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有个男孩叫尹林飞

一个突如其来的电话让我如死水般的生活泛起了一点浪花。

喂,你好。我看了一眼屏幕上的陌生号码后按下了接听键。

是戴冉吗?那边是极富磁性的男低音。

我握着手机的右手随着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了一下。没错!是他!即使多年不见,他的声音我也能立刻识别出来。是的,怎么可能忘记呢?这个声音陪伴了我整个童年,整个刻骨铭心的童年。

怎么不讲话?你是戴冉吗?他又问了一遍。

是,我是,你是尹林飞吧。我明知故问。

你还记得我?不可思议啊!他显然很激动。

当然记得。我的声音在发颤,也许真正激动的人是我。

想要找到你还真不容易,我费了好大力气才打听到你的号码。现在过的还好吗?在扬州习惯吗?他的关心一如从前,让我分不清过去与现在,仿佛遗失在光阴的夹层里。

尹林飞这个名字在我的脑海里一存就是好多年,像一部老电影在心里生根发芽,光影重叠,最终成了抹不去的记忆。

第一次见到尹林飞是在小学三年纪,是个夏天,我印象很深刻。班主任带着一个穿着并不干净的衬衫的男孩走进了教室。班主任姓张,我们叫他张老师,张老师向大家介绍说这是新转来的学生,名字叫尹林飞,然后安排他坐在我旁边的位置,我们顺其自然地成了同桌。一直以来,在老师同学眼里,我都是个很孤僻的学生,平时话不多,课堂上从来不举手发言。不管什么样的老师都喜欢两类学生,一类是成绩优异的,另一类是上课积极发言的。我成绩平平并且沉默寡言,属于不受老师关注的类型。张老师虽然是个比较苛刻的老师,但基本上还算民主,安排座位时是征求大家意见的,因此就出现了谁跟谁好,谁就跟谁坐一起的情况。我在班里没朋友,没人愿意跟我坐,所以我一直都是一个人坐在讲台旁边。尹林飞成了我第一个同桌。

说实话,我对尹林飞的第一感觉很不好,主要是因为他的脏衬衫。我特别不喜欢那种脏兮兮的小孩,偏偏他就很不爱整洁。所以我对他的态度很冷淡。他把书包放在桌上的时候,我下意识地把我的书包往旁边挪了挪,我没有跟他讲一句话。下课铃一响,尹林飞就跟着班里一帮男生溜出去玩了。他是个很开朗的男孩,很快便跟大家混熟了,当然除了我。每次当他玩得满头大汗衣衫不整地回到座位上时,我都会偷偷瞟他一眼,然后很厌恶地收回我的目光,继续做我自己的事。我所谓的事其实就是编手链。那个时候,编手链几乎是每个女生热衷的活儿。在学校的小卖部买几根花花绿绿的细线,回来想怎么编就怎么编。线很便宜,五毛钱就可以买一大把。编的花样也数不胜数,聪明的女生会自己创造样式,手笨一点的就跟着其他人学。一到下课,女生们便三五成群,围在一起编,乐此不疲。

我向来不参加她们的群体,只会一个人坐在位置上自娱自乐。少了打闹起哄,我编得更好更快了。一天下来能编五六个很漂亮的手链。尹林飞就这样跟我讲了第一句话,他说:你们这样不停地编,编这么多干嘛用啊?我被他这么一问问得哑口无言。我并没有回答他的问话,反而更加不愿意跟他讲话。因为他问到了我的痛处,我的确不知道编那些花花绿绿的东西干什么用,被他一问感觉很伤自尊。小孩就是这样,很敏感很简单。

我开始抵触尹林飞,从情感上的抵触转化到行动上的抵触。那个年龄很流行三八线,我果真在桌上划了一条线,虽然没有明说不准他过界,但已经明摆着。尹林飞很识相地坐在线的另一边,不敢超过一点点。这让我很有成就感,像胜利者一样开心。

