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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意低头看着自己被攥疼攥红的手腕,下意识地蹙紧眉关,眼里的冷漠没有半点的掩饰,看他的时候更是带着一种陌生。

“放开。”她红唇吐出两个字眼。

如果细心观察的话会发现许意和刚才有所不同,尽管都是同一张面孔,但此时的比之前看起来更精致冷艳,尤其是双唇的颜色,张扬烈焰,气场十足。

仅仅两个字,让本来在走廊上玩耍的南宝害怕地往后退……

小孩子也感知的到现在的妈妈和今天中午和他吃饭的妈妈有点不一样。

没有那么和蔼可亲,说话也不是细声细语。

甚至凶巴巴的。

没把事情弄清楚前,顾深远怎么可能轻易放过她,察觉到自己力道稍重后,只是减轻一点,但还是把许意堵得死死的,语气咄咄逼人,“你还没告诉我,你要去哪儿?”

“我去哪儿和你有什么关系。”

“回A国?”

“既然听到了,还问这么无聊的问题做什么。”

许意目光毫无闪躲,半点不慌,一如时隔多年两人再次相会的那次,她只是把他当成一个陌生人。

陌生人和陌生人之间是没有可以威胁的。

就像之前顾深远所说,被威胁的人其实是占主导的,因为是他们做出选择。

如果一狠心的话,就会做出对双方都不利的选择。

他让许意在离开南宝和复婚之间做出选择,纯属是逼迫一把。

除去南宝,他没有其他更好的筹码了。

至于许意所设想的,他们两人和平相处,共同养娃的生活,他也期待过,可是一旦想到她以后还会有新的男朋友,难免会让人接受不了。

他为她能拒绝所有人,但她不是。

他唯一能做的是快刀斩乱麻,让选择更加果断一点。

所以才让顾倾南这段时间粘着许意,以增进母子感情,让许意越来越觉得她离不开南宝,南宝也离不开她,让她知道自己不可能离开云城。

可是现在……

看着眼前熟悉的女人面孔,顾深远并不想她突然就变了个人。

“许意。”比起之前的咄咄逼人,顾深远此时低声下气不少,平静的口吻陈述道,“你要是实在不满意我刚才提的要求,我们可以慢慢来,你不要玩其他花样。”

她明明已经恢复记忆了,为什么还会变成一个陌生的她。

这是另一种伪装还是戏耍他,让他服软?

许意眉间皱得越来越深,显然所说的话半点兴趣都没有,对他这个人的存在也是可有可无的感觉。

还说点莫名其妙的话。

要不是看在小孩子在这里的面子上她早就想揍人了。

手里握着刚才他递来的草稿,许意停留在上面的目光压根没有几秒,光是上面的复婚协议书就让她一点兴趣都没有。

更别说和他详谈了。

许意看了看周围,对她来说这里是陌生的,护士保姆男人还有小孩……这几个对她而言都不熟悉,因此也没必要给别人薄面逗留在这里。

“我不想和你慢慢来。”许意仍是冷漠的口吻,“我不喜欢医院的味道,先走了,别再打扰我。”

她有好多的事情想要弄明白,比如陈庭川,比如她自己,加上要回A国的原因,她还要收拾东西。

忙得很。

哪有闲工夫和这个男人耗费时间。

这时,顾倾南突然叫了一声:“妈妈。”

这一声,叫得许意大脑空白。

无意识地垂眸去看。

宝宝没有哭,只是咬着红润润的唇瓣,小小年纪不知从哪里学的隐忍,有很多话想说但都没有去打扰她,没有掺和大人的事情,只是静静地站在原地。

明明前一秒,顾深远还和他说晚上回家再玩。

还告诉他,和妈妈一起。

怎么下一秒就变卦了呢。

而且看她的样子,和之前完全不同,给宝宝的印象和当初一样,只是个漂亮的阿姨。

在她被南宝喊住脚步后,顾深远缓声问:“一个月一次也不行的话,规矩随你定,好吗?”

这是最大的,力所能及的让步了。

他提出那样的要求,确实存在于不安分的臆想。

现在想想,也确实有点过分。

何况他没有恃宠而骄的资本,他只是拿捏住许意的一个把柄。

如今这个把柄也没有了。

“我真的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因为宝宝,许意还算耐着性子,语气也比刚才温和很多,只是还透着极大的冷漠,“顾深远,我没有和你复婚的意思。”

男人闭了闭眼睛。

此时说绝望也不为过。

到头来,谁能想到会变成这个样子。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他问。

“我知道。”

“只有我们复婚,你才可以见到孩子,才可以和他一起吃饭,睡觉,陪他玩游戏。”

“所以呢。”

“我们只要办个手续就行,不会有实质性的关系,也不会对外声张,所有的一切都按照你的意思,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我不会和你办手续。”

“之前明明说好……”顾深远呼吸加沉,“你确定你想好了?你确定你要舍弃宝宝?”

