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恋人?”令季疏白惊讶的不是王三水和彭灿的性取向, 而是他们的关系。

现在看来,王三水和彭灿完全是两个世界的人,怎么会有这样一段过往?

陈知予也预料到了他会惊讶, 叹了口气:“他们两个都是被遗弃的孤儿, 从小在同一个孤儿院长大, 是青梅竹马。没爹没妈的孩子都是根草,没人疼没人爱,在孤儿院的时候, 他们两个是彼此的依靠, 所能得到的唯一的爱和关心也全都来自于对方,这按理说这种感情应该是很珍贵的, 但是感情这种东西, 永远抵不过利益和现实。三水重感情,彭灿重利益,所以三水输了, 并且输得一塌糊涂。”

季疏白:“彭灿抛弃了三水?”

陈知予冷笑:“可不止抛弃那么简单。”她继续讲道, “三水比彭灿小一岁,彭灿十七岁那年来南桥应聘驻唱歌手,三水陪着他一起来应聘服务生。那时南桥的老板还是我哥哥, 按理说我们不应该雇佣童工,但他们两个是为了攥上大学的学费才会出来打工,我哥哥不忍心拒绝他们,就把他们留下了。

彭灿有一副好嗓子,弹得一手好吉他,每次登台演唱都能博得满堂喝彩,他绝对可以说是一名优秀的歌手,但也仅止步于歌手了, 他没有创作力,他所谈唱的那些曲目全出自于三水之手,三水才是真正的创作人。

起初我们以为他们是分工合作,取长补短,后来有一天彭灿生病了,嗓子严重发炎,三水不得不替他登台演出。那次的演出,他一开口惊艳了我们所有人,唱功和台风丝毫不输彭灿,可说是有过之无不及,也是在那个时候我们才明白,三水一直在为了彭灿隐藏自己的锋芒,他心甘情愿地站在爱人背后的阴影中,拼尽全力地将他推向星光,将所有的掌声与欢呼全部拱手相让。

他以为感情是对等的,以为彭灿也会不顾一切地去爱他,但是彭灿更爱名利。

感情在彭灿的心中,一文不值。

那年东辅电视台举办选秀节目,彭灿隐瞒三水报了名,节目采用先录制再播出的形式,在电视上播出第一期的时候,实际上已经录到第四期了,我们和三水也是在那个时候才知道彭灿报了名。彭灿参加比赛时所演唱的曲目全是三水的原创曲目,但是他并没有在任何一场比赛中提及三水,参赛导师询问他这些歌曲是否全是他自己独立创作的曲目时,他面不改色地回答是,并且在节目播出后,他就将三水拉黑了,无论用何种方式,三水都联系不上他,其实那个时候我们已经看明白了彭灿的绝情和无耻,但是三水不相信彭灿是那种人,也不相信自己的爱人会抛弃自己,于是他去找了节目组,但令他没想到的是,那个时候彭灿已经签约了瑞果娱乐。”

季疏白知道瑞果娱乐,娱乐圈三大经纪公司之一。

其实故事到了这里,他已经能够猜出来最后的结局。

陈知予:“常言道背靠大树好乘凉,彭灿和瑞果就是小人和大树的关系,更糟糕的是,带彭灿的经纪人还是圈里有名的铁腕经纪人,三水根本争不过他们。其实他的要求很简单,只是想见彭灿一面,问问他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要背叛他?他根本没有想过要毁掉彭灿的前途。他是真的很爱彭灿,哪怕他背叛了他。

但是彭灿自始至终都不愿意见他,他不念旧情也就算了,还要对三水赶尽杀绝,让经纪公司起诉三水造谣诽谤,还利用舆论对三水进行人肉和网暴,他不择手段地想去逼死三水。

三水被彭灿和那些不明真相的激进网友折磨的不堪重负,还有那些脑残粉丝,几乎每天都会给三水打电话发短信,对他进行辱骂和诅咒。

铁打的人也抗不过这种折磨,更何况三水的心是肉长的,彭野不止毁了他的爱情,还毁了他的生活与梦想,他被他逼得走投无路,悲愤之下他一把火烧了与彭灿有关的所有照片和自己的创作手稿,选择结束自己的生命,不过幸好被我和我哥发现了,才把他救了回来。”

故事的结局不算好,但也不是彻底的悲剧,最起码,三水还活着。

只要人还活着,希望就会一直存在。

讲述完这段故事,陈知予又长叹了口气,无奈道:“三水要是没有把照片和手稿烧了就好了,不然绝对能锤死彭灿这个挨千刀的渣男!”

