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这样认识了孟良。那天在教学楼远远看到一个身影很眼熟,又不太看得清,刚好他一转身看到了我,小跑过来,我才知道是上次琳心介绍的那个“哥们”。
“好久不见。”他说。
“没有好久吧,几天而已。”我开玩笑说。
他没有答话,表示赞同我的说法。
“你怎么在我们学校?”我问他。
“你们学校?这也是我的学校。”
“你也是这里的学生?你还在读书?”我很难相信。
“什么意思?我看起来像冒充的?”
“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我赶紧解释,“我以为你不是学生。”
“我看起来不像学生?”
“嗯。”我点点头。
“那我像什么?”他继续问。
“我说了你不要生气。”
“我从来不跟女孩子生气。”
“你像小混混。”我不客气地说。
他突然笑了起来,而且笑得很夸张。
“喂,干嘛这样笑?我讲的不对吗?”
“没有不对。”
“那你笑什么?”
“没什么,你讲话比较有意思。”
我看了他一眼,不知道下一句该讲什么。
回去后,我告诉席月在教学楼遇到了那个谁谁谁,还说他是我们校友。席月不以为意,叫我不要搭理他。显然,她把孟良划入了那个中年白领一类。当然,我对孟良没有敌意,但也绝对没有任何好感,只是一个与我不相干的人。
然而很快,我又一次与这个不相干的人不期而遇。
“怎么是你?”我看着眼前的孟良诧异极了。
“快请进吧。”他一边让我进门,一边叫张浩,“老师来了。”
“你也住在这里吗?”我问他。
“我不住在这里,我是张浩的表哥,我姑父出差去了,我留在这里照看几天。”
“张浩的爸爸是你姑父?”
“嗯。”他点点头。
“你看到我怎么这么吃惊?”他问我。
“呃……”我不知道怎么回答好,“你看到我难道不吃惊吗?”
“当然不。”他很干脆地回答。
“为什么?”
“因为浩浩早就告诉我他的家教老师名字叫戴冉了,我为什么还要吃惊。”
“噢。”我不再多说,直接去书房。
“最近心情还不错吧?”我看着张浩一脸喜庆。
“还行。”他居然笑着对我讲话,让我有点受宠若惊。
“怎么?被老师表扬了还是考试得高分了?”我问道。
“都没有。”
“那么你的笑代表什么呢?该不会是傻笑吧。”我开始轻松地跟他调侃。
“代表自由跟解放。”
“什么?”我刚准备问点什么,孟良推门进来,端着一盘水果。
“今天我们不上课,不谈分数不谈学习不谈考试,今天没有老师也没有学生,只有狂欢。戴冉你觉得怎么样?”孟良兴奋地说。
张浩热烈地鼓掌:“太棒了,就是狂欢!好不容易等到我爸爸出差,我等得快要内出血了。”说完抓起一片梨塞进嘴里。
“计划是这样安排的,男生先玩会儿游戏,女生去超市买食材。等到食材买回来以后,女生休息,男生负责准备午餐。今天我下厨,让你们尝尝我的手艺,张浩小朋友给我做帮手。怎么样?”孟良看着我,征求意见。
“没问题,就这么办。我们玩游戏,戴小姐去买食材。”张浩对着我调皮地“奸笑”。
我还没反应过来,已经被他们推出门了。
“你总算回来啦,怎么去那么久?买了些什么?我先审核审核。”孟良笑呵呵地说。
“累死我了,你们倒好,轻轻松松玩游戏,太没人性了。”我带着累得半死的表情抱怨着。
“有鱼有肉,有青菜有黄瓜,还有香菇,西红柿,鸡蛋,笋,蒜。”孟良一样一样地盘点,“不错嘛,配料齐全。你很有天赋哎,我刚才还在担心你会不会买呢,看来我的担心是多余的。”
“既然担心干嘛不自己去买啊?我已经买回来了你还说风凉话。”我不客气地顶他一句。
“这不是风凉话,你听不出来我是在夸你吗?”
“还真没听出来。”
“这么跟我顶嘴有意思吗?”
“有。”
我也不知道自己今天哪来的闲情逸致跟他讲这么多废话。
很快,孟良就忙开了。张浩也围着他转,一会儿帮他洗西红柿,一会儿帮他剥蒜,一会儿又闹着要帮他切肉片。不过这小孩一看就是从小娇生惯养,没进过厨房,好不容易举起了刀,肉片没切好,还差点切坏了手指。幸好只是破了一个小口子,流了一点血。我吓死了,赶紧从包里掏出创口贴帮他包好伤口,还好我有随身带创口贴的习惯,要不然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怎么那么不小心呢?”我的语气里有明显的责备。
“没事。”张浩笑着说。这一笑竟让我失语了,我以为他会抱怨或者发脾气,但是没有。
“好了,你不要帮忙了,真是越帮越忙。”孟良把张浩拎出了厨房,命令他在客厅呆着,不准再进来。
“不进就不进嘛,那么凶干嘛。”张浩一屁股坐在沙发上,又开始玩起游戏。
“要不要我帮你?”我友好地问孟良。
“好啊,你先帮我洗一下碟子。”
我以为他会谦虚地说不用不用,你歇着吧,看来是我把他想象得太绅士。
“哎,小女生,你怎么会选择干教师这一行?”他漫不经心地问我。
“我不是小女生,不要叫我小女生。”我没好气地回答。
“嗯,好的,大女生,你怎么会选择干教师这一行?”
