,还特地想着送来。”
“每人都有一份,总不能单独少了你。”
江凛“嗯”了声,气氛安静了下来。他这人一向不擅长跟别人聊天说话,尤其是不熟的关系。不过邓枫没觉得这种沉默尴尬,继续问道:“对了,明天下午能来店里上班吗?”
“没问题。”
“好,那明天就排你的班了,路上记得注意安全。”
临挂机前邓枫还不忘叮嘱一句,江凛只得又谢了一次。放下手机后,他想着邓枫这人还真是热心肠,平时在店里也没有老板的架子,跟他抢着做事,难怪能和季明伦关系这么好了。
在桌边吃完热腾腾的早餐,江凛收拾碗筷时被季明伦拦下了。
“你的湿疹又严重了,”抽走他手里的筷子,季明伦提醒道,“记得吃药。”
他看了看自己的双手,手指上的小水泡数量是多了些,但因为不痒,他都没注意到,没想到季明伦先发现了。
心里淌过一阵暖流,他走到放药的柜子,找出治疗湿疹的药吃了两颗,接着拉开窗帘看外面的情况。
下了一夜的暴雨有减缓的趋势,不过风更大了,隔着玻璃窗都能听到猛烈的呼啸声。
楼下一片狼藉,中间绿化带吹倒了一棵凤凰树,景观花卉全被打落,蔫蔫地躺在积水中。季明伦的车顶上也留下了塑料袋以及树枝落叶等杂物,旁边一辆共享单车被吹倒,好在没有刮到车子。
“你的车要不要套个罩?”江凛朝厨房的位置问道。
“没事,”季明伦说,“有保险,被砸了能理赔。”
想到昨天下去差点遇到意外,江凛便不再多说,不过季明伦的话给了他一颗定心丸,就算过了一晚,这人也没想着要走。
进了次卧,江凛打开笔记本电脑,刚登录要用的资料网站就看到季明伦走进来了。那人打开落地窗出去,把晾衣杆降下来,摸了摸挂着的内裤。
江凛家的洗衣机是洗烘一体式,昨晚他把季明伦的内裤全丢进去,想等洗完了开烘干模式,可惜洗衣机一年多没用了,烘干功能始终没反应,只好把内裤挂着晾。但这种天气很潮湿,即便是过了一夜,内裤也穿不上。
看着季明伦皱眉的表情,江凛觉得愧疚,继而又想起起床时自己膝盖顶到的位置,一阵躁动的感觉窜上心头,脸也热了起来。
轻拍了两下脸颊,他将注意力集中在电脑屏幕上。
季明伦从身后再次路过,脚步声回到沙发边停了,随后他便听到电视被打开,季明伦调小了音量没吵到他。接下来的两个多小时里,两人一个在查资料一个在看投屏的英文电影,虽然是互不打扰的状态,但是这种久违的安逸气氛却让江凛觉得很放松,意外地专注在学习上。
到了中午一点,季明伦来敲次卧的门:“午饭想吃什么?”
江凛转过头,没来得及摘掉脸上的银丝边眼镜,季明伦走到书桌边问道:“怎么又戴起眼镜了?”
江凛仰着下巴看他:“这只是防蓝光的。”
瞥了一眼电脑下方状态栏上密密麻麻的四排窗口,季明伦又问:“那边压力很大吧。”
江凛靠在椅背上捶着肩膀:“还好,感觉跟国内差不多,你应该也不轻松。”
他俩是同一个专业,就算国内外的环境以及教学方式有所不同,大范围却是差不多的。季明伦靠在桌沿,刚要回答就听到一阵肚子叫的声音。
两人皆是一愣,江凛扶了下眼镜,略尴尬地说:“学习容易饿。”
“有没苏打饼干?”季明伦转身往外走,没让江凛看到嘴角的弧度,“有的话先吃点垫肚子,我现在煮。”
在季明伦做饭的时候,江凛嚼了几块饼干,又联系了宠物店老板,问这两天芝士的情况。
老板回复没什么大问题,就是昨晚对面的一排遮雨棚被吹落了,动静有点大,店里的猫狗都受了惊,现在也安抚好了。
他想和芝士视频,老板让他稍候,等那边发过来视频申请了,他立刻接起,看到了芝士那张熟悉的,有点呆的小脸蛋。
一见到屏幕里的他,芝士就挺直了背,吐出舌头对着他哈气。老板轻抚着芝士的脑袋,教芝士对他打招呼,他看着芝士几次都想扑到屏幕上的样子,心里很酸。
本来出国把芝士留下就是不得已的决定,现在他好不容易回来过暑假,又因为湿疹不能把芝士接回家,只能继续放在宠物店。
