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这种投票结果, 陈知予相当满意,还有点激动,但却表现的十分淡定:“行, 我现在就下楼喊他, 等人员到齐后, 咱们就开会。”为了避免这三人趁她不在的时候又吵起来,她还在临走前特意叮嘱了一句,“从现在起, 谁都不能说话, 你们可以趁我不在的时候好好想想一会儿的发言内容,我是已经了解了情况, 但是小季还不太了解情况, 谁能说服他,谁就赢了。”
说完,她又用目光挨个扫视了三个人一遍, 确定他们仨不会再吵起来之后, 她才转身下楼。
季疏白一直在耐心地坐在楼下等着她。
他这次依旧坐在东侧靠窗的那个位置上。
落地窗宽阔明亮,窗外是静谧的街道和梧桐,在这幅优美的背景衬托下, 坐在窗前的他像极了一位神仙,清冷又高贵,不沾一丝世俗之气。
陈知予记得,之前他每次来酒吧,都会坐在这个位置,点上一杯简简单单地柠檬水,就再无别的要求,安安静静地坐着, 一直坐到酒吧打烊。
陈知予走到了他面前:“你好像很喜欢这个位置。”
季疏白抬眸看着她:“是么?”
陈知予:“是的,你每次来都坐在这里。”
或许是吧。
但是季疏白并没有很深刻的印象,也没有刻意地选择同一个位置去坐,而是出于本能的选择了这个位置。
他记得自己第一次找到这间酒吧的时候,她就坐在这个位置。
他是在酒吧外面看到她的。
那时正值太阳落山,他将车停到了路边,一从车上下来,就看到了坐在窗边的她。
那天她穿着一件棕色的毛衣,如墨般的长发随意披散在肩头,幽幽灯火下,她的双眸水润迷离,风情万种。
窗框如同画框,她被框在了其中。
在这幅画卷中,点睛之笔是她的妖娆红唇,整幅画面因为这一抹饱满的红唇变得旖旎了。
他一下子就看呆了。
十年,她的变化很大,青涩的姑娘变成熟了,但依旧是那个将他从死亡的边缘拉回来的姑娘。
呆滞之后,是狂喜和激动,他终于等到了她,所以这幅画面就深深地烙印在了他的脑海中。
每次来酒吧,他总是会无意识地追寻着这幅画面,朝着她曾坐过的那张桌子走过去,坐在她曾坐过的位置上。
但是直到她提醒,他才注意到,自己每次来都坐在同一个位置上。
他也不知道该怎么跟她解释,只好回道:“可能是因为这里的风景比较好。”
“你还挺有闲情逸致。”陈知予没再说闲话,把好消息告诉了他,“恭喜你,顺利通过了大家的考核,从现在起你正式成为南桥的一员了。”
季疏白乖乖巧巧地回道:“谢谢姐姐。”
陈知予一愣:“不应该是谢谢老板娘么?”
季疏白微微蹙起了眉头:“可是,我不想叫你老板娘。”他的眸光中泛着水一般的潋滟柔波,语气娇娇弱弱,带着点撒娇与哀求,“我暂时只想喊你姐姐,可以么?姐姐。”
又他妈是会心一击,陈知予完全无法抵抗,仿若看到了一朵在晚风中轻轻摇曳的出水白莲。
怎么能忍心拒绝这么可爱的弟弟呢?
拒绝了他就是自己不知好歹!
这么可爱的弟弟就必须捧在手心里好好地呵护着!
陈知予不假思索:“当然可以,你想喊我什么就喊我什么,只要你开心就行!”
季疏白再次乖乖巧巧地回道:“谢谢姐姐。”
把弟弟哄开心了,陈知予很有成就感:“不客气!”然后温声催促道,“快上楼吧,再不上去他们仨又该吵起来了。”说完,她又心累地叹了口气,“散装的南桥。”
季疏白被逗笑了。
在他起身的时候,陈知予小声问了他一句:“你觉得刘琳琳怎么样?”她想听听季疏白的意见。
季疏白实话实说:“不怎么样。”
陈知予:“我也这么觉得,但是加菲猫和小王竟然都想留下她。小王这人虽然嘴毒,但是他心软,再加上刘琳琳的男朋友是个渣男,完全踩在了他的死穴上,所以我理解他为什么会同情刘琳琳,但是我不理解加菲猫为什么会被刘琳琳打动,他向来很理性。”她忽然想到了一种可能性,“他不会真的看上刘琳琳了吧?”