“呃,我叫戴冉,如果你愿意的话,可以叫我名字。”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
“随便选的,没什么理由。”
“这个回答蛮好,现在的大学生对未来都没有太多打算,走一步算一步。”
“你也没有打算吗?你也在瞎混吗?”我对这个话题突然来了兴趣。
“不要用瞎混这个词嘛,很难听,虽然这是事实。”他顺手丢过来两根小黄瓜,“帮我洗好。”
“不用瞎混应该用什么,还能有更好的修饰词吗?”我继续问。
“你喜欢吃凉拌黄瓜吗?据说可以美容,你们女生应该有兴趣。”他没有接着我的话讲下去。
“喜欢,黄瓜是个好东西。”我说。
“要不要浇点番茄酱?”
“番茄酱拌黄瓜?”
“嗯。怎么了?”
“我不喜欢番茄酱。”我皱起眉。
“那就不浇番茄酱了吧,甜酱怎么样?”
“可以,我挺喜欢甜酱。”我把洗好的黄瓜递给他,“需要我帮你切吗?”
“不用,万一你切断手指我可负不起责任。”
“怎么样?味道还不错吧?”孟良笑嘻嘻地问我。
“凑合。”我其实挺想说“好吃”两个字,但是一出口,就变成了凑合。
“怎么样?”他又转过去问张浩。
“很棒!”小孩子最真诚,也比较容易满足。
“看吧,你怎么比小孩还挑食?”他显然对我刚才的回答不满意。
“因为我不是小孩。”
“无聊的回答。”
张浩丝毫不理会我们的闲谈,狼吞虎咽地吃着,好像饿了很久一样。我和孟良看得很吃惊,我必须客观地承认,孟良的厨艺还真不错。
“比肯德基好吃多了。”张浩喝了一口汤,继续埋头吃。
孟良被他这一句话逗乐了,说:“你怎么能拿我的手艺跟洋快餐比呢?太侮辱我了。”
“得寸进尺。”我说。
“这位小姐,我没得罪你吧,怎么一直跟我抬杠?”
“谁跟你抬杠了,我只是陈述事实而已。”
“好好好,你陈述事实。能不能吃完饭再陈述?现在大家都很饿,没心思听你陈述。”
我也像张浩一样低下头,专心品尝。这么美味的东西放在眼前,我干嘛忙着跟他斗嘴啊,太暴殄天物了。
得知张浩的故事恰好在那顿午餐之后,那天孟良跟我聊了很多。
孟良说,张浩的妈妈是他的姑姑,他从小就记得,姑姑是个很漂亮的女人,家里的老人都说,可能就是因为太漂亮了,老天爷都嫉妒了,早早地把她收回去了。
张浩的妈妈得的是乳腺癌,发现的时候已经是晚期,家人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走,没有任何挽救的可能。那个时候的张浩还很没有记事,对妈妈这个词完全没有概念。
孟良还说,姑姑离开后,姑父身心劳累,不打算再婚,把精力都放在了事业和儿子上。只是近几年,经常有老师反映张浩的不好状况,家里人劝姑父应该找个对象,重新组成家庭,这样对小孩的成长有好处,姑父才决定试着找找看,还托人介绍过,每次都被张浩轰出了门,这个小孩的脾气很倔,好几次当着女方的面要人家滚蛋。姑父没办法,这件事只好一拖再拖,拖到现在好像没有进展的可能了。
我总算明白了为什么第一次看见张浩就有一种特别的感觉,现在想想估计是同病相怜吧。我们都有对外界的排斥感,对自我世界的满足感。放任孤单。
“不管怎么样,我都希望他顺利通过中考。”我对孟良说。
“嗯,我也这样想的,不能让他对学习失去信心。”
“其实他很聪明的,我相信只要他愿意,他就可以做到。”
“说句实在话,以他现在的数学成绩,是不是很危险?”他问我。
“是的。”我很老实地说,“他需要我们的帮助。”
“当然,我们一起尽心。”
“但是,他会听我们的吗?”我有点没信心,因为直到现在,我仍然没有搞定这个小男孩,我的耐心已经快到底线了。
“这个没问题,没看到他今天很开心吗,他已经接受你了,你可以的,不要没信心嘛,老师怎么能被一个小朋友轻易打倒呢,对吧?”
“嗯,说的对。”我对孟良报以自信的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