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隐坐在路边的长椅上吸烟,旁边放着自己的包儿,脚边坐着倔强的“骆驼”,它安静地看着过往的车辆和行人。
“李感是不是很讨厌?以后见一次咬一次怎么样?我怎么会有这样的朋友?太不讲义气了!”崔隐唠唠叨叨地骂一大早就把他和“骆驼”赶出来的李感。那个不知道义气二字怎么写的家伙竟然狠心地把已经无家可归的他与狗轰出了家门?还哥们儿呢!狗屁!要不去郑而末那儿?算了,昨天“骆驼”与李感家的猫奋战了一个晚上,郑而末家的那只大花猫恐怕也不欢迎“骆驼”。他这个养狗的人,怎么会和两个养猫的家伙做朋友呢?
突然有人蒙住了他的眼睛,棉花糖似的声音:“猜猜我是谁?”
“郑而末!想多个烟疤吗?”崔隐举起手中的烟。
郑而末连忙放开他,嘟囔着抗议道:“干嘛怎么粗暴啊?是不是你老这样孔渔然才把你轰出来的?”
“真想死啊?”崔隐没好气儿地说。他正愁找不到出气筒,可是却没气力发火。再惹他,他就要哭了。他又吸了一口香烟,可是这烟却让他越来越愁。
郑而末吃准了他不会爆发,摸摸崔隐的头发温柔地劝道:“哎,别耍脾气了,乖乖搬回去吧。”
崔隐没力气地趴到“骆驼”背上,吐出一口烟雾说:“没可能了。”
可怜的“骆驼”努力承受着崔隐的重量。没想到主人还冲他吐烟雾,要是外人它早就急了。没办法,他是最爱它的崔隐啊!而且他心情还不好,它无辜地眨眨白色的睫毛,忍了。
郑而末撇撇嘴,翻着白眼说道:“昨晚陈旧给我打电话了,我估计她是喜欢我的,不然干嘛主动打电话呢?女生一般都是很矜持的。哥们儿我要有女朋友了。哎,你觉得陈旧怎么样?……”郑而末唠唠叨叨个没完。
可怜的“骆驼”惨遭压迫,崔隐依旧把脸趴在“骆驼”背上。他没有起来的意思,现在他也只能与他的狗相依为命了。他抬起手掌,冲郑而末摆摆手:“走开!”
郑而末继续说:“哦,陈旧说孔渔然病了。”
“病了?什么病?”崔隐突然抬头问,“严重吗?”
“我不知道,”郑而末一本正经地摇头,“她没说。”看到崔隐的反应,郑而末暗笑,担心成这样,还装什么啊。
“怎么不早说?!帮我照看‘骆驼’。”崔隐把“骆驼”的牵引绳塞给郑而末,然后撒腿往家的方向跑。跑了几步,他改了方向,这时候,孔渔然应该在学校。不对!今天周四,下午没课的。而且她病了,可能在家休息,如果很重的话会在医院。他不知道自己该往哪个方向跑,他停在原地,掏出手机飞快地拨了孔渔然的号码。
电话很快接通,听筒里传来孔渔然的声音:“喂,崔隐?”
“在哪?”崔隐急切地问。
“怎么了?”孔渔然摸不着头脑。
“在哪?”崔隐又问。
“在学校啊。”孔渔然老老实实地回答。
“你怎么不乖乖在家休息?哪不舒服?”崔隐拔腿向湾西美院方向跑去。
“呃?”孔渔然的脑袋有点转不过弯来,暂时短路了。
“哪不舒服?是感冒了吗?谁让你总舍不得用电,地热总不开!我马上过去,你十分钟后在学校门口等我!”崔隐边跑边说,声音有点发颤。
“我……”孔渔然突然反应过来,是崔隐找借口想见他,是不是要配合他呢?不配合太不够意思了吧?孔渔然含糊其辞地说道,“只是肚子……”
“肚子疼吗?”崔隐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去医院了没?”
“我只是有点饿,肚子一直在咕咕叫。”孔渔然实在不想说谎。
“没吃饭吗?怎么不吃饭?不是让你好好吃饭吗?”崔隐要气疯了。
“现在我哪有心情下厨房?我的午餐在哪里?饼干早上就吃完了。为什么让人家习惯了吃现成,又不给做了……”孔渔然有点语无伦次,她越说越激动,似乎她在哭。
崔隐走了一会儿神,但是脚下依旧没有减速,半天他回了一句:“在校门口等我!”