季疏白:“彭灿之后又来找过三水么?”

陈知予揶揄道:“人家步步高升星途璀璨,怎么可能会想起来旧情人?”

季疏白:“就这么算了么?”

陈知予:“事情已经过去了七八年,而且我们手中没有任何可以证明彭灿是个渣男的证据,就算是想追究他的责任也束手无策。”她无奈道,“更何况,三水用了许多年的时间才从这段感情阴影中走出,我们也不想再次提起他的伤心事,所以只能选择性遗忘彭灿,而且我们也很担心会发生第二次网暴事件。”

彭灿现在的粉丝基数可不是七年前可以比拟的,更何况他背后还有那么大的一个娱乐公司,如果他要是再次倒打一耙,三水所受到的伤害只会比上次更加严重。

陈知予道:“就现在的情况而言,彭灿走他的阳关道,三水走他的独木桥,各不相扰,才是最好的状态。”

季疏白明白了她的意思,归根结底,还是想保护三水,不然谁也不愿意忍气吞声。

“我知道了。”他向她保证,“我不会在他面前提起彭灿。”

陈知予轻轻点了点头,又抬头看了一眼挂在墙上的圆表盘,时间已经快到八点了,她立即结束了这个话题,催促道:“快吃饭,你还要去上班。”

季疏白再次拿起了筷子,温声回道:“晚一点也没关系。”

陈知予:“怎么会没关系呢?不扣钱吗?”

现在的年轻人,对待工作真是随意极了!

她气急败坏的样子,像极了批评调皮捣蛋学生的教导主任。

季疏白忍笑:“一个小时弹性打卡制,工作时间满八个小时就不扣钱。”

陈知予一脸懵:“什么意思?”

“最晚可以十点到公司。”季疏白打了个比方:“如果是十点打卡,扣除中午一个小时的休息时间,下午七点之后打卡下班就算是全勤。”

陈知予惊讶不已:“现在的企业都这么灵活了?”

季疏白点头,一本正经:“要紧跟时代的脚步。”

陈知予:“那你也不能去的太晚,人家都九点去上班就你自己十点?领导怎么想你?”

季疏白乖乖巧巧地点头:“好的,我一定不会迟到。”

陈知予放心了:“这才是好同志。”她又催促道,“快吃法,吃完饭赶紧去上班。”

季疏白笑着回道:“好。”

陈知予没再说话,拿起筷子夹起了一张鸡蛋饼,吃了两口,又忽然想到了什么,问季疏白:“你中午想吃什么?”

季疏白一怔:“嗯?”

陈知予柔柔一笑:“我去给送饭。”

贯彻落实从细微末节处关心呵护弟弟的行为方针,将引诱计划进行到底。

季疏白没有说话,为难地抿了抿唇,眼眸一垂,低声道:“是不是太麻烦了?”

语气中还带上了几分羞赧。

小和尚又害羞了。

陈知予就是喜欢看他这幅含羞带臊的娇羞样子。

终于体会到了恶霸调戏清纯小娘子时的乐趣。

“不麻烦,一点也不麻烦,反正我在家也没什么事干。”她语气温柔又体贴,“公司的饭肯定没有家里做的好吃。”

她还特意加重了“家里”这两个字的读音。

季疏白依旧垂着眸,微微蹙起了眉头,看起来还在犹豫。

陈知予不给他拒绝的机会,直接拍了板:“就这么决定了,中午我去给你送饭。”

季疏白不得不接受她的好意:“那好吧。”他抬起了眼眸,真诚又乖巧地看着陈知予,“真是麻烦你了。”

陈知予立即回道:“应该的!”