我和尹林飞的关系就一直这么疆着,可是他丝毫没有介意我对他的不友好举动,居然没有任何反抗情绪。甚至有一天早读课上,尹林飞趁老师不注意,偷偷扔了一根棒棒糖在我的课桌上。我看了一眼棒棒糖,心想:我才不稀罕!很快我又把那根糖偷偷扔回到他的课桌上,说:我不吃。尹林飞居然把我的不屑误解成谦让,他用课本遮住脸,小声地对我说:没关系,你吃吧,我还有呢。没想到我们的小动作被站在窗口监视的班主任看得一清二楚,他很严厉地把我和尹林飞叫到办公室训话,说我们在早读课上窃窃丝语,搞小动作,不认真读书,浪费大好时光,给其他同学造成恶劣影响等等,罪名一一列出。我低着头,涨红了脸,感觉无地自容,颜面扫地。正在我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尹林飞的一句话让我震惊不已,他说:张老师,不关她的事,是我怂勇她的,你批评我好了,不要为难她。就是这么一句话,让我从此改变了对尹林飞的看法。

我和尹林飞顺理成章地成了好朋友,他还在我的友情提醒下渐渐地改掉了不整洁的坏习惯。尹林飞真的是个很活泼的男孩,每天笑嘻嘻的,没有一点烦恼。而这样的活泼往往成为老师们反感的直接因素,批评他的老师越来越多,在班主任面前打小报告的同学也越来越多,说他上课不认真听讲,只会玩游戏拼图说他违反课堂纪律,不尊重老师,还跟老师顶嘴说他下课胡乱打闹,上课铃响了还不进教室。尹林飞因此吃了不少苦头,被张老师罚站在办公室,一站就是半天,回来后照旧笑嘻嘻地对我说:没事儿,就是腿有点酸。他就是这样,还是每天开开心心,想玩什么就玩什么,张老师无奈之下找家长,找了几次发现没有效果,也就算了,随他去了。

尹林飞意识到班主任对他放松戒备后更加无所谓了,之前上课玩拼图看漫画还防着老师,偷偷地放在课桌下面,后来直接放在课桌上光明正大地玩了。班主任一怒之下把他的课桌从讲台旁边移到了最后靠近后墙黑板的地方。尹林飞没有丝毫不乐意,反而很满足,一副受到奖励的表情,坐在后面自己跟自己玩。我倒是有点郁闷,毕竟刚来一个同桌,这么快又走了。

我和尹林飞的友情并没有因为座位的移动产生变动,居然出乎意料的有增无减。每天放学后,他都会很快地收拾完书包,等着我一起走。其实我跟他并顺路,他家住在学校以东,和我住的小区方向恰好相反,我们每天从教室一起走到校门口,然后他往东,我往西。

十一二岁正是青涩的年纪,我跟尹林飞的密切交往无疑会成为大家的玩笑焦点。不久,班里传出这么一句话:戴冉爱尹林飞,尹林飞爱戴冉。我当时窘得就想挖个地洞钻下去。很长一段时间内我都没再跟尹林飞讲过话,看到他不是视而不见就是情不自禁红着脸走开。尹林飞似乎不太能理解我的反常,还是每天拎着书包在教室门口等我,而我则低着头径直离开,当他不存在。

直到有一天,我刚回到家,就看到舅妈冷冰冰的面孔和外婆很无奈的脸。一定有什么事,我猜测。果然,舅妈似笑非笑地说:呦,回来啦?还以为你跟哪个不学好的鬼混去了呢。那时大人都称调皮的男孩叫做不学好的。我不知道她为什么说出这么难听的话,于是采取我惯用的方法,沉默。

我拿起书包进了房间,也就是外婆外公的房间,房子太小,没有多余的地儿,外婆就买了一张小床放在她们的床旁边,也方便照顾我。我睡觉特别爱动,不到一会儿被子就剩下半截留在床上了,外婆常常半夜起来给我盖被子,冬天也是如此,本来身体就不好,加上着凉感冒,几乎药不离口。

我刚拿出书准备写作业,外婆就推开门进来了。

冉冉,尹林飞是谁啊?外婆的这一问使我猛地一惊。

恩?一个同学,我们班新转来的。我不知道外婆为什么这么问,更不知道她从哪儿听来尹林飞的名字,我只是实话实说。

你跟他走得很近吗?外婆又问。

我想了想,回答说:恩,以前他坐在我旁边,走得很近,现在老师把他调到后面去了,我们就不讲话了。

我乖乖地交待。

这就好,以后不要跟他走太近,省得人家说闲话。外婆说完出去了。

留下我独自在房间里,既委屈又失落。

第二天早上我去上学,刚走到小区门口,就发现墙上歪歪斜斜的用红色粉笔写的字很显眼,仔细一看,居然是:尹林飞爱戴冉。我顿时有哭的冲动,一定是班里某些人恶作剧的结果。我气极了。难怪舅妈昨天说那种阴阳怪气的话,难怪外婆那样问我,都是因为这句话,小区的三姑六婆肯定把这句话当作消遣的趣味。