她的语气中带着点焦虑和惊恐。
季疏白安抚道:“不要胡思乱想,先上去了解一下情况再说。”
也只能这样了。
陈知予叹了口气:“走吧。”
在陈知予离开的这一段时间内,三人组表现的还算是不错,并没有再次吵架,但是三人之间的距离依旧隔着八丈远,显然还没有冷静下来,依旧在闹别扭,谁都不服谁。
陈知予回来后,坐到了长沙发上,季疏白坐在了她身边。
然而季疏白才刚一坐下,红啵啵就不乐意了,冲着季疏白喊道:“那是我的位置!”
以前开会的时候,她总是和陈知予一起坐在长沙发上,今天只是为了向小王和加菲猫表明她与他们俩势不两立的决心,才会搬着凳子坐到了电视机前。
陈知予就不吃她那套:“谁让你搬着凳子去那坐的?坐一个位置还占一个位置,你怎么这么霸道啊?”
红啵啵不说话了,气呼呼地鼓起了腮帮子。
王三水和加菲猫必定是选择落井下石,同时向小红投去了幸灾乐祸的目光,然而他们俩还没得意多久,陈知予就把枪口对准了他们俩:“还有你们俩,谁让你们俩把沙发拉那么远呢?客厅不够大是吧,容不下你们俩?马上要飞出去了?”她越说越生气,越说越恨铁不成钢:“多大点事,吵成这样?传出去丢人不丢?”
红啵啵、王三水和加菲猫再一次缓缓低下了头颅,但依旧没有表现出任何反思悔过或者愧疚的样子。
身体力行地向陈知予表明了一句话:你说得很对,但我们不听。
三人无动于衷的样子令陈知予怒上加怒,就在她即将爆发的时候,季疏白忽然轻轻地握住了她的手腕,温声安抚道:“先别气,听听大家怎么说。”
他的嗓音低醇,温和,令在场所有人皆有了种如沐春风的感觉,陈知予心头的怒火瞬间就被扑灭了,红啵啵、王三水和加菲猫的态度也有所缓和,不再意气用事,将头抬了起来,时刻准备着等会儿的发言。
陈知予挨个看了他们三个人一遍,最后将目光定格在了加菲猫身上:“你先说说吧,为什么想留下刘琳琳。”
加菲猫:“我是觉得她身世可怜,是真的可怜!”
今天早上在电话里他也是这么说的,但是陈知予并不能被“身世可怜”这几个字说服,而且她觉得加菲猫也不可能单纯的因为刘琳琳身世可怜就想留下她,一定有别的原因:“能具体讲讲到底有多可怜么?”
加菲猫抿住了嘴巴,看起来有点为难。
红啵啵冷哼一声,斜眼瞧着他:“世界上身世可怜的人多了去了,你为什么只可怜她?我还可怜呢!”
小王幽幽地接了一句:“我就说吧,他肯定是看上刘琳琳了,假公济私。”
加菲猫急了,瞪着小王:“你放屁!”
小王:“那你倒是说说她到底多可怜啊!我们问你你不说,老板娘问你你还不说,我们还能怎么想?”
小红附和了一句:“就是!”
加菲猫还是沉默不语。
陈知予无奈地叹了口气,同时又很奇怪,刘琳琳到底跟加菲猫说了什么?加菲猫向来是个有话就说的痛快人,从来不会像现在这样吞吞吐吐遮遮掩掩。
这时,季疏白对加菲猫说了句:“你没必要觉得难堪或者难为情,大家都是自己人,谁都不会对你产生任何不尊重或者歧视你的想法,如果你是介意我在场,我也可以暂回避。”
他的语气真诚,且充满了尊重,加菲猫立即扭头看向了他,着急地摆了摆手:“不是因为你,是因为我自己!”言必,他长叹了口气,又低着头纠结了一会儿,最终还是选择对大家开诚布公,“她也是春山人,也是被送人的孩子,也是从老家逃出来的。”话音落下后,他再次长叹了口气,这次的叹息中,包含着浓浓的无奈与苦涩:“那种寄人篱下的滋味我太懂了!”