吃完饭,季疏白回卧室换衣服,陈知予也去换了衣服。等季疏白换好衣服之后,陈知予已经整装待发地站在门口了,手里还拿着车钥匙:“今天不限号,我送你上班。”

季疏白受宠若惊,立即说道:“不用麻烦了,我自己可以去。”他又急切地补充道,“从这里坐地铁可以直接到我公司楼下。”

陈知予态度坚决:“走吧,我回来的时候刚好可以去超市买点菜。”

季疏白不置可否,沉默片刻,再次垂下了眼眸,神色中流露出了几分不安与愧疚:“住在这里,我好像给你添了许多麻烦。”

陈知予一看他这样就心尖发颤,心疼又怜爱:“不麻烦!一点也不麻烦!”她强忍着将和尚弟弟抱进怀中哄哄的冲动,急切不已地说道,“你不要想那么多,安心住下去,有你在我也没那么无聊了。”

季疏白眼眸一亮:“真的么?”

陈知予斩钉截铁:“真的!”她犹豫了一下,说了句心里话,“其实今天早上看到你在厨房做饭的那一刻我心里还挺感动的。”

如果对方换成了别人,她一定不会这么说,矫情又难为情,但和尚弟弟这么单纯无邪,干净的像是一张白纸,她没必要感觉为难。

季疏白立即追问:“为什么?”

陈知予实话实说:“因为好久没有人给我做过早饭了。”

季疏白不假思索:“我以后天天给你做早饭。”

陈知予笑着回道:“那真是谢谢你了。”她温声催促道,“快换鞋,你马上迟到了。”

季疏白乖乖地点了点头:“嗯。”

两人上车之后,陈知予一边系安全带一边询问:“你公司在哪?”

季疏白:“科泽大道,天立总部。”

陈知予有点惊讶:“你在天立上班?”

众所周知,天立招人的标准不是一般的高,最低学历要求也是研究生,总部里面的博士生更是一抓一大把,可谓是东辅顶尖人才的集结地。

这个“小和尚”才刚毕业就能进天立,说明确实是个十分优秀的人才。

科泽大道距离他们所住的这座小区比较远,走高架也需要三十分钟的车程,好在今天运气比较好,路上没堵车,陈知予成功地在九点之前将季疏白送到了公司附近。

这一带城区十分繁华,天立总部的大楼无疑是周遭最气派的一栋建筑。上班时间,周围来往车辆和人群较多,陈知予就没往前挤,在距离天立最近的一个路口停了车。

临别前,她问清楚了季疏白中午几点下班,然后和他约好了中午十二点见面。

回去的路上,她先去了趟超市,买了些食材,到家后就开始做饭。

这是她给和尚弟弟做的第一顿饭,所以相当的用心,做了四菜一汤两荤两素,两个保温饭桶全部装得满满的,不可谓是不丰盛。

十一点二十,她拎着做好的饭出门,去给季疏白送饭。

十二点整,准时到他公司门口,把饭交给他后,她再开着车回家。

今天周六,晚上轮到她去酒吧值班,但是她并未让季疏白跟着她去,因为小红还在暴躁着,想让她冷静下来还需要几天的时间,所以接下来的这几天她都不打算让季疏白去南桥,等小红冷静下来再说。

然而到晚上八点的时候,季疏白却来了,来给她送晚饭。他也明白她的顾虑,所以并未在酒吧多停留,把饭送到后就离开了。

周日的时候也是一样。

周一晚上她有兼职,去给熊孩子上钢琴课,晚上九点才下课,下课后依旧是憋了一肚子的气,然而回家后打开房门的那一刻,满肚子的脾气瞬间消失无踪,因为餐桌上已经摆好了丰盛晚餐。

季疏白正坐在桌旁等着她回家。

这幅画面,令陈知予的心弦狠狠地颤动了一下。

房子里有了温度,就变成了家。

接下来的几天也是如此:清早起床,季疏白已经做好了早饭;中午的时候,她去给他送饭;晚上他下班后先到家,做好晚饭等着她回家吃饭。

一个人的生活忽然变成了两个人的生活,一日三餐还是普普通通的一日三餐,却又没那么普通了。

普通的一日三餐,不会这么令人轻易上瘾。

周四的时候,营销公司的业务员给陈知予打了通电话,通知她针对南桥的营销策划书已经完成了,周边产品的设计图也完稿了,让她今天下午有时间的话过来看看,没什么问题的话就可以交尾款了,明天就能看来录像。

陈知予给季疏白送完午饭后就去了营销公司,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策划书和设计图,这几天产品经理也在不停地询问她的意见,同时进行修改,所以这版策划书和设计图陈知予还是比较满意的,于是签了合同交了尾款,并和业务员约定好了,周六晚上七点会有专业人员去南桥进行录像。