我发疯一样地扔下书包,掏出橡皮使劲地擦墙上的字,由于字太大,擦起来很吃力,我干脆用橡皮沾上口水,像平时考试擦钢笔字那样,拼命地用力。费了不少时间才终于把墙擦干净。等我赶到教室的时候,却被班主任堵在了门口,我知道,我迟到了。

班主任什么话都没有跟我讲,直接把我晾在了一边。这是他的特色:迟到就是迟到,没什么可解释。我也没感觉丢脸,因为每天都有人迟到,这不算稀奇的事。但是我还是低着头,看着鞋面,这是一个专业性动作,如果我昂着头,就会显得不知悔改。聪明的学生都知道这一点,我起码不算笨。

然而,我错了。我以为最多站到早读课下,班主任肯定让我回教室,结果一直到第三节课下,我还站着。我的腿开始支持不住,肚子也饿了,毕竟站那么长时间,比读书写字消耗的体力多得多。但我还是站着,一步不挪。就像外公说的那样,我的脾气是遗传了他的,倔强。

第四节课是数学课,数学老师姓王。王老师是个很慈祥的老头,他的慈眉善目跟我外公恰好是反面对比,看惯了外公的凶神恶煞,再来看王老师,真是一阵暖流在体内流淌。我很喜欢王老师,他也是我在小学最亲近的一位老师,所以直到今天,王老师的和蔼可亲的面容在我的脑海里一点都不模糊。王老师那时也很照顾我,可能跟我在数学方面的天赋有一定关联,虽然我的其它科目成绩很一般,但数学稳居第一,没有动摇过。

王老师看我站在门口一动不动,赶紧把书放在讲台上,过来问我怎么回事,我把低垂了几个小时的头抬起来,很老实地告诉他我早读课迟到了,被班主任罚站。他当时的吃惊表情我还记忆犹新。他说:从早读课一直站到现在?我点点头。他心疼地摸摸我的头说:快进去吧。我一听就哭了,我没想到一向倔强的我会当着全班同学的面哭着走进教室,王老师在我后面安慰说:哭什么,下次注意就行了。

那节数学课是我听过的最认真的课,并且还是饿着肚子。

放学后,尹林飞依然等我,不过这一次不是在教室门口,而是在我位置旁边。他小心翼翼地从书包里掏出一袋饼干递给我,说:你吃吧。我一头雾水。他又说:我知道你饿了,我被罚站的时候就很饿。我看着他一脸真诚的表情,接过那袋饼干。

我跟尹林飞的矛盾又很快化解了。想想都觉得有意思,第一次是一根棒棒糖,第二次是一袋饼干,孩子之间的问题就可以这么轻易地解决。

尽管尹林飞不太受老师们的欢迎,但他在同学之间混得很不错,挺有人缘。不管男生女生,都喜欢跟他一起玩,主要归功于他那乐天派的性格吧。而我似乎没有受到他的一丝影响,还是原来那个我,独来独往,只有尹林飞愿意搭理我。

可是,我却给他带来了麻烦。

那天下午第四节课铃声响了以后,大家像往常一样欢呼着背起书包离开教室。星期五都是这样,给容易满足的小学生带来无限欢乐,两天假呢,可以疯玩了。我却不属于他们的范围,我不喜欢放假。与其在家里面对舅妈的盛气凌人,我宁愿选择在学校。不喜欢归不喜欢,星期五不会因为我的不喜欢就不到来。而我偏偏又在这一天值日,和我一起值日的还有另外三个男孩,我们一共四个人,分工进行。小学的男孩几乎还没有形成男子汉有担当的意识,他们反而看我好欺负,就让我负责倒垃圾,这是又脏又累的活儿,谁都不愿意干。我没有办法,只能接受。我可能从小就形成了逆来顺受的习惯。