客厅的气氛忽然陷入了沉闷。
大家瞬间就明白了加菲猫想要留下刘琳琳的原因。
春山是一个贫困山村,地处偏远,条件落后,思想也不开放,经常发生一些魔幻现实主义的事情,举一个特别离谱但是很符合当地实际情况的例子:家里面就算是穷的揭不开锅了,还要拼了命的生儿子。
重男轻女是当地常态。
然而加菲猫却是家里面多出来的那个儿子,他不但没有被父母重视,反而成了多余的,因为他上面还有俩哥。
本就不富裕的家庭因为他的到来越发的雪上加霜,为了解决揭不开锅的困境,父母将他送人了,送给了村里一户没有儿子的人家。
起初几年,这户人家对待加菲猫还算是不错,虽然说不上视如己出,但也算是尽心尽力地养育他,但是好景不长,在加菲猫七岁那年,养母怀孕了,第二年生下了一个儿子,于是加菲猫在这个家中的地位在一夜之间变得一落千丈。
起初,养父母只是对他关心少了一些,并没有冷落忽视他,但是随着亲生儿子的长大,他们俩对待加菲猫的态度一天比一天恶劣,他们开始把他当累赘,开始虐待他,把他当出气筒,对他拳打脚踢,不给他饭吃,甚至还会把他锁到漆黑冰冷的地窖里。
在他十岁那年,养父母把他送回了原生家庭,然而亲生父母也不愿意要他,加菲猫变得无家可归,开始在村里面流浪乞讨,后来还是村长出面做了协调,要求养父养母和亲生父母轮流养育,他这才没有饿死街头。
从那之后,他就过上了三个月一换住所的生活,然而无论他去哪住,他们都不欢迎他,都把他当成一个讨厌的外人。
那时的他,像极了一条寄人篱下的流浪狗,食不果腹挨打挨骂是常态,但是在当时他并没有想过要逃离或者反抗,一是因为年纪小,二是因为要求低。
他的要求很简单,有一口饭吃不饿死就行。
他只想活着,如同一只苍耳。
然而就这种小小的要求,最后也没被满足。
在他十三岁那年,养父养母的亲生儿子忽然生了一场大病,村里的赤脚医生看不好,建议他们去县城医院,但养父养母就是不信医生,不去医院,偏偏去找了村口跳大神的。
那位“大神”是个神神叨叨的老太婆。
别看这老神婆牙都快掉光了,出场费还不低呢,请她一次至少要花一百块钱。
养父养母心疼儿子,咬牙出了一百块钱,把老神婆请来了。
老神婆来了之后,先站在院里面点了三炷香,又杀了一只养父养母早就准备好的鸡,在院子里洒满了鸡血。
然后老神婆将这只被放干了血的鸡装进了随身携带的黑色塑料袋里,交给了自己的孙子,还叮嘱他一定要把鸡看好,走得时候别忘带了。
处理完鸡的事情,天色已经黑透了,老神婆才不慌不忙地走进了屋子里。
屋内唯一的照明工具是吊在天花板上的一只圆灯泡,散发着昏暗的黄光。
养父养母的亲生儿子平躺在床上,身上盖着一条大红色的绣花被,额头上布满了虚汗,面色苍白双目紧闭,看起来无比虚弱。
老神婆双手负后,慢悠悠地屋子里踱了一圈,然后向养父母要了孩子的生辰八字,得到孩子的八字后,她掐指一算,有了定论:“这孩子八字太薄,是被人克了!”
养父母赶忙询问是谁?老神婆回:“这家里除了你俩之外,还有别人么?”
养父母瞬间知道了克自己儿子的凶手是谁,开始咬牙切齿地咒骂他:
“这个挨千刀的死小鬼,吃里扒外的贱骨头!”
“小崽子不得好死,呸!下贱东西!”
“有娘生没娘养的狗东西,敢克我儿子,看我打不死你!”
老神婆哼哼一声,语气阴沉又笃定:“除非他消失在这个村子里,不然你们的儿子迟早会被他克死!”
养父母没有丝毫迟疑:“该怎么让他消失?”
老神婆:“你们可以把他交给我,我替你们处理。”
村里谁家生了孩子,但是不想要了,又送不出去,一般都会交给这个老神婆处理。
但这个老神婆也是要处理费的,一次五十。
有传言说这个老神婆把那些孩子卖了,有传言说她直接把那些没人要的孩子祭天了,还有人说她把这些孩子炖汤吃了。
总而言之,众说纷纭,但是谁都不知道真相是什么,却都对这位老神婆抱有一种敬畏之心,坚定不移地认为她真能通鬼神,包括当时的加菲猫。(许多年后他才明白,其实神婆就是个打着跳大神/的名义招摇撞骗的人贩子,村里人思想落后,迷信得很,才被她糊弄住了。)
养父母听后问道:“他都这么大了,你也要么?”