对许意来说,不论第一人格还是第二人格,南宝都很重要。

只是原先的自己有一种特殊的母爱,而现在的她仅仅被灌输一种“他是我儿子所以我要对他好”思想,并没有到特别深重的感情地步。

更别说为了孩子而留下来,和这个男人复婚。

她希望顾倾南健康成长,至于这个成长过程是否需要她的陪伴,并不那么地重要,她现在也不需要面临两极的选择。

何况为孩子而牺牲自己,这太不符合她现在的性格了。

“确定。”

两个无情的字眼从许意的唇际吐出。

这两个字声调不高,但在安静的走廊上,显得格外响亮。

响亮的同时,顾家那一大一小保持原有的姿势一动不动。

像是两个不一样大的可怜虫。

小孩子还好一点,看着许意离开的背影,小嘴一撇,满满的伤心难过,和没玩具和吃不到自己喜欢的零食不一样,这种难过,对他这个年纪来说太沉重庞大了。

至于顾深远,都没去看她离开的样子,眉间锁紧,仍然处于一种意外的神态。

直到顾倾南小朋友拉了拉他的指尖,“爸爸……妈妈不要我们了吗?”

“不是。”

“那她……”

“她不要我了,但她会要你的。”

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说到底还是顾深远逼得太紧了,哪怕他稍微松懈一点,不把许意的神经逼到最紧张的状态,也不会出现人格突然跳转的局面。

与其如此,还不如她伪装。

第二重人格的许意不仅忘记他,对他没感情,对自己生的儿子也没抱有太大的情愫。

再加上赵琴兰的催促和诱-导,许意自然而然地想脱离他们父子两回到A国。

他对她而言,所说的话和陌生人没有两样。

-

夜色,包厢。

顾深远找过去的时候,陈庭川正左拥右抱两个衣着暴露的女郎。

他仍是那番斯斯文文的模样,靠近衣领的衬衫扣子解开两个,让整个人看起来多出几分随意和慵懒的气度。

如果不是陈庭川亲口承认,顾深远不相信他会出现在这种灯红酒绿的场合。

毕竟陈庭川即使做卑鄙的事情也仍旧保持原先的温雅风度,不急不慌地和人斗个高低,而他出现在这里,如同一只白梅堕落黑色深渊。

喝着和他气质不符合的伏特加,左右拥抱两个一看就是满脸玻尿酸的整容女,她们的下巴尖得能戳破胸口的衣服,鼻梁高高在上,笑起来时眼睫毛发抖。

上次顾深远找他是为了许意的事情。

这次同样如此。

陈庭川和许意接电话的时候便知道大概情况了,此时看着眼前的男人,神色了然,“顾总别来问我,我什么都不知道。”

作为许意当年的主治医生,他要是什么都不知道的话,那就没人知道了。

顾深远说:“两天后,她离开云城。”

陈庭川:“是么,挺好。”

“你有办法让她留下来吗?”

陈庭川笑了,他哪有那本事。

“之前看顾总不是挺有能耐的吗,怎么了,现在留个女人还要求爷爷拜奶奶?”他不遗余力做出适当的嘲讽。

要说能耐,顾深远一直都没有。

他之前给许意的威胁,根本不可能实现。

就算她不同意复婚,他也不会强行分割她和孩子,只是在那样的条件下,他贪心不足想要更多而已。

事到如今,他除了捆绑她没有其他留下的方法。

“你到底有没有办法?”顾深远略显不耐烦地问。

陈庭川没有再去喝小姐递来的酒,俊脸浮现出几分正经,“没有。”

“那她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你总知道吧。”

“受刺激了。”陈庭川说,“先前恢复也是因为受到一定程度上的刺激,现在又变成这样子,很明显是其他刺激了。”

“没有复原的可能?”

“她之前朝我要了安神类的药,按理说应该有效果,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陈庭川陷入一阵沉思,“上次也是吃了药才复原的。”

按照陈庭川话中的意思,吃一次药就可以变化人格,那么让许意现在再吃一次的话不就好了?

“那种药,你还有吗?”顾深远问。

“没有,全给她了。”

“她放哪了?”

“她又没放我兜里我知道个毛。”

“应该在她包里。”

许意现在记忆不清楚,人虽然冷漠但看起来很好骗,如果顾深远找个借口接近她,再顺便把药偷偷给她服下,是不是就能恢复了?

如果恢复的话。

他不会再威胁她了。

这次一定得当顾奶奶伺候着,免得情绪激进,又对他爱理不理。

“只要有解决的办法就好。”顾深远心头的石头稍稍放下,“喂她吃药,应该不难。”

“是吗?”陈庭川笑了,“别说吃药了,你现在接近她都是个难事,不信你打个电话试试?她保证不接。”

“不可能,她不至于这么无情。”

“你试试呗。”

虽然没底气,可顾家男儿怎么能在情敌面前丢脸,顾深远摸出手机,拨出许意的号码。

三十秒后,陈庭川问:“她接了吗?”