垃圾箱又大又重,我又没想过要找人帮忙,只能靠自己。我几乎是用抱的方式抬起了那个比我身体还庞大的垃圾箱,每走一步都感觉手在抖,好像一下子就会摔下来。垃圾箱挡住了我的眼睛,我莫名其妙地撞上了教室后门,咣一声,垃圾箱重重地翻在了地上,垃圾散了一地。这一幕正好被站在教室外的尹林飞看到,他赶紧过来问我有没有撞疼了哪里,我对他的出现很惊讶,然后一想,他肯定又是在等我的。没事,就是刚扫完的地又被弄脏了。我很无奈地说。我帮你扫。说完他就拿来扫帚,很快地让垃圾回到了垃圾箱。他并没有停手,又吃力地抱起垃圾箱去了楼下。然后笑嘻嘻地拎着空的垃圾箱回到了教室,说:好了,我们可以走了。

我们还没跨出教室门,就被一个男生拦住了。他叫孙磊,平时跟尹林飞玩得很好。他冲着我说:你先走,我有话要跟尹林飞说。尹林飞乐呵呵地看着我说:你在楼梯口等我吧。我点点头。

我当时以为孙磊找尹林飞最多就是谈谈游戏啊漫画啊什么的,并没有在意,安安静静地站在楼梯口。然而很快却传来了他们的吵架声,尹林飞的声音很大,好像非常生气,完全不像他平时那种无所谓的风格。接着孙磊的声音更大。我一时不明白怎么回事,又有点不安,就偷偷地回到了教室门口,透过门缝往里面看。

你凭什么这么说她?尹林飞的火气很大。

我说她怎么啦?她本来就是没人要,她没有爸爸妈妈,大家都知道。孙磊讲的话让我的心像被刀割了一样。

有本事你再说一遍?我看到尹林飞一下子拽住了孙磊的衣领。

你胆子不小,想打架?孙磊用力一甩手再一推,尹林飞差点摔倒在地上,借着墙才勉强站稳。

你以为我怕你吗?尹林飞愤怒地将孙磊反推到地上。其他两个男生见状后一齐上,一个抓住尹林飞的手臂,另一个揪住他的头发。孙磊趁势站了起来,狠狠地往尹林飞膝盖上猛踢一脚,尹林飞当场跪了下去。孙磊并不就此罢手,连抽了尹林飞两个耳光。被那两个男生固定住的尹林飞没有丝毫力气反抗。

我从来没想过小学生竟会有如此残酷的行为。早已吓得泪流满面的我想都没想就冲了进去,使劲地扯那个拉尹林飞手臂的男生,尹林飞发疯一样地挣脱他们的束缚,站了起来。只见他顺手托起旁边的椅子往孙磊砸过去。被砸中了头部的孙磊当场栽了下去,血顺着头发流到地上,一大片的血。尹林飞的脸刷地白了,知道自己闯了大祸。我只是站在那里不停地哭,除此之外什么也做不了。

后来,孙磊被学校值班室门卫送到了医院,缝了好多针。尹林飞则被家长带回了家,停课。学校本来贴出通告说开除尹林飞,但不知为什么,又同意他来上课了。据说是尹林飞的家长和孙磊的家长私下里进行调解了,尹林飞的父母答应赔偿所有的医药费以及营养费,还包括补偿费,这件事情才得以平息。

我成了罪人。同学们都议论说这件事因我而起,如果不是我,孙磊不会住院,尹林飞也不用挨惩罚。都是因为我,才使孙磊和尹林飞反目。我没有解释什么,随便他们去议论,我不在乎。

孙磊开始孤立尹林飞,跟孙磊玩得很好的几个男生也开始孤立尹林飞,到最后,所有的男生都站到了孙磊那边。女生们本来就不喜欢我,看到尹林飞跟我关系密切,也连同尹林飞一起排斥。尹林飞跟我一样,成了班里的异类。我感到很内疚,觉得很对不起尹林飞。尹林飞却当什么事都没有,继续乐呵呵地看漫画看武侠。

尹林飞,你爸爸妈妈都不管你学习吗?有一天我好奇地问。

他很认真地回答说:管。

那你怎么还整天玩,不认真读书啊?