老神婆回道:“不是我要,有人想要他这么大的童男子。”
当时,加菲猫正蹲在外面的窗户下面偷听,听到这里的时候,他惊恐地预感到了自己未来的命运:不是卖到坏人手中,就是被杀祭天。
他不想被卖,也不想被杀,他只想好好地活着,于是他做了一个决定:逃离春山。
那天晚上他偷了养父母藏在厨房柴火堆中的一百多块钱,连夜逃跑了。
他从来没有离开过春山,从未见过外面的世界,根本不知道该往哪里跑,但他却知道,一定要跑,不管去哪里,只要能远离春山就行。
几天之后,他逃到另一个小县城,在哪里他遇上了一伙人,起初,他以为他们是热心肠的好人,后来才发现,这帮人也是人贩子,他们不光骗走了他身上所剩无几的钱,还把他卖到了偷盗团伙中。
他在这个团伙中待了好几年,中间逃跑过好几次,但是无一例外全被抓了回来,然后就是一顿毒打,有好几次他差点就被打死了。
后来偷窃团伙的头目不知道是被那部黑//帮电影给激励了,竟然想将团伙发展壮大,于是雄赳赳气昂昂地带领手下一群人去了东辅,投奔大佬去了。
在东辅,加菲猫遇到了陈知昂。
或者说,将这位一身名牌气质儒雅的贵气少爷当成了偷盗对象,但令他没想到的是,这位少爷看起来白白净净斯斯文文,实则比谁都心狠手辣,他的手还没摸到他的兜,就被他握住手腕放倒了。
更气人的是,在他倒地上之后,这位少爷竟然笑呵呵地对他说:“起来,再打,今天你要是能把我放到,我就放了你,要是不能、”说到这儿,陈少爷摸了摸自己的下巴,思量片刻,“我新开的酒吧里刚好少个学徒,你要是不能放倒我,就到我的酒吧当学徒吧。”
当时他的第一想法是:真的假的?如果是真的,他自动倒地。
他一点也不想当小偷,他只想好好活着,像个人似的活着。
陈知昂看出了他心头的疑惑,笑着对他说了句:“我吃饱了撑的没事干了,骗你一个小乞丐?”
他气急败坏:“我特么是偷儿!”
小偷也有小偷的尊严!
各行各业都有鄙视链!
他们当偷儿的,最瞧不起的就是乞丐!
偷儿虽然可耻,但好歹是凭本事吃饭的,叫花子是凭什么吃饭?沿街乞讨这种毫无技术含量的事谁不会?
陈知昂被他逗笑了:“你这个小乞丐倒是和我的脾气。”
少年仅有的一点点自尊心也被践踏了,当即恼羞成怒,冲到陈知昂面前和他打了起来,然而他根本不是陈知昂的对手,不到三分钟的时间,接连被放倒了好几次。
围观群众越来越多,陈少爷不但没有不好意思,反而越打越开心。
最后一次加菲猫直接躺在地上起不来了,陈知昂蹲到了他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一脸不耐烦:“你赶紧认输吧,别耽误我去和女朋友约会。”
正在这时,一个身穿黑色短袖的男人冲出了人群。
男人身材高大,满脸横肉,虽然戴着墨镜,但遮盖不了他凶神恶煞的长相,他冲到他们面前后,他二话不说直接把加菲猫从地上拎了起来。
他是偷盗团伙的高层领导人之一,每天的任务就是在加菲猫他们这帮孩子的“工作”区域附近搞监视。
那时的加菲猫天天食不果腹,还是个瘦弱的小少年,跟细麻杆似的,墨镜男拎他跟拎一只小猫仔一样。
把他从地上拎起来后,墨镜男对陈知昂说了声:“抱歉。”然后就要带着加菲猫离开。
陈知昂却挡了他的去路,眸光冷冷地盯着他:“我他妈让你走了么?”
男人的刀眉一横:“想活命就他妈少管闲事!”