崔隐跑到湾西美院大门口时,只见孔渔然靠在门口一棵光秃秃的大树上,双手插兜,低着头,用鞋尖蹭脚下的土。似乎是听到了崔隐急促的脚步声,她抬起头,鬓间的头发有几绺散落下来。风吹过,头发便随着寒风舞动着,脑后的头发松松地绑成马尾辫儿。过眉的刘海,自然地垂着,越发显得她的眼睛大,那眼睛因为刚才哭过的原因有些红,脸上写满了委屈。
崔隐歪头看看湾西美院的大门,他以为自己再不会出现在这个讨厌的地方。现在似乎都不重要了。孔渔然的眼神令崔隐觉得自己仿佛对她做了错事,为了掩饰自己的心虚,他故意发脾气地说:“19岁了,不吃饭会饿这个道理不懂吗?你也用不着减肥!”不忍多责怪她,忙改了口气,“走吧,别在这儿傻站着了,去吃东西!”崔隐转身走了两步,回头发现她扔撅着嘴站在原地。崔隐转回来走到孔渔然身旁伸出手,却僵在半空,不知道该拉她的手还是揽她的肩,似乎都不合适,无奈他只好朝她的后脑勺下手,轻轻抚上她的头,手腕稍用力将她推了出去。是啊,对他来说,她只是个小姑娘。和莫水萱一样,只是个没长大的小丫头。不过这丫头明显比莫水萱道行深,因为她有本事让崔隐总是惦记着她。
孔渔然像个孩子似的,从始至终一言不发,嘟着嘴乖乖跟着崔隐。本来孙教授找她到办公室谈作品。没来得及打招呼就跑出来,他一定会找茬的。管他呢,现在有什么比赖着崔隐更重要的?她其实没想赖着崔隐,本来这也不是她的做事风格,但是崔隐一走,她总觉得心里不舒服。没想过节食什么的,只是一到吃饭的时间他就会想起崔隐,害她什么也做不了,索性不吃,免得心不平静。可是长此以往,一定会崩溃,很有可能英年早逝。世界上还有比吃饭更重要的事吗?她决定死皮赖脸地赖着他,必要时刻,可以牺牲色相。
“短胳膊短腿的,快点走!”崔隐回头打击她。
孔渔然莞尔,加快脚步,追上崔隐。他可能会拉她的手吧?孔渔然向崔隐那边凑了凑。崔隐歪头看看孔渔然,不晓得她在打什么算盘。看她笑得那么诡异,崔隐忍不住打了个冷战,悄悄向旁边挪了挪。
十分钟后,崔隐坐在孔渔然对面,捧一杯红茶暖手。孔渔然盯着崔隐的手发呆,这双帅气的手,以后还会给她做好吃的吗?
崔隐敲敲桌面提醒她:“哎,想什么呢?快点吃!”
孔渔然反应过来,瞪了崔隐一眼,然后她把汉堡当成他的脑袋,狠狠地咬一口,用力地咀嚼。她气嘟嘟地嘟囔:“这么难吃的东西怎么可以和……你做的比?”后半句没来得及出口,被她用红茶冲回肚子里去了。还以为崔隐是带她回家,下厨做给她吃呢。没想到是快餐店,真让人失望。唉!她本来就不该期待的。
“凑合吃吧。”崔隐微笑。她本来不是那么挑剔的人,连狗粮都肯吃的人,今天怎么嫌弃起食物来了?
“整理好了吗?”孔渔然试探地问,“语恩……”
崔隐怔住,沉默不语。
“那个,不是说整理好了再搬走的吗?为什么反悔?你连招呼都不打就私自搬走,我已经饿了好几顿了。”孔渔然发牢骚。
“对不起!”崔隐道歉。可是谁想不道别来着?谁又想搬走来着?看着对面那个罪魁祸首大言不惭地把所有责任都推给他,崔隐就气不打一处来。
孔渔然深呼一口气,瞪着眼睛说:“你得对我的胃负责!”