隔着镜头逗了芝士一会儿,由于老板还有其他事要忙,他只好放下手机。在椅背上靠了一会儿,他看向卧室的门,如果能按照出国前商量的那样,把芝士放到季明伦那就好了。
吃饭时他几次都想开口,可是一想到他们才刚和好,事太多季明伦是会嫌烦的,便忍住了。下午他继续对着电脑找资料,季明伦则接了好几通电话。
那人说话时压着声,即便他竖起耳朵听,也只能隐约听到什么活动,还有去哪玩的话题。
他听得断断续续,不知道究竟是跟谁去玩,晚饭过后季明伦看了外面的天,雨势又小了些,风还是很大。
小区的路灯光线朦胧,只能照亮一角雨幕,偶尔能看到撑伞走过的居民。见他在阳台外站了好一会儿,江凛很怕他会说要走的话,然而他只是又一次降下晾衣杆,检查几条内裤干了没有。
最后他两手空空进来,打开左侧的衣柜,从老位置拿了套干净的睡衣往卫生间走去。
江凛收回黏在他后背的目光,牙齿咬了下笔帽也没能掩饰住高兴的表情。
等卫生间传出水声了,江凛起身走到客厅,从电视机上面的柜子里翻出一个全新包装的盒子。
上周邓枫给店里添置了投影仪,让他记起了家里也有一台这种机器,是投影仪刚开始流行家用的时候江见臣拿来的,说是客户送的。
那时恰逢期末考之前,他因为状态不好复习不进去,哪有心情玩这种东西,而且还是江见臣拿来的,反手就塞进了柜子里。后来也没跟季明伦提,时间一长就忘记了,直到现在都过去四年了,也不知道还能不能用。
抹掉上面的灰,江凛撕开外面的封塑膜,将机器拿出来,先研究外观和插孔,又拿起说明书看。
江见臣拿来的这台是高端产品,功能很多,他没去管叠了一堆的夸张参数,看明白怎么用便把投影仪拿回房间,接上电源再连电脑,调好分辨率,随便点了个视频播放。
电脑屏幕变黑了,他看向投影仪正对的墙壁,等了一会儿也没见动静,便按说明书指示重新设置了一次,结果还是不行。
无奈地看着这台机器,他想着应该是坏了,撇下嘴角起身收拾,才把线拔掉就听见洗手间门打开了,季明伦走出来。
见他跪坐在卧室地上,身边还放着机器与盒子,季明伦进来问:“这是什么?”
“投影仪,”江凛拍了拍手里的盒子,“一直没用过,我本来想试试能不能放电影,它好像坏了。”
“我看看。”季明伦走到江凛身边蹲下,拿起这台小巧的机器检查,又接过江凛递来的说明书,研究过后照着设置重来一遍。
他设置后一样无法播放,江凛彻底死心了,撑着地板站起来说:“算了别弄了,我明天再买一台。”
季明伦没吭声,坐到了江凛的书桌前,打开浏览器搜品牌和型号。江凛在旁边看,很快他就找到了解决问题的帖子,照着一试投影仪有反应了,灯光闪了闪,一束雪亮的光线照在对面的白墙上。
望着墙上流畅的画面,江凛心悦诚服:“还是你行。”
季明伦问道:“弄这个想看网课?”
江凛摇着头,转过脸看他:“看不进去了。”
后半句话江凛没有立刻说出来,不过季明伦能感觉出他话没说完,便等着他继续。
被那道目光直视着,江凛撑在桌面上的手指往里缩了一点,随后才把真正想说的话说出来。
“看电影好吗?”
以前两人待家里时也会挑电影来看,不过因为江凛喜欢文艺片,季明伦爱看枪战打斗一类,所以两人基本看不到一起。但是上大学后,季明伦突然转了口味,会陪江凛看起文艺片了。
虽然看的时候经常打瞌睡,江凛也说过很多次不用这样,但他找了“陶冶情操”这个明眼人一下就能看出来的理由当借口,偏那时的江凛是木头脑袋,就算觉得奇怪也没往其他方向去想。
不过当时没能看出来的心思,现在的江凛都已明白了。
担心季明伦会拒绝,江凛打算挑一部合他口味的枪战片,只是还没开口,季明伦就先问道:“想看什么?”
前段时间上映了一部香港的解救人质电影,陆喆去影院看过,回来直呼过瘾,江凛还记得片名,便说出来。季明伦有些诧异,视线从屏幕上挪到他脸上:“你现在转口味了?”