一个星期的时间,应该足够小红冷静了。

所以在周六晚上,她带着季疏白去了南桥。

她昨天已经在“南桥一家人”的群里通知了今天会有人来录像,所以红啵啵、王三水和加菲猫三人都在,正围坐在一张桌子旁等她。

陈知予一推开南桥大门,就感觉到了一股其乐融融的氛围。

相亲相爱一家人,多好。

然而这股其乐融融的气氛并没有持续多久,季疏白一走进酒吧,气氛瞬间微妙了起来。

或者说,被冷冻了起来。

红啵啵的脸色瞬间沉了下去,冷冷地扫了一眼季疏白,然后瞪着陈知予质问:“谁让你带他来的?”

陈知予无奈又卑微:“人家今天要给我们全体员工录像,他肯定要来呀。”

红啵啵更生气了:“他什么时候成南桥的员工了?考核过了么?谁认可他了?”

针对季疏白的一个月的考核期确实还没到,陈知予也没法反驳这句话。

加菲猫没有小红那么暴躁,但也委婉地发表了自己意见:“我还以为就我们四个呢。”

小王没说话,毕竟他是给季疏白投了一次通过票的人,但没说话并不代表没意见。

即便他一言不发,陈知予还是从他的眼神中读出了不赞同的意思。

显而易见,三人的抵触情绪扔在,他们还是无法接受季疏白的加入。

无奈,陈知予只好像上次一样带着季疏白去另外一张桌子上坐着,怀揣着一股紧张又忐忑的心情等待着营销公司派来的工作人员。

她有点担心,要是在摄像机前表现出这幅四分五裂的样子,那真是又尴尬又丢人。

时间已经过了七点,营销公司的人还没出现,陈知予就给那人打了个电话,结果这人竟然去了光和广场对侧的另外一条酒吧街,找不到南桥在哪,需要她派个人去接一下。

陈知予现在谁都用不动,就是个光杆司令,所以挂了电话后,她只能自己去接对方。

她从凳子上站了起来,先对着小红他们说了声:“那人有点傻,摸不清地方,我去接他一下。”随后又看向了季疏白,眼神中略带着点担忧,“你等我一会儿,我马上就回来了。”

季疏白明白她在担心什么,给了她一个安抚的眼神:“去吧。”

陈知予叹了口气,快速离开了南桥,争取早去早回。

她一走,酒吧里只剩下了季疏白和红啵啵他们四人,本就微妙的气氛越发的微妙了起来。

四个人,分坐着两张桌子,谁也没说话,空气却凝固了。

红啵啵不服气地冷哼了好几声,加菲猫好奇中又带着点探究地看了季疏白好几眼,王三水倒是不避讳,大大方方地探究,就是眼神冷漠了那么一点点而已。

季疏白一言不发,安静笃定地坐着,任他们打量。

忽然间,南桥的大门被打开了,一位中等身材带着黑款眼镜的男人气定神闲地走了进来。

男人穿着牛仔裤,黑色皮夹克,看起来四十来岁的样子。

大腹便便,头发微微有点凸,但眼神却精明锋利。

走进酒吧后,他并未做自我介绍,直接发问:“请问各位,谁是王三水先生?”

这语气听起来倒是客气,可完全无法掩盖夹杂在其中的傲慢。

红啵啵一看他那副高高在上的样子就不喜欢,再加上她本就在气头上,直接怼了回去:“你是谁呀?来干嘛呀?王三水认识你么你就来?”

男人也没生气,轻轻地扶了一下眼镜,不慌不忙道:“我是彭灿先生的经纪人,王先生在网上发表的一段视频中所弹唱的歌曲涉及侵权,我来告知他侵权的后果,希望他好自为之,早点把视频删掉,我们也就不追究责任了。”

王三水双拳紧握,脸色铁青,浑身都在发抖。

红啵啵瞬间炸了,破口大骂:“你他妈放屁!”

加菲猫双目赤红怒不可遏,直接从位置上弹了起来,正要冲过去揍人,就在这时,他的肩膀忽然被用力地稳住了。

季疏白将加菲猫拦了下来,神色冷漠地看向了彭灿的经纪人,冷冷启唇:“找你们老板跟来我谈。”

彭灿经纪人微微眯起了眼睛:“您又是哪位?”

季疏白面色沉稳,语气强而有力:“我是这里的老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