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乃二尾狐族族长,并非有意冒犯,只是我的小玄孙化形之际丢失,前来寻他。”老者出声,身后暗处的绿色眼睛各个消失,从黑暗中走出一群人来,有带着未化形狐狸的妇人,有年轻力壮背着行囊的男人。
看样子自从小戚丢掉之后,他们便一路追着到此。本欲直接动手抢走,但二尾灵狐有神灵仙根,自然也认出了贺云州身份不凡,便化了人形礼貌询问。
“既然是小戚的家人,不若进帐内一叙。”这其中有诸多疑问,贺云州想要问清楚。
可老者踟蹰了一番,身后几个背着行囊的年轻人面露难色。
“我们接了玄孙就走,不必在此多留。”,可越是推拒,就越是有问题。
贺云州掀开帘子进去,将一众狐狸留在账外,帐帘依旧高高掀起,士兵们托着一盘盘吃食往帐内走去,摆了一桌子。
化了形的狐狸还好,可尚且窝在妇人怀里的小狐狸崽子受不住了,四只腿不由自主的蹬着人,两只眼睛快要粘在一盘盘吃食上。
身后躁动,族长长叹一口气,挥挥手让大家进了帐子。
扛哧扛哧,扛哧扛哧,以前只见一个小戚如此吃饭,如今来了一群狐狸这样吃。贺成溪倒吸一口凉气。身后站着的侍卫默默紧了紧身上的衣裳,生怕桌上那几只两条尾巴的狐狸崽子一时吃急了眼把自己也啃了。
贺云州知道,有半仙之身的先天灵兽,如九尾,青鸟,应龙等都不会过得很差。
诸多氏族有着广阔的领土,肥硕丰沃,其家族内部也有堪比人类皇族的制度,礼节仪制一应俱全。如果不是遭遇不测,不可能让子孙捧着大饼子狼吞虎咽。
“族长,这便是全部族人了吗?”
族长本来暗自神伤,如何天之骄子般的二尾灵狐一族就走到了今日,一双浊目闪着泪花。
他垂头,“已是全部族人了,沿路至此,所以才偷了您车内的吃食,把我玄孙弄丢了。”
想起这件事他就捶胸顿首,若不是族人不足,何至于看小孩的妇人也要参与偷粮,怀里抱着孩子还要再多拿几块饼,便是手忙脚乱把孩子丢了也怪不得人家。
族长不愿再说,支支吾吾的四处张望着。帐帘掀起,两道身影踏着月光斜斜撒下影子。
“阿爷!”,青衣少年扑进老者的怀里,脑袋蹭来蹭去撒着娇。
帐内忽而安静下来,小戚从族长膝头挣脱,复又回到妍娘身后,一脸的信任与乖巧。
“阿爷,这是我的主人,她叫妍娘。”
周围族人瑟瑟不敢发声,目光却聚集在帐中的妍娘和小戚身上。族长脸色一变,“什么主人,我们是二尾灵狐,又不是什么鸡鸭猫狗,认什么主人!”
小戚梗着脖子,不服气往妍娘身后一钻,只露出一个略高些的脑袋藏不住。
小戚不敢看阿爷,偏偏和他拧着来,“就是主人,就是主人,把尾巴给她也行的主人!”
提到尾巴,族长面色一凛,几步便上前将小戚从妍娘身后拎着耳朵揪出来。“你尾巴呢?你尾巴呢!快给我看看!”
小戚一边踮着脚缓解耳朵上的痛苦,一边继续嘴硬,“没了没了,两条都给了人家!尾巴是我的,我想怎么用就怎么用!”
“你的?老夫告诉你,你的尾巴,你的命,都是二尾狐族的,一丁点都少不了!”
族长并不多话,一手也不知掐住了什么地方,瞬间小戚便露出一双耳朵,屁股后面的裤子鼓鼓囊囊,两条青色的大尾巴挣脱出来晃来晃去。
老头这才放下心来,松开手将溜滑逃窜的狐狸放回。
族长一拱手,向贺云州解释道,“见笑了诸位,这是我们族中最后一个纯灵狐血脉,支撑着二尾狐族的未来,老夫因此上心了些。”
老头又转向妍娘,深深拜了一下,“我这玄孙自小上蹿下跳不得安生,在姑娘这里几日不仅未受委屈,还助他化形。是以老夫深谢,二尾狐族深谢姑娘。”在场的狐族均起身鞠躬。
“二尾狐向来不与六界纷争,近日听闻六界暴动,安稳不再。我便带着小戚,自携族人寻找一处桃源之境共衍生息。”
一只老狐狸,自然看得出贺云州想从他嘴里套出些话,可二尾狐族已经不是昔日荣耀之族,如今只能苟延残喘。那救世的任务,他们是承担不起的,只愿找个地方好好休养生息。
贺云州也不是咄咄逼人的性格,见话已至此,也不做强留。
族长拉着小戚准备带走,可小狐狸倔强,拽着妍娘的裙角不肯撒手。
“我不走,我不走。还桃源之境呢,自从我们被九尾他们欺负,人丁稀少,到后来离了青丘。之前世道太平之时,尚且是抢路上行人的粮食裹腹来养活一族老小,如今阿爷说不太平了,反而能找到世外桃源了?”