陈知昂不气反笑:“我本来还真没想管闲事,但你既然这么说了,我要是再不管管,多不给您面子呀。”然而说完之后,他却叹了口气,朝后退了一步,“算了,你先走吧,爷今天事多,改天再管你们。”
墨镜男只当他是在吓唬人,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就拎着加菲猫离开了。
临走的时候,加菲猫还回头看了陈知昂一眼,眼神中带着期待,又带着失望。
他不该将希望寄托在一个陌生人身上。
回到基地后,他不出预料地又挨了一顿毒打,在床上躺了三天才能下地。
然而到了第四天,团伙的秘密基地被警察包围了。
偷窃团伙的头目尽数被抓,就连他们所投靠的那位厉害的大佬也被抓了。
加菲猫他们这一帮被迫盗窃的孩子暂时被安置到了孤儿院,然而去了孤儿院没多久,陈知昂就来了。
陈少爷是个十分信守承诺的人,他如约将他带到了酒吧,让他成为了调酒师的学徒。
也是在那时他才知道,这位少爷是真的大少爷,不是假少爷,本事大到能通天,之前的那个偷盗团伙的头目所投靠的大佬,跟陈少爷比起来屁都不是。
那年的陈少爷才21岁,还在念大学,但却在国外念大学,只在放假的时候回国。
他来到酒吧后没几天,陈少爷就出国了,但是在出国之前,陈知昂特意交代了那个代理店主,要好好地照顾他,如果一年后他没有胖十斤,就把店主开了。
店长不敢违背陈少爷的叮嘱,于是在接下来的一年内好吃好喝地伺候着他,一年之后,店长不仅完成了任务,还超额完成了任务:他胖了整整二十斤。陈知昂从美国回来之后,差点没认出来他。
他的体重也是从那时起开始一路飙升,最终由一根细麻杆变成了一百八十斤的大胖子。
后来陈家破产,树倒猢狲散,酒吧原来的班底全部走完了,只有他和小红没有走——小红是他来酒吧的第二年,陈知昂从街上捡回来的——陈家破产那年他十八,小羽毛也十八,小红十四。
小王来的最晚,是在陈家破产后加入的南桥。
他加菲猫是在南侨待得时间最长的一个人,整整十二年,他见证了南桥的兴衰起伏,见证了陈知昂由一位玩世不恭的少爷变成了独当一面的酒吧老板,见证了小红和小羽毛的成长,还见证了小王的人生跌宕。
他比谁都要爱南侨,也比谁都明白人生不易的道理。
如果当初陈哥没有帮他一把,他现在估计还是个偷儿,或者早就被打死了。
所以听闻刘琳琳也是从春山逃出来的之后,他就不由自主地对她产生了怜悯和同情,或者说,他是在怜悯过去的自己,是想帮过去得自己一把。
在坐的大家伙都知道加菲猫的过去,包括季疏白,陈知予曾跟他讲过一些有关他们三个人的事情。
所以他们大概也都理解了加菲猫为什么想留下刘琳琳。
加菲猫叹了口气,继续讲道:“她是个女孩,在我们那个地方,女孩特别受歧视,都不把女的当人看,她和我一样,一出生就被送人了,才十五的时候就被她爸妈卖给了隔壁村的一个老头,就卖了三百,一条命啊,三百!”他的语气中尽是愤恨,“她不想嫁给老头,就和我一样连夜逃跑了,一路上也是被骗被拐,差点死了,我是真的心疼她啊,但我绝对不是喜欢她,我可以发毒誓,我要是对她有邪念,我天打五雷轰!”他信誓旦旦地看着陈知予。
陈知予轻轻地点了点头,看向他的目光中充满了信任:“我明白。”
加菲猫长舒一口气。
小王抿了抿唇,神色认真地看着加菲猫道:“好吧,我错了,你对刘琳琳没那方面的意思,我给你道歉,对不起。”说完,他从沙发上站了起来,然后将沙发推到了茶几边上,用实际行动表示自己的歉意与和解之心。
加菲猫摆了摆手:“也不是什么大事。”说着,他也从沙发上站了起来,将沙发推到了原位。
唯一没有动的,是红啵啵。
她依旧拒绝和解。
所有人都将目光集中到了红啵啵身上。
红啵啵不为所动,语气坚决:“咱们现在讨论的是刘琳琳多凄惨么?咱们现在讨论的是留不留下刘琳琳,反正我坚决反对她留下,世界上比她惨的人多了去了,咱们就算要帮,为什么不去找个好人帮?非要帮她这种心机婊白莲花?她就是典型的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加菲猫一脸无奈:“你怎么又说人家是白莲花?”