我就是不喜欢读书,不喜欢考试。我一回家就被我妈压着写作业,到了晚上都不让看电视。我就躲在被窝里看小说玩拼图,可刺激了。他边说边比划藏在被窝里的样子给我看。

我忍不住笑了。

以后每个星期五,尹林飞都帮我做值日,让我待在教室外面等他,他说怕孙磊报复我。其实孙磊并没有为难我,男孩子不像女孩子那样对一件事耿耿于怀,说忘就忘了。

班里的女生对我的不友好态度表现得越来越明显,有时候甚至当着我的面说我是没有爸妈的野丫头。我习惯了,这样的话在舅妈口中从小听到大,早就无关痛痒了。尹林飞却很火,经常为我跟那些女生发生争执。

我很感谢尹林飞一直站在我这边,只有他无条件地站在我这边。他的陪伴让我的小学生活有了回忆的理由。

能够与尹林飞取得联系真让我又惊又喜,在此之前,他的名字早已被我埋得很深很深,深到我以为再也记不起来了。记忆却不会撒谎骗人,它清晰深刻地存在着,不曾向流年妥协过。

我在电话里告诉尹林飞我现在过得很好,大学生活凑合着还算精彩。我又问他现在在哪里上学,他大笑一声,说上学?早就不上了,初中毕业后没再进过校门,一直到现在都在打工。他还说这些年天南地北到处闯,北京待过几年,苏州也去过一段时间,现在在南京混饭吃。他说得轻描淡写,我却听得说不出一句话。我们终于得向这个社会招手了,随着人潮马不停蹄地向前奔,无法停留。

琳心很快就忍不住厌恶在食堂的工作,她说每天去收餐盘的时候都会看到那些一身耐克的娇小姐投来很鄙夷的眼光。我安慰说没关系啦,下次不要看她们就行了。琳心还是很不爽,竟然破口大骂:他妈的,有什么了不起的,耐克不也是几块布嘛。

勤工俭学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神圣,不是每个人都对勤工俭学四个字保留着尊重,说白了就是打工,打工就得看冷眼。这个社会喜欢将太多现实的东西贴上几张标签,以达到美化的效果。所以无数的贫寒的学生对勤工俭学心怀憧憬,真正体验过以后才清醒地认识到,原来天真的永远是自己。

这个道理是我在进食堂的第二月就明白了的。

刚好是星期日,在校吃饭的人数明显减少,就餐时间也有所提前,大概十一点半左右,食堂就开始进入人迹罕见了,也到了我和琳心工作的时间。我们各推一辆餐盘车开始逐一处理桌上的残汤剩饭,我们必须把这些东西倒入垃圾桶,再把碗盘等等一一放入小车内,当然还需要收拾桌上的纸巾,这是必须单独处理的,不可以跟汤饭一起倒入垃圾桶。琳心负责左边一些桌位,我负责中间的,右边的是另一个阿姨负责。

我正在清理中,突然听到不远处传来一句很尖锐的大喊:你没长眼睛吗?音调很高很刺耳,我赶紧望过去,看到一个穿着很入时的女生正怒气冲冲地瞪着容心。大概疆持了几秒钟,哐!一声,餐盘被容心摔到了地上,那个声音让我不由得颤抖了一下。她指着那个女生鼻子骂道:你他妈以为自己是什么东西啊?别以为穿得低胸就成了姑奶奶,顶多就一。那女生气得说不出一句话,拎着包跑出去了。我站在原地,有点搞不清状况。

事情没有就此了结,琳心也没有占上风,因为那个女生把这个事反应到了食堂经理那儿。经理找来我和琳心,态度还算心平气和,他说:你们都是大学生,是文化人,我也不说多少大道理了,以后好自为之,不要再发生这样的事情。容心一听,气不打一处来,大声叫嚷着说:凭什么要我好自为之?是她骂我在先,我不是故意把汤撒到她衣服上的,她骂我没长眼睛就应该吗?难道我还不能回骂吗?你当我是聋子还是哑巴?我注意到经理的脸色变了,沉默了一会儿,他说:如果你还是这个态度,我完全可以结束你的勤工俭学。琳心冷笑一声,说:我什么态度?结束就结束,我怕你吗?大不了不干。好吧,你去会计室领一下工资领完就可以走,明天不用来了。经理说完掉头就走。

琳心你不该这么冲动,这样对你没多少好处。席月说。

你别站着说话不腰疼,换作是你能忍受吗?你没看见那个女的有多贱!琳心还是无法平息。

不能忍受。所以我当初很明智地没去报名。席月很轻松地说。

我没有发表任何意见,实在无话可说,我无法想象如果写件事情发生在我身上,我会怎么应付。

接下来我都得自己一个人去食堂工作了,有点不习惯,又没什么不习惯,很矛盾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