“这一年在外面看了挺多这类电影,觉得还不错。”
季明伦笑了笑,说了句“难得”,江凛看他把片源搜出来,按下播放后,电影投在了床边那面白墙上,音乐响起的同时,龙标出现在片头。
“拿椅子还是坐蒲团?”季明伦问。
“蒲团吧,”江凛转身往外走,“我去拿。”
季明伦跟在江凛后面出来,江凛以为他要帮忙,他却往厨房方向去了。
从茶几下面拿了两张蒲团,江凛回房间放好,坐在了右边那张上。影片开头是一段飙车戏码,他按了暂停,等了一会儿季明伦进来了。
那人一手拿两罐啤酒,一手拿着装芝士奶油蛋糕的盘子,在他接过盘子后,又去把灯关上。
房间顿时暗了下来,只有墙上投影的光照亮了彼此的脸。
季明伦在江凛身边坐下,像从前那样,拉开拉环递了一瓶给江凛,拿起遥控继续播放。
这部电影的主角是一对年轻警官情侣,由于一开始就是飙车加爆炸的场面,节奏非常紧凑,半小时看下来,已经进展到绑匪劫持大巴的剧情了。
咬着易拉罐瓶口,江凛又借着昏暗的光线偷偷看向旁边的人。
比起他的心不在焉,季明伦看得很专注,只偶尔拿起啤酒喝一口,也没碰他递过去的蛋糕。
演到五十分钟左右,季明伦的手机响了。他看了屏幕便起身,对江凛说接个电话。
卧室的门在他身后关上,江凛按下暂停键,靠在旁边的床沿上闭目休息。
今天用了一天电脑,刚才又在昏暗的光线下看电影,眼睛又酸又涩。
季明伦的这通电话接得有点久,他时不时能听到说话声,但听不清内容,等到季明伦进来时,看见了他靠在床沿睡觉的样子。
以为他是困得睡着了,季明伦放轻动作,走到他身边想关掉投影仪,被他拉了拉睡衣的后背位置,转头一看,他睁着眼睛说:“我没睡着,继续看吧。”
季明伦问:“你不困?”
江凛坐直道:“只是眼睛有点干,休息了下好多了。”
按了播放键,季明伦坐下来继续看,一会儿后听见江凛问:“这么晚还有人找你聊天?”
季明伦“嗯”了声,拿起啤酒喝了一口:“朋友失恋了,找我诉苦。”
“失恋”这两个字挑动了江凛的神经,盯着墙上泪流满面,不希望男友上大巴做人质交换的女主角,江凛顿了顿才说:“能找你说这种事,是关系很不错的人吧。”
“是挺好的。”
季明伦语气淡淡的,就在江凛因为他不否认而有些低落时,他又看着电影说了一句:“不过你也认识。”
重新抬头看着他,江凛问:“是谁?”
“申燃,”季明伦叹了口气,“这家伙有点倒霉,第一次追喜欢的人就到手了,可交往不到两个月发现女朋友是弯的。”
江凛睁大眼睛,季明伦无奈地道:“事情还是被他班上几个同学撞见的,这下丢脸丢大了。”
江凛和申燃不熟,但是上次打篮球以及吃自助餐时申燃都很照顾他,迟疑了片刻,他问道:“他女朋友,是双性恋?”
“这就不清楚了,不过他刚才喝多了,说只牵过手,还没那个过。”
“那个?”江凛愣了愣,在季明伦转过来看自己一眼后恍然大悟,尴尬地盯着电影画面,“那你要出去安慰他?”
“他说要去gay bar长长见识,有人陪着不需要我。”
听到“gay bar”这个词,江凛又想起另一件事。
自己不在的这一年里,季明伦会不会也经常出入那种地方?
想到季明伦可能喝醉了靠在沙发上,与人随意玩笑或搂抱,那画面就像生根了一样挥不去,余下的四十多分钟里,他完全不知道电影演了什么,连窗外响过两次雷声都没发现。
季明伦也察觉到江凛走神了,想到刚才故意谈的话题,不免有点后悔。
明知道江凛接受不了同性恋,他却偏要说这些来刺激江凛。
结尾曲响起时,季明伦拿遥控关掉投影仪,起身说:“很晚了,早点休息吧。”
唯一的照明光线消失了,房间比刚才更昏暗,只能看到彼此的身形轮廓。就在季明伦要去开灯时,江凛拉住了他的睡衣下摆。
“明伦,”江凛的声音放得很轻,在视野未明的情况下,有种憋着喘息贴在他耳畔的错觉。
“沙发太难睡了,今晚我能不能和你一起睡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