一番话虽然说得又快又急,可是全场的狐族都唏嘘起来,因为这番话说得不假。
“我就待这里不走,这里有吃不完的饼子。”他一把扯过在旁边看戏的贺成溪,然后坐在那把太师椅上,大有撒泼打滚都不走的意思。
老族长无法,族人也都因为刚刚一番话回想到二尾狐族昔日荣光不再,有些已经开始抹起了眼泪。
事已至此,族长看看贺云州,虽不知他便是神域掌控大道者,可也深知他不是普通人。
“我们二尾狐族祖先与九尾祖先同助女娲补天,因同属狐族便一同住在青丘几万载。原本是相安无事,可后来九尾逐渐势大,青丘处于仙妖交界,九尾便与仙族交好,亦与妖族往来。”
族长长叹一口气,“二尾与九尾虽属同族,但九尾重本体轻修行,与我们正相反。五千年前九尾有贵女与仙界联姻,从此便与仙界更为一体,霸占了青丘所有清气盛行之地。我族幼儿先是找不到清修之地,修为一代不如一代,至今连立足之地都找不着。”
贺云州逡巡一周,见族人们都低着头,虽然凭借着先天灵根能化为人形,但到底法术不精,不然狐族精通幻术怎么可能在通州城外被他一眼识破。
“如今仙界不似以往,竟以血缘传承衣钵,青丘也受到其影响。原本九尾与二尾共理事务,可后来二尾便逐渐被支开,成了被支配的奴仆一般。”
周围的小狐狸吃饱后各自寻了怀抱躺进去,幼兽本是最调皮难搞的年龄,可它们却乖顺得很 ,早就适应了这样颠沛流离,饱一餐饥一顿的生活了。
有一只胆子略大的,凭借着气息认出来小戚是同族,试探着也往妍娘身上爬去。
从小戚身上练就的顺毛本领熟练无比,几下小狐狸便乖乖躺在妍娘怀里敞开肚皮。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妍娘吓了一跳,差点将手里的狐狸扔出去。
“它,狐狸这么叫吗?可是小戚,你不是唧唧……”
气氛缓和下来,族长接过快要睡着的小崽子,“狐狸确实这样叫,只是我的玄孙他自小就爱撒娇,总爱唧唧叫着,在一群小崽子里面一下就能听见他的叫唤。”
老头复又看一眼妍娘,感恩她待小戚好,垂首道,“姑娘定是温柔善良,灵兽幼时最为稚洁,喜欢靠近的也是纯洁之人。可越是这样,老夫就越要说一句,我们这样守旧守心之人,在这乱世是活不下去的。”
他上前将躲在妍娘身后的小戚一把拽出,任他挣了两下也没能挣脱。
“姑娘的恩情二尾狐族没齿难忘,待大道落成,各界安居乐业之时,我领二尾狐族与姑娘谢礼。”
小戚嗅到了他话语中的意思,拧着妍娘的袖子就是不肯松手。“我走也行,我要她和我一块儿走。阿爷要是不准,我现在就把尾巴割下来给她!”
视线齐刷刷凝聚到贺云州身上,军营里的士兵早知道这两位的关系,虽然看起来像是不太熟,但到底是夫妻。
这位平日里总是风轻云淡的仙君模样的人物,难道面对夺妻之言也能如此淡定吗?
未等贺云州作出反应,小戚就发出了尖锐的爆鸣声,被自己的阿爷追着满帐子跑。
“你这个小东西!吃了几天外面的饭就要离经叛道了!还未成年呢你就想断尾娶妻,除非我死了!二尾狐族重情意,怎可信口胡说婚姻之事,快跟人家姑娘道歉!”
一老一少追着满帐子跑,狐族之人自然追着拉开。有狐族妇人代为向妍娘道歉,解释二尾狐断尾之意。
二尾狐天生忠诚,一生只有一个配偶。定情之物并非随意捡一个,而是将自己的一尾斩断送与对方。
凡是结为夫妻的两人,各自的尾巴上应当是两色尾,一条是本体的颜色,一条是配偶的尾巴。因此族长听到小戚要断尾的言论才会勃然大怒,这种事情怎可当作儿戏。
姜还是老的辣,族长一把扭住小戚,喘着气向妍娘道歉,“给姑娘赔罪了,他这个性格留在这里必定吃亏,我们带回去需得好好教育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