红啵啵:“她还不莲?她要是不莲就不应该通过卖惨的方式去说服你们,而是用行动打动我们!不信你们问问小王,她是怎么跟小王卖惨的!”
众人又将目光移到了小王身上。
小王挠了挠头:“说实话吧,我这两天冷静了一下,我也觉得她有卖惨的嫌疑,小红说的也不是完全没道理,但她也是真的惨。”他轻叹了口气,“她也跟我说她是从老家逃出来的,然后遇到了一个渣男,渣男把她骗进了一个会所,就那种会所,你们都懂吧?后来有一个大佬相中了她,单独带着她出去玩,她趁这个机会跑出来了,然后遇到了现在的男朋友,这男的把她带到了东辅,算是她的救命恩人吧,所以她对这男的才那么死心塌地,但是这男的也是个人渣,天天游手好闲没个正形,吃喝嫖赌倒是得心应手,也不出门工作,就靠刘琳琳养着,所以她现在特别需要一份工作。”
小红看着陈知予和季疏白,道:“你们都听见了吧,她就是纯靠着卖惨去说服他俩的!正经人谁干的出来这种事?要是让她来咱们南桥,不一定哪天就搞出点糟心事呢!”
其实陈知予赞同小红的说法。
刘琳琳在警察面前说谎,说明她拎不清,好坏不分;通过卖惨博取小王和加菲猫的同情么,并且还都能对症下药的卖惨,说明她聊天的时候很会套话,很有心机。
所以这种人,绝对不能留在南桥。
随后,陈知予看向了季疏白,询问:“你怎么想?”
季疏白直言不讳:“我不同意她留下来,她不适合南桥,南桥也不适合她。”
红啵啵完全赞成:“对!我就这意思,她惨是她的事,她是可怜,是柔弱,但是咱们几个谁不可怜?但又有谁向她一样哭哭啼啼的卖惨了?”
季疏白纠正道:“你们不是可怜,是深谙世俗却不世俗,懂世故却不世故,各位都是坚强且勇敢的人。”
好感动!
团魂再一次的炸裂!
小红小王加菲猫以及陈知予都跟着点头啊点头。
季疏白道:“人的一生或多或少都会经历些坎坷,但并不是所有人都会通过卖惨这种方式博取对方的同情,从而达到自己的目的,最起码,南桥的所有人都不会这样,所以刘琳琳不适合这里。”
红啵啵:“说得太好了!文化人就是不一样!”说完,她又目光幽幽地看了陈知予一眼。
小王和加菲猫也朝陈知予投去了幽幽的目光。
陈知予感觉到了鄙视:“你们看我干嘛!”
小红:“你给我们开会的时候,从来没说过这么有深度的话。”
小王:“我感觉到了文化差距。”
加菲猫:“你需要提高自我修养了。”
陈知予:“……”
呸,装得好像你们多有文化一样,要不是因为要迁就你们几个的文化水平,我也能头头是道!
紧接着,加菲猫朝着季疏白投去了崇拜的目光:“老板,您继续讲!”
红啵啵也将凳子拉了回来:“我觉得我们需要上上思想教育课。”
小王:“我们需要一个有文化的领导。”
季疏白被逗笑了,陈知予则气急败坏,没好气地瞪了季疏白一眼。
季疏白连忙说道:“我只不过是简单地分析一下,最终的决定权肯定还是姐姐你的。”他又乖乖巧巧地补充,“我全听姐姐的,姐姐说什么什么都是对的。”
小红:“……”
小王:“……”
加菲猫:“……”
好莲!
陈知予心里舒服了,心满意足地勾起了唇角,然后说道:“你们都阐述完了是吧,现在可以投……你是谁?”
她的话还没说话,就被突然出现在楼梯口的一个年轻女人打断了。
女人年纪不大,二十来岁的模样,身型高挑纤细,皮肤白皙,五官十分精致,看起来很是清纯好看,小鹿一般水灵灵的大眼睛中又带着几分楚楚可怜,绝对是大部分男生都会心动的那种类型。
红啵啵看到她之后瞬间就炸了:“刘琳琳,谁他妈让你上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