顾深远:“听到一个女声。”

陈庭川:“她说什么了?”

顾深远:“拨打的号码已经关机。”

这个机械的女声说明,顾深远很有可能被许意拉黑了。

“关机了,没办法。”顾深远心平气和地为自己找借口。

陈庭川没信,自己拨了许意的号码,没多久,便听见那端甜美的女声:“嗯?”

“小意。”

“怎么啦?”

可能这重人格的许意对陈庭川出-轨这件事的印象并不深刻,她对他的认知还停留在美好的一面,所以语气温柔得不像话。

“你在哪?”陈庭川问,“我有点担心你没地方住。”

“我在酒店,就你上次住的套房,我觉着住得还挺好。”

“那就好,你是不是要走了?”

“嗯嗯,你要和我一起吗?”

有那么瞬间,许意温柔的嗓音听得陈庭川飘飘忽忽的。

如果他们可以忘记之前的所有事情重新开始的话该有多好,如果他什么过失都没有,什么漏洞都没有的话,完全有勇气肆无忌惮地追求她。

“我还有点事。”陈庭川勉强维持声音的平和,“你一个人小心点。”

和许意又闲聊几句,通话挂断后,陈庭川再看向顾深远,似乎在说,别不承认了,你就是被拉黑了。

拉黑没关系,只要脸皮厚,媳妇追到手。

他完全可以像之前那样去酒店找她。

只要把药吃了,恢复原样的话,一切皆有可能。

原先的酒店套房,顾深远熟悉路线。

上次闯进去是个意外,这次可能没那么幸运。

来到房间门口,他没有犹豫,直接按了门铃。

套房的门是安装电子锁和监控以及隔空传话的。

门铃响起之后,客厅里的许意便透过屏幕看见站在外面的男人。

是她不想看见的人。

“你要干什么?”她没好气地问。

房门外的顾深远听见她的声音,克制陈述:“我有事找你。”

“我不想见你。”

“是很重要的事情。”

“就算天王老子来了,我也不会给你开门。”

许意压根就不关心是什么事请。

只要和顾深远有关的,她都下意识地排斥。

在她这重记忆里,这个男人自傲无礼又无赖,和斯文儒雅的陈庭川比起来差远了,就连许彦之这个老男人都比不上。

他唯一拿得出口让她和他有交流话题的就是孩子。

但是这次连孩子都没带来,估计所说的事情和孩子无关,既然如此,她为什么要理他。

门外,已经做到和她打持久战的顾深远被拒绝后并不意外。

人生嘛,怎么可能没有一点挫折。

他可以等。

她嫁给他的时候,在家等过他很多次。

等他回家吃饭,在汤菜冷了的时候不厌其烦地热了一遍又一遍。

顾深远现在所做的事情,不过是和她有关的重蹈覆辙。

在门外等了两小时,顾深远有些庆幸没带孩子来。

本来就是他一个人的事,却牵扯到最无辜的孩子。

等待的过程中,顾深远和保姆通过两次话,无非是询问南宝的吃饭和睡觉情况。

外面的天早就黑了。

不知不觉,夜深了。

又不知不觉,凌晨了。

里面的人,并不知道外面有人在等待。

许意洗漱后做了睡前基本护肤,还做了瑜伽,又懒洋洋躺在床上用手机刷短视频,自在又舒适,最后抵不住席卷的困意,盖好丝绒被,美滋滋地睡过去。

早上。

许意是被手机铃声吵醒的。

手机屏幕上显示的时间是七点。

那端,传来陈庭川熟悉的声音:“小意,你现在有空吗?”

清晨刚醒,有轻微起床气的许意拧眉,“怎么了?”

“我出事了,你能来警局捞我一下吗?”

“你犯什么事了?”

陈庭川在云城没其他的朋友,之前说要准备准备带她去见陈家长辈也一直没动静,许意知道他在这里的社交并不好,出事后只能打电话给她做担保人。

他没在电话里把事情说清楚,只说她过去就知道了。

有些事情,陈庭川一直不想让她知道,因为难以启齿。

可最后还是瞒不住的。

许意草草地换上便利的衣服,没怎么化妆,抓了只口红便草草地拧门出去。

门一开,她便被吓到了。

……顾深远怎么在这里,跟幽灵一样。

他好像站了一宿。

对上她打量的目光,顾深远问,“你终于出来了,我等你好久,就想和你说点事。”

“我没时间和你说。”许意一边对着反光的墙整理衣服一边陈述,“陈庭川打电话给我,他出事了。”

“出什么事了?”

“我也不知道,你别挡路。”

她对出现在门口的男人全然没有好感,更不想听他一句话。

许意脚步很快,顾深远没拦得住。

他大脑有点空空的,不得不清楚地意识到一点。

他等了她一宿,却不及陈庭川一个电话就能把她叫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