半天,崔隐挤出一句:“这责任挺重。”说完又后悔。他为什么要逃避呢?不能活得真实一点吗?他本来想点头答应负责的。想补充一句,可就是张不开口。
“回来继续当厨师吧!”孔渔然豁出去了,她望着崔隐,希望自己能说服他,“我的胃需要你!”她的邀请蹩脚至极。
崔隐暗自惊喜,她让他回去!她让他回去呢!他凝视着孔渔然,她的眼睛里满是期待。妈妈说过要抓住一个女人,首先要抓住这个女人的胃。当年老爸就是仗着会做几道拿手菜,妈妈才跟了他。看来他崔隐也做到了这一点。孔渔然让他回去,可是她到底把他当成什么人呢?她昨天早上说过了,什么关系也不是。只是厨师?想到这里,崔隐懊丧地垂下头,盯着手里那只糟糕的红茶纸杯。
“崔隐……”许久,孔渔然轻唤他。
“渔然,你让我考虑一下。”崔隐抬头认真地说。
他答应考虑就说明有百分之五十的希望。可是崔隐的语气里又有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这冷漠令孔渔然有点不知所措,她点点头故作轻松地说:“好吧。”
崔隐迎上孔渔然期待的眼神,欲言又止。
“我真是个冷血动物,竟然拒绝她。”崔隐暗暗骂自己的狠心。
“你上次说的那个……热带么是什么意思?”
“那个……”崔隐吞吞吐吐地说道,“是保重的意思!”
“真的?”孔渔然显然不信。
“嗯!”崔隐点点头。
“你现在……住在哪里?”孔渔然故作轻松地开玩笑,“‘骆驼’呢?你不陪它,小心它闹翻天。”
“啊!‘骆驼’!我把它丢在大街上了。”崔隐有些坐不住了。他怎么放心把“骆驼”交给那个超级洁癖的家伙。
“什么?”孔渔然一惊,他把“骆驼”丢在大街上了?为了见她,便急匆匆地跑来了吗?连最爱的狗都不管了?
崔隐急忙补充:“还有郑而末,那个家伙……”
孔渔然点头,十分不舍地说道:“你去吧。”
“现在胃舒服点了吗?”崔隐关切地问。
“没事了,现在很饱。”孔渔然拍拍自己的胃。本来还想说别的,最终咽了回去。
看着崔隐的身影越来越远,孔渔然心中充满无限惆怅,他还是没有答应要搬回来,只丢给她一句“好好吃饭!”便走了。是啊!他与她什么关系都没有,她又有什么权利要求崔隐回来给她做饭呢?真后悔说了那些话,真丢人!她怎么这么冲动呢?
不过话说回来,崔隐几次都把“骆驼”丢下,是不是说明他责任感不够强?男人首先要有责任感才行。崔隐有吗?孔渔然开始琢磨这个问题。
几年前去法国没有把“骆驼”丢下,说明他有一点点责任感。他为什么要带一条狗出国呢?就像崔隐说的,因为“骆驼”是家人,是家人就应该在一起,应该不离不弃。而自己不是他的家人,只是合租了一个月罢了,所以他没打招呼就搬了出去。
明明自己都要断粮了,也要给“骆驼”买最好的食物和用品,是不是也说明他有责任感?应该是缺心眼吧。
前几次把“骆驼”丢给她,崔隐说以为她已经是“骆驼”的亲人。这一次,把“骆驼”丢在大街上,是因为听说她病了?还是只是想看看她?
因为她,冒着被质疑缺乏责任感的危险,把“骆驼”抛在大街上,是不是可以原谅呢?
哦,原不原谅他,那是“骆驼”的事。
崔隐,没给她原谅的机会。
四年来,念念不忘逝去的女友。也因为他的责任感?哦!那是因为爱,他爱那个女孩……孔渔然敲敲自己的脑袋,真笨!崔隐回雪域城是因为语恩,搬出雪域城,也是因为语恩。和她孔渔然一点关系也没有!她怎么会傻了吧唧的想请他回去当免费厨师呢?真是疯了!她简直太不厚道了!也许他已经整理好自己的感情了吧,又怎么会回去让自己陷入一团